田氏算的两眼发光,满面春风的,
“到底是我女儿有主意,就是地段不好,也照样引的人来买!”
季胥看比试时不够卖,特地多卤了来卖,没承想在角落也卖空了,一想到将来能在长安“二环”买房,她也是满心期盼的。
就这样卖半日是最好的,清点了钱,歇歇午觉,还得去便桥东头买杂碎,为明日的新鲜卤食做准备。
傍晌,季胥自交道亭市买了一大兜子的下水杂碎回来,田氏提了两升挏马酒,三斤的烂羊胃,在巷子口和刘老姑她们扯闲天,张手比划着,满脸神气。
“瞧,谁家的金疙瘩回来了。”刘老姑对着牛车上的季胥笑道。
“你也太会挣钱了,哪日能成三百万的巨富了,那时候也找我们作戏取乐了。”专门给人家作滑稽戏的秋婶道。
三百万巨富,是茂陵邑那边的说法,先帝一纸《迁茂陵令》,命那时家訾在三百万钱以上的巨富,一律迁徙在茂陵邑,据说那边直到现在住的尽是豪门巨富。
安陵邑的倡优乐人,多是为那样的人家唱戏讲笑话的,所以秋婶才说这话来打趣她。
“秋婶哪里的话,等我真成那样的巨富,秋婶想必是闻名长安的俳优了,出入高门,被封作舍人,哪里还看的上我呢。”
说的这圈人都笑了,秋婶点着她道:
“你们看看,她这张嘴多会哄人,难怪能挣着钱了!”
“也不知像了谁,若说随了田姑,那应该是张会骂人的利嘴呀!”另一妇人笑道。
“放屁!”
田氏笑骂道。
“你们听听,我没说错吧。”
这里笑着散了,田氏坐上牛车,一并进家门了,晡食的饭菜都提前备好了。
只见红陶盘里,有臛芋、酱胡瓜,韭菜煎卵,都是田氏做的家常菜。
如今做菜好用肉酱,各种各样的肉都能用来做酱,譬如鱼酱、蚁子酱、大肉酱。
做酱的肉要提前加盐暴晒,使其干燥,做好了能长时间保存,如今好吃肉酱,也和新鲜的肉不易保存有干系,毕竟没有冰箱,有些住的远离闹市的人家,少不了制肉酱来吃。
这臛芋,是用新鲜芋子,并大肉酱蒸出来的,底下浅紫的一层,田氏就怕她们吃不好,吃不胖,上面铺满了油亮金黄的肉酱,一口下去,别提多满足了。
酱胡瓜又很爽口解腻,也是田氏自己用一小缸酱来的,如今正值胡瓜的时令,要多少有多少。
季胥先衔了小根,脆脆的咬来吃。
那韭菜煎卵,类似于后世的韭菜鸡蛋煎饼,是蛋多菜少,金灿灿的一盘。
“来咯,浊氏的烂羊胃。”
田氏将那才在渭桥北头买的烂羊胃片出来一盘,放在案上。
这浊氏的烂羊胃,可谓全长安,乃至全国都出名的,提起烂羊胃,都知道卖羊胃脯发家致富的浊氏。
这浊氏的烂羊胃不仅在渭桥北头的交门市有卖,就是东西大市也有浊氏的店肆,她才是真正的成为了秋婶所说的三百万巨富,据说现在已经在茂陵定居了。
季胥的卤食,什么时候做到浊氏的烂羊胃那样,既有名气,又有店肆,那才是做成了。
母女俩用碗倒了挏马酒来吃,还有早上留给自家吃的卤食,搭着烂羊胃,最是下酒。
田氏在门口叫回了在巷子里玩蛐蛐的孩子们,
“蛐蛐笼不要拿进来,搁到外头去。”
孩子们不舍的放在了窗台上,洗手去了。
“好香呀!”
季凤进来道,一家子向案吃完晡食了,又伴着在院里洗刷那兜子杂碎。
直到太阳落山了,活也做完了,肚子里又想东西吃,于是田氏洗了一篮子的甘薯来。
这甘薯外表像芋头,从前在老家田氏也种,上面能长出巨魁,将皮剥了,里面的果肉白如脂肪,咬着脆沙沙的,和它的名字那样,甘甜充饥。
这里在席上吃甘薯,母女说着体己话,只听外头敲门。
“谁呀?”
季凤窜的过去,田氏也跟在后头。
院门一开,只见是从前带她们看房子的驵侩小郎,这次领了一对夫妇来。
那夫妇自轺车下来,富贵打扮,站在外头,便伸脖子往里看,田氏挡了道:
“做什么的?”
