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充满男性歧视的发言让季银河本能有些不舒服,不过她还是专业地问:“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时,接她的车是什么型号,车牌多少……还记得吗?”
“不记得,不过……”
季银河长胳膊伸过去,啪一下夺走对方手上的画册,“请配合工作,有话就说!”
保安发懵地眨眨眼,过了会才老实巴交地说:“好像……车挡风玻璃上贴了朵假花来着。”
“行,帮我们留意,下次见到就给我打电话。”
季银河把连环画和名片一起扔给他,然后转身上了大切。
陆铮坐在主驾上,白衬衣的袖口挽起,露出肌肉结实白皙的手臂,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银河系好安全带抱起手臂,“走,找吴天风去!”
陆铮踩下油门,等车开出宿舍区,才用余光将她一瞥,问:“心情不好?”
“没有。”季银河鼓着腮帮说,“我就是看不惯尸位素餐的人!”
“好。”陆铮没再说话,将大切开向档案表上吴思佳养父所在的地址。
没想到进吴天风家门两分钟后,季银河便盯着五斗柜上的相框,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照片上,少女时期的吴思佳看着镜头巧笑倩兮。
只不过——那鼻梁上的小痣,清冷坚韧的气质和锁骨上淡红色的胎记,季银河绝不会认错!
这不就是当年从江潭失踪的乌思佳吗?!
第73章
“……怎么了?”
陆铮温柔清爽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把沉在回忆里的季银河唤了回来。
她摇摇头,“没事。”
重新凝聚回焦点的目光再次打探向那张照片,心头仿佛被人重重揪了一把。
……她没有认错,那就是乌思佳!
而且旁边的相框里,还摆着女孩现在的照片。
非常白的一张脸,长发乌黑,毛衣配长裙,像是精雕细琢出来的花瓶,透着一种极为吸引人的沉静气息。
季银河深吸口气,静静凝望着那副面容,忽然,一股酸溜溜臭烘烘的隔夜宿醉味儿就飘了过来。
“……同志,我女好看吧?”吴天风歪着头,咧出一口被烟酒浸出来的大黄牙。
季银河屏住呼吸,亮出证件,“我们是省厅刑警,想向你打听点事。”
她想往后退一步,奈何吴天风家实在小得可怜,整个人不由贴到了墙上。
陆铮不动声色地往前迈了一步。
他身上飘过来淡淡的薄荷香,让季银河好受了不少。
而吴天风对着他们的证件挑挑眉毛,“警官,我女又犯什么事了?又有毛头小子为她打起来了?”
“不是。”季银河眯起瞳孔反问,“经常有人因乌……吴思佳打架?”
“嗐,我女长得漂亮嘛,招人惦记。”吴天风吸吸鼻子,“有何贵干啊?”
“你上一次见到吴思佳是什么时候?”陆铮问。
吴天风掐了掐手指,“半个月前吧,换季了,她回来拿几件衣服,还给我留了点钱。”
季银河惊讶,“你们半个月不见面,都不联系的吗?”
“思佳当空姐啊,每天在天上飞来飞去的,辛苦的嘛!”吴天风低头扣着指甲缝里的黑泥,“反正给钱挺及时的,我就不打扰她了!”
“……”季银河揉揉眉心。
陆铮简洁地问了几个吴思佳失踪当夜的相关问题,吴天风一律回答不知道不清楚忙着喝酒懒得操那份心。
季银河听了半晌,忍不住问:“你当年是怎么收养她的?她是……江潭人吗?”
陆铮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眼。
“……江潭?”吴天风掏掏耳朵,“我不知道,没听她说过,收养她是我老婆的主意——十多年前吧,我老婆遇到她一个人坐在路边哭,我们又生不出孩子,一时心软,就把她带回家了,我也没管那么多……那会儿我们机械厂双职工,手头阔,不像现在……”
季银河四下张望,小屋里一片脏乱,吃剩的饭菜和瓶酒平堆在满是泥垢的木桌上,塑料凳上扔着几只臭袜子……怎么看都不像有女主人。
“你爱人呢?”
“走啦!”吴天风摇摇头,“白血病,早就不在啦!”
“……好吧。”季银河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收回到案件本身,“吴思佳已经三天没出现在民航公司了。”她看了眼陆铮,低声道,“我们怀疑她卷入了一起命案。”
“命案?死人的那种?”吴天风咂了下嘴,“这个小白眼狼,不是傍大款没榜成,给人正房夫人教训了吧?”
陆铮季银河齐齐眯起眼,“怎么说?”
吴天风嘴角一撇,嘲讽道:“这些盘亮条顺的小丫头为什么去干空姐?还不是为了和有钱人接触嘛!思佳自己都说过,跟她一个班次的那谁谁,去年嫁给了煤老板,辞职做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阔太太,整个公司都羡慕!”
季银河按住心头烦躁,“所以,你没有实质性证据证明吴思佳和他人交往,是吧?”
“是啊。”
陆铮毫不意外,“行了,那你说说这几天晚上的行踪吧。”
“……怀疑到我头上来了?那小白眼狼到底出什么事了?”
