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俊杰忍着痛还想继续装睡,男人又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别他*给我装死!”
“啊!”
季俊杰受不了痛,弯起腰捂住肚子,在手电筒的光照里抬起头,“你到底是谁?”
男人笑了下,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死到临头了,告诉你也无妨……我叫周明远。”
“……死?”季俊杰哆嗦起来,“别杀我行不,你、你要什么?钱吗?我可以送过来……”
周明远只是蹲下身,从包里掏出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在掌心转着,饶有兴致地观察他,像观察一只濒死的动物。
季俊杰后背冷汗涔涔而下,也不知道对方在那个水壶里放了什么东西,现在他觉得浑身的力气比刚醒来时还要酸软,连爬都爬不动了!
电光火石间,一个想法轰然进入他脑海。
“你知道我姐姐是谁吗?!”季俊杰尖着嗓子道,“我姐姐是警察!江潭小神探!她现在就在省公安厅工作……我失踪了,我爸妈一定会拜托她来找我回去!你要是敢对我动手,她一定会送你去吃枪子!”
“……姐姐?”周明远觉得很好笑,“你这种变态的男同性恋,不是应该没人疼没人管吗?你家人为什么要帮你?”
“谁说我家人不管我?”
“哦?”周明远挑起眉梢,匕首在地上划了划,“你有家人,还去桐荣河公园那种地方?”
“……我就是好奇……”季俊杰低着头,“跟爸妈闹别扭了而已……”
“呵,真是个孽子!”
也不知道周明远哪根弦被拨动了,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季俊杰一会,放下匕首,开始诉说往事。
“……三个月零十天以前,一个异常晴朗的下午,父亲将我逐出了家门。”1
季俊杰小心地往墙面挪了挪,按照季银河在电视上的指导,小心翼翼跟对方套话,“……你在说什么?”
“一本台港小说,叫《孽子》,讲的就是你们这种人的故事。”
季俊杰有点懵,“没、没听说过……”
“当然,这种书,都靠走私才能读到。”周明远看了眼手表,漫不经心地擦拭着匕首。
雪亮的光就反射在季俊杰的脸上。
他将那张还不错的小脸蛋盯了片刻,拍了两下,忽然笑着说:“天亮还早,不如我跟你说说我的故事吧。”
“……行。”
“很多年前了,我还在上小学,那天提前放学,我回到家,不小心撞见我爸光着膀子,和一个男人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周明远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我吓坏了,一转身发现我妈就在我身后……然后那个男的穿上衣服就跑了,我爸追了出去,我妈也跟着追了出去——”
“然后呢?”季俊杰听得有点入迷,按照对方父母的年纪来算,那可是在特殊年代的禁忌之爱啊!
周明远吐出口烟,“遇上大货车,我妈被撞死了,我爸瘫痪了。”
“……”
季俊杰不敢说话了,就听见蹲在旁边的男人道,“你觉得,我恨不恨我爸?恨不恨那个破坏我家庭的人?”
“……恨。”
“嗯,恨,但是没有办法,那个男的跑得比兔子还快,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而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的我爸,又成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剩下的最后一个亲人。”周明远叼着烟,闷声道,“其实后来我很好奇,我爸是在哪和这种玩意勾搭上的,但是他不愿意告诉我,街坊邻居对此也讳莫如深……直到我工作后,有一晚睡不着,在桐荣河公园散步,才发现了你们这些人的猫腻!”
“……什么叫我们这些人!”季俊杰扭动起来,挣得铁链铛铛作响,“我们怎么你了,又不是主动勾引你的……我记得,那天晚上是你先上来抠我手心的吧?”
周明远哼笑一声,“不这样做……怎么能把你们一网打尽呢?”
“……”
周明远又陷入沉思,“我第一次去那个公园,真把我给吓坏了,上来就有人摸我,还邀请我去他家……我拒绝了之后,对方还骂我不识相——‘你不搞男人,大晚上来这个公园做什么!’……就这一句,我当时就想起来,我爸跟那个男的勾搭上前,也经常半夜出来跑步,而这里离我小时候的家,就只有区区一站路!”
季俊杰看着他手上的利器,“你能不能把匕首放下聊天。”
周明远拍拍他的脸,“你不怕我杀你?”
季俊杰也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胆子,“你杀不杀的,我也逃不掉啊!”
周明远笑起来,“我不仅杀人,我还会把尸体分成一块一块的,放进锅里煮……再把你的那个部位丢进桐荣河喂鱼!”
季俊杰心砰砰直跳,感觉裤子都要被尿湿了。
他好想放声尖叫,但季银河在电视上冷静的话,又一次在他耳畔响起。
要冷静!要冷静!