驵侩小郎笑眯眯道:“田姑吃饭没?这家的主人在茂陵做买卖,要卖这房子,托我带了人来相看。”
“可我们当初赁了这房子半年呐!买卖不破租赁,要卖房,也得等赁房书到期。”
田氏虎着脸就要赶人走,驵侩小郎机灵的道:
“话是这么说,只是这家主人要卖,咱们也只是做事的,我已是向他们求情了,说是破了租赁,愿补半个月的赁钱。”
话说到这份上,田氏也不是那不近人情的,看在小郎的面上,开了院门由这对夫妇进来了。
季凤进来报信,季胥已经听说这事了,只见他们夫妇,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浑然当这里已经是自家似的。
又逛到厨房,甚至要揭开马蹄灶上那陶釜盖,这里头煮的是每日的老卤,已经沸了,满室的香味。
“咄!哪来的蹄子!我家灶上没煮你的米!还想留下吃饭呐?”
田氏将那妇人的手拍开道。
年轻妇人和她夫君埋怨道:“这桑树巷都好,就是住的人,上不得台面,瞧瞧这吃的都是些什么。”
扫了眼案上那些泡在水中的杂碎,掩鼻说的这话。
她夫婿也是点了点头。
偏偏还要继续逛,逛到里屋,左瞧右看的,也不仔细地下铺的蒲席,踩了两个鞋印上去,还各处的指指点点:
“待我们住进来,这些都要丢掉,重新修一番,我很瞧不上这家的布置。”
田氏道:“瞧不上还来?茂陵有更体面的,大可买去,只怕是钱不够,才在这处打转罢!”
那男子顿时驳道:“你说谁钱不够!”
“瞧你脸红脖子粗的,就是说中了,也别大呼小叫的,吓着自家妇人。”
田氏道,眼看要吵起来,驵侩小郎连忙来打圆场:
“这处只是这区宅院的一隅,请随我来,前头大着呢,老爷夫人看了必定心满意足,您这样的官人,就该住大院子不是?”
连哄带请的,那男子甩袖而出,对着驵侩指桑骂槐:
“你带我们看的都是什么屋子!尽是些毫无心胸、野蛮粗俗的市井小人!”
田氏也不甘示弱,大嗓门儿道:
“二凤,打一桶水来,将这屋子好好的刷一刷,还有那席子,给我丢到弃灰坑下去!”
“哎!”
季凤应道,不过这席子到底没丢,洗了一遍,晾在房檐下。
她们母女这间屋子,原本是一区宅院西北角的仓库,临着桑树巷,为了对外赁房,砌墙和主院隔开了,她们的院门,原本是这区宅子的后角门。
前院的屋子,赁给了两户人家,其中一户是秋婶一家;另一户则是做市井买卖的小贩。
季胥去秋婶家送过吃食,因也知道这院子的格局,这宅院整体呈回字形,前院开阔,一堂三室,有一个带水井的东厨,东北向还设有牛马厩,西北向则是自家的仓库改装房了。
院门对着交门市北大街,出去就是交门市的北门,在秋婶家串门都能听见墙外闹市的喧阗。
“什么人呐!别乱翻乱动的!”
季胥她们这处,能听见秋婶对那夫妇的叫嚷,后来也是吵了几句嘴。
“小郎,到我家来吃碗茶。”
季胥到北大街等了,只见驵侩小郎将夫妇送上轺车,晦气的甩手走开了,听见季胥叫,到她跟前说:
“那分明是对铁公鸡,装什么阔老爷。”
季胥问道:“这区宅子坐北朝南,格局方正,他们没瞧上?”
驵侩道:“我也这样说,这宅子住着多旺人,他们只说不好,各处的挑剔,怕是压根儿买不起。”
第131章
说着话,季胥带张二郎到家里,煎了散茶来吃。
田氏也关心这房子的去向,听说那夫妇不买,倒松了口气。
“一时半会的,还没找着别的房子呢,说搬就搬哪那么轻易。”
秋姑、陈姑是赁了前院的两户人家,因宅院要被卖的事,也来这处说话,见驵侩小郎在这吃茶,拉着细问。
“我家赁这院子五六年了,各处打理的井井有条,说卖就卖,教我们忙手忙脚的,也不提前透个气,这东家也太不近人情了。”秋姑道。
陈姑和她汉子是在交门市卖瓜果的,时日虽浅,但这处离闹市多近,也不想折腾的搬家,在一旁听着。
张二道:“那茂陵的东家在别处亏了钱,要拿这处来填补,你们依旧住着,边找下家,这区宅子卖价是一千五百两,相看也要一阵子,不是立刻就能卖了的。”
“一
千五百两?”
秋姑捂着心口,乍舌不已。
这价钱,季胥才刚已经问过了,她还关心,能不能只买后头自家这一小隅,张二说不成,这区宅子总就一份的地契,不能这样裁着卖。
况且她家后头原是这家院子的仓库,缺了这一角,这院子再卖就不成样子了。
这日后,家中接连的有人来相看,住的也不安生,屋子里进进出出的外人。
好在卤食是鸡鸣时分才做,只要那老卤白天看好了,那些人来了,也打量不出什么。
不过也有的借口来相看屋子,却一个劲在厨房打转的。
季氏卤食近日在交门市卖的火热,旁的小贩自有惦记的,凭着程公当众说的那十三味,也浸煮了卤食来卖。
不过都不是季氏卤食那个味,不曾抢了季胥的生意,只能眼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