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对比一番,大概是后世北京的纬度,比她们这的气温要低个几度,不过最快也得六月才能到,那会儿都有暑气了。
因此季胥给妹妹们备了两身单的襦衣,换洗的小裤自是不在话下。
至于她自己的,原有的不穿了,去了布肆,同掌柜的道:
“想给我同
胞兄长买两身成衣,他与我身量一致,掌柜的看看可有合适的尺寸?我试了若合身,也好买给兄长。”
少时,她从布肆的里间出来,只见铜镜里一身男子打扮。
粗布的短褐,下穿带裆裤,足腕到膝下斜斜的扎着白布条做的行縢,这样轻动也变的轻捷。
至于头发,也不挽女娘常见的椎髻了,她全都束扎起来,用一块帕头包住头顶,形成个牛心的模样。
她特意在褐衣里头穿了件高领的中衣,遮住半个脖子,看着像是喉结也被遮住了。
再说身高,此时男子身高常见在七尺二到七尺三之间,她身长七尺二寸,并不突兀。说话时再将声线压低些,也就与外头的男子相差无几了。
最后买了两身褐衣,出行在外,男子装扮要方便些。
此外,想着早晚温差大,还备了床绵被。
另想到这车东西,万一下雨,得有遮盖防水的,便买了张大油布。
这油布还有另一作用,她在牛车的四角固定了四根空心竹节,里头插上小一圈的竹棍,将油布支起来扎好,便成了一个简易的帐篷。
不过这是没法子的情况下应急的,她们还是尽力找驿站、逆旅、乡亭落脚,要安全稳妥些,毕竟现在可不是后世的钢筋水泥世界,不说贼人,就是山里的虎狼熊罴,出门都是要提防的。
另还备了照明的松明,雨天的斗笠、蓑衣、木屐子。
并些日常的小物件,不在话下。
总的包了三个大布橐,两个小布橐,码放在牛车上。
最要紧的五个银饼,季胥衣襟内放了一个,裤腿里缝死了两个最后用,另两个分别塞在布橐的深处了。
袖口就放了些钱袋子装的五铢钱,总有五百个,这不比银子,五百个很重了,相当于在超市买了板鸡蛋,并将它们全塞袖子里的重量。
凤、珠身上则各放了五十个给她们应急的,说好了,若有走散的情况,妹妹们原地等候,季胥去找。
行囊渐渐置办妥当,八日过去,正好她们出行的“传”也办下来了,期间田氏仍无音信,她们便按原计划,在六月初二这日出行。
鸡后鸣九分,天边蒙蒙的清灰,本固里好几家来送。
“路上当心,找到阿母尽早回来。”
陈家的大母给她们备了饵饼,是用米粉揉水做的,拿着还热乎,塞在她们车上,
“拿着路上吃。”
还有曹氏给塞的鸡子,邓家的豆脯,刘家的菘菜……
“够了够了。”
季胥接也接不过来,抱个满怀,一眨眼的工夫,牛车多了好些吃食。
几家亲热的,并些瞧热闹的邻居,乌泱泱的人,直送出谷口。
“这打扮真像个小子,怪俊俏的,慢些走,仔细路上的石头颠坏了你的车。”他们在后头道。
陈穗儿不舍季珠,一直在车旁拉着她的小手跟着走,说:
“以后谁还陪我玩小儿戏呢。”
只见甘家的轺车正要进来,甘王女自车上下来,拉着季凤说了好些话,两个小女娘依依惜别,交换了袖中的手巾。
“我等着你回来。”甘王女道。
“我回来咱们去摘菱芡。”季凤道,“你腿脚不便还出来,快回去罢,仔细招了露水腿疼。”
阿耐陪着来的,给备了肉脯,并五升的糗粮,这也是种干粮,一件件的交代道:
“肉脯是王典计他老人家的,这糗粮是我做的,拿稻米、菰米、胡麻、枣脯磨成屑,炙熟了的,你拿水拌一拌就能吃。”
“好了好了,你们那处也该了了,我这里还要祭祖神呢。”
祖神,是这时候的路神,百姓出行前都会祭一祭,以葆路途平安。
只见王典计在路边设了小土坛,上头燃火,催着季胥来拜了,自己沿着坛边,向地下祭酒,嘴里嘀嘀咕咕的:
“今既出行,道路开张。风伯雨师,酒道中央……”
牛车吱吱呀呀渐渐走远了,旭日初升,季胥回头再看,远处送行的人只能看清个黑点了。
“阿姊,小珠,你们瞧,前面那路竟宽成那样!”