“……所以,你就是那个连环分尸凶手啊!”季俊杰语气里只有一点微微的惊讶。
周明远点点头。
季俊杰看他还没有立刻动手的意思,赶紧大声说:“那你对我可能有点误会,我你杀的那些……男同志,可不一样!我就是说话温柔了点,长得好看了点,有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兄弟——”
“铮”一声,周明远把匕首刺向他脸颊边的地上,利刃将一缕头发削下,“我不信……你要是和他们都不一样,为什么要到这个公园来呢?你不是找死么?”
“啊啊啊啊——”
季俊杰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跟尿一起哗啦哗啦流出来了。
“你这种肮脏的人,就该好好接受灵魂的洗涤……让我把你那个恶心的部位割下来,还有后面,也要用刀刮干净,这样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许就能做个体面的正常人……”
周明远拿着匕首起身,伸手就要去扯季俊杰的衣服,就在此时,忽然听见头顶上传来歌声!
“……土溜溜的蚂蚱!满呀么满地爬!”
是赵六在唱歌!
周明远神色一变,这是他和赵六早早约好的游戏暗号——
如果有警察靠近,赵六就会唱这首儿歌,给他通风报信!
周明远这会也顾不上季俊杰了,撒手将匕首收进袖子里,快步攀上梯子,将滑动门板盖了回去。
回收站浓重的垃圾臭味在微暖的夜风中蔓延,他举着手电四下张望——赵六人也不知道跑哪去了,门口的地上还有半个没吃完的包子,在灯光下轻轻摇晃着。
周明远心头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收回脚步,扭头就往回收站的后窗跑去!
只要翻过窗,下面就有一辆他为自己逃生准备的摩托车——
然而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窗边的铁板忽然被人推开,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飞速闪出,紧接着,冰冷坚硬的枪口就对准了他的双眼。
“周明远。”
季银河在微黯的夜色中扬起下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京州市连环分尸杀人魔,束手就擒吧!”
“当啷”一声,周明远手上的匕首掉落在地,发出一声绝望的脆响。
*
三个小时前。
省厅办公室。
听完季银河对目前最大的嫌疑人——中药厂车间主任周明远的情况阐述后,谭丽立刻给分局户籍科值守民警打电话,让他们连夜加班,把周明远的详细资料传真过来。
孙高歌则吭哧吭哧地从办公柜里搬出那台珍贵的幻灯机,把纸张上的字投射到办公室的大白墙上,念叨道:
“周明远,京州人,三十六岁,未婚无子,目前家住在中药厂宿舍,母亲李春花因交通意外去世,父亲周大伟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
“交通意外?”陆铮沉思了两秒,“我出去打个电话。”
谭丽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继续带大家看周明远从小到大的档案材料。
只可惜,他们并没有在其中发现用得上的关键线索。
陆铮就是在这时回到办公室里的,他大步向谭丽递去一沓资料,解释道:
“谭队,这是周明远父母当年车祸的报告……因为这是当年京州一起较大的交通事故,为了对肇事司机合理定罪量刑,我的老师曾经牵头公检法三家进行研讨,我在档案室里读过,对这两个名字很耳熟,就让那边值夜班的老师帮忙发了过来……也许能为本案的侦破提供一些思路。”
“……好!”
时间紧迫,又连着熬了好几个大夜,大家连一句谢字都来不及说了,立刻将资料分了分,逐字逐句的研究起来。
然而这一次,陆铮提供的材料也没让众人有新收获。
严打小组一时间有些泄气,就在谭丽准备让大家先回值班室补个觉时,小季同志忽然高高举起手上的一页纸,小跑着送进幻灯机里。
“你们看!”季银河激动地说,“在车祸现场,出现了第三个人!这张照片很有年代了,但是依稀能辨认出,是个衣服没怎么穿好的男人!”
“男人怎么了?”管野不解问道,“大马路上路过一个男的,这不是很正常嘛……”
“不。”谭丽眯起眼,看着自己手上余下的资料,“李春花和周大伟出事时,周边没有什么车,他们是突然闯进马路的,因此司机一直认为自己不该负全责,这才让你们公安大开会研究情况,对吗?”
“对。”陆铮点头。
季银河打了个响指,“所以说,这个衣冠不整的男人,很可能就是引起李春华周大伟贸然跑进马路的罪魁祸首!”
她捏着下巴,低着头慢慢沉思道:“要跟咱们这个案子类比的话,说不定……”
“这个男的和周大伟有一腿。”谭丽笑了一下,“小季同志,我看见你在小黑板上写下的推论了。”
季银河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不过这也能证明,为何周明远这么憎