“不好意思,现在还不能告知,麻烦回答问题。”
吴天风表情动了动,“这几天不就跟往常一样,厂子现在效益不好,只干半天,下午就去当售票员,勉强糊口吧……”
季银河想了想小谢说的抛尸时间,便问:“昨晚你在做什么?”
“在家待着啊,公交公司下午四点换班,我回来路上还在楼下卤菜店买了耳朵皮和卤鸭肝,晚上回来就着啤酒看了戏迷园地和梨园群英,我给你唱两句哎……为救李郎离家园……”
他唱得不在调上,但季银河听出来了《女驸马》的词。
虽然可以和播出节目做比对,但现在家家户户都订广播电视报,这也不代表吴天风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
想了想,季银河问:“吴思佳读空乘学校之前,有什么好朋友吗?”
“多啊,都是小男生!特别是我老婆走了以后,她根本就不把我这个当爸的放在眼里!”
陆铮面色微沉,“展开说说。”
吴天风把手一伸,“出门右转,街东头那个阿华,中学那会有男孩上我家送玫瑰,阿华为她出头,跟人打得头破血流……还有她刚读空乘那会,有好几个男的来我家楼下接过她,其中有俩我印象特深——一个开进口皇冠,穿得西装革履的,一看就是个玩女人的纨绔子弟,还有一个挺着啤酒肚,年纪比我都大!”
他重重叹了口气,“唉!我是管不了她了!”
季银河赶紧把提到的情况都记下来。
她停下笔,目光又忍不住去看相框。很难想像,当年那么温柔沉静、和她一起度过了一整个愉快夏天的乌思佳——
现在竟然变成了别人口中的这副模样。
“行。”陆铮点点头,把严打小组名片递给吴天风,“这几天别离开京州,有线索通知我们。”
吴天风忙不迭地应了下来。
走出门,季银河还有点晃神,午后的阳光热辣晒在眼皮上,她跟在陆铮后面走了几步,才发现他们没有去停大切诺基的方向。
季银河摇摇脑袋,抬
起头问:“去哪儿?”
“阿华。”陆铮将带着淡淡担忧的视线收回来,远眺向前方,“街东头。”
“对。”季银河深吸口气,握拳在掌心拍了一下,“那个中学时就为吴思佳出过头的人。”
没想到阿华却并不在家,他的母亲打开门,热情客气地把他们请了进去,还端来茶水。
“……我家阿华就是个楞头小子,明明知道思佳看不上他,还非要出那个头,把自己弄进少管所。”女人叹了口气,“高中毕业后,他就上花城打工去了,过年才回来。”
“好吧……”
既然问不到什么线索,季银河和陆铮也不能打扰别人的生活,当即留下名片准备离开。
女人送他们到门口,忽然一拍大腿说:“我们阿华对思佳有句评价,让我印象很深。”
重要的线索总在离开前才会冒出来,季银河赶紧问:“他怎么说来着?”
“阿华说吴思佳曾经做过一件怪吓人的事,让他非常害怕。”女人笃定道,“所以阿华后来也不愿和她多走动了,还让我也离吴家远一点,这对父女都不正常!”
陆铮:“具体什么事,他没告诉您?”
“没有。”
“可以给我一个阿华的联系方式吗?我们直接问他。”
当了一年多警察,季银河对这种挤牙膏般的悬索早就见怪不怪。走访工作从来就不能一蹴而就,能从阿华母亲这里打听到一点消息,已经算十分走运了。
女人很爽快地将阿华的BP机号报了出来。季银河和陆铮谢过后,决定先回省厅,将情况报告给谭丽。
如果顺利的话,小谢也应该将死者带回解剖室,完成初步尸检了。
*
一个小时后,季银河在烟雾缭绕的会议室外等到了刚刚散会的谭大组长。
“……老赵给各地市局打电话,要求大家把情况重视起来,作案团伙现在可能在到处流窜!高歌管野,去联系京州各分局,祖厅说了,再抓不到人,就成立专案组!”
“是!”
谭丽向手下吩咐完,转过身看着亦步亦趋的季银河,“行了小季,到我办公室来说吧。”
雷厉风行的谭大组长踩着高跟鞋,噔噔噔一路迈过走廊。
等两人进了办公室,门一关,谭丽就瞧着季银河的神色,笑着问:“说吧,头一次见你这么魂不守舍……这案子哪儿让你觉得棘手了?”
“……”季银河摸摸鼻子,把情况简短说完,又坦诚地说:“我在养父吴天风家看见了死者的照片,确定她就是我幼时在江潭的玩伴,只是后来神秘失踪了……对了,她以前叫乌思佳。”
“十多年前,在江潭失踪……”谭丽若有所思,“回头我给江潭市局那边打个电话,让他们派出所把当时的卷宗调过来。”
“这样也行,不过……”季银河深吸口气,“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回江潭一趟,亲自去查当年的事。”
谭丽思忖片刻,才吐气张口,“我理解你的心情,你的直觉也一直很准……不过你们现在还没办法确定那具尸体就属于吴思佳吧?也没有直接证据表明吴思佳就是乌思佳,对不对?放着京州的线索不查,跑到江潭去,这个思路不大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