她们从乡里颠簸的小路走了几十里,只见一条宽阔平坦的道路现在眼前,两旁的山,硬生生的被堑开了,山中多出一条道来。
“什么人修的?连山也能劈开!”季凤惊道。
“这是驰道,只有朝廷才能主张修缮,倾注了诸多的人力。”
走惯了坑坑洼洼的小路,这驰道在季胥眼里也是条“高速公路”了,毕竟有三十米宽呢,分成三股道,还修的平坦。
不过,这中央三丈,也就是最中间那股道,并非普通百姓能走车穿行的,乃是君王车驾的专有道路,也叫做“天子道”。
普通吏民走两侧,若擅自行走“天子道”,车具要被缴收。
对季胥来说,能走两侧的旁道也是好的,这比小路不知好多少,对没有减震的牛车来说,不颠簸就是对屁股和腰椎最大的友好,她一挥鞭,将牛车赶上旁道。
日头西晒,还能借这山头躲躲阴,真好。
不紧不慢的赶路,偶然看见奔走各地传递文书的车辆马匹,穿梭在道上,凤、珠新奇不已。
“瞧那枣红的大马!在乡里可是见不着的,难怪修驰道,用处竟这样大。”
季珠好奇道:“我们的传,也是这样传递着办好的?”
季胥笑了说是,便见她恍然大悟,像是了解了这个世界的运作体系一样,小脑袋瓜里不知在想什么。
黄昏时分,她们走了有百十里路,如期到了陈邮人所说的驿站。
这驿站是比邮舍更高级别的邮书迎送之站,邮舍的邮人是步递,这驿站的驿卒是马递。
院里还能看见驿卒翻身下马,大步进了舍内,后头有厩夫牵了马去饮喂。
除了这些公职人员,驿站也接待外出的百姓,按客舍好次收钱。
季胥跳下车,牵牛入内,凤、珠两个头回来这样的地方,在车上探头张望。
“这就是驿站了。”
“干净的。”
她们说道。
“站住!”
只听望楼上一声喝,一小吏探着身子,手指她们道,
“今日驿站不接外客!”
季胥道:“不知是何缘故,我们一行赶路至此,再向前要三十里外方有落脚的邮舍,天黑前恐怕赶不到了。”
那小吏高高在上道:“明儿督邮大人要下榻驿站,你瞧这里外才叫扫的多干净,要你住进来岂不污秽了?”
“我们走时定将所经之地扫干净,不教费事。”
小吏说罢便挥手驱赶她们,任季胥说软话商量也不松口。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我们身上又没泥点子,哪就污秽了?他是督邮的王八小儿么,这样奉承,住都不让住了。”
走出院门,季凤一阵骂,望了望天色道,
“阿姊,太阳落山了,咱们还往前走吗?”
季胥环望一周,道:“不走了,这处墙角避风,借着驿站的人气,咱们扎油布,在这留夜。”
说话便干,四角立杆,姊妹仨人合力,将油布牵开,个高的季胥负责在高处四角扎麻绳,个矮的季凤则在低处扎,季珠负责帮忙递东西。
三人配合着,只见牛车上,一个四方的帐篷很快扎好了。
季凤拍手道:“还是阿姊有主意,王八小儿,不让我们进,还就没有住的地方了!”
朝那望楼方向叉腰咄了口。
季珠也学她,小脚一跺,咄了口。
季胥将小温炉和铁釜拿出来,为赶路,她们路上吃的熟鸡子,并些用凉水拌开的干粮糊糊。
这会子趁天色未暗,做点热食来吃,只听此啦啦一声,黄澄澄的鸡蛋打入小釜中,煎的外焦里嫩,水一冲汤色变得乳白。
她们带了个小木桶,半路遇上小河溪流,灌上半桶做补给,这会儿正好用的上。
面饼在里头煮松,舀些事先配好的料,烫上三颗刘家给的菘菜。
三人捧着碗,满足的吃了起来,只见远处夕阳正好,边吃边赏,一时心情都好了。
那小吏在望楼上,只觉一股霸道的香味窜上来,嗅了几下,肚子哀鸣不已。
他探身望去,只见东院墙旁,那被他驱赶的小郎,带着两个妹妹,对着夕阳正吃晡食,有说有笑的,竟一点不愁苦。
可怜他馋的直嘬牙,只能咬了口手中干巴无味的馕饼。
第89章
驿站院墙外,接连的来了两户人家,俱是赶路到此地,被小吏拦下不让进驿站的。
一户赶驴车,一户赶牛车,见季胥现在墙角扎下帐篷,都有
从众结伴的心理,也在她牛车旁停住。
不过他们没有季胥这样的油布,准备在车上露天的睡一夜,其中一户人家,还问季胥讨了点生水喝,瞧着面善,一问是携女儿投奔亲戚的,可惜不与她们同路,否则还能结伴而行。
妹妹们当着外人的面,都管她喊“阿兄”。
“阿兄,这釜和碗筷擦洗好了。”
“阿兄,被子铺好了。”季凤道。
姊妹仨钻进帐篷内,拣了个装衣裳的软和的布橐做枕头,躺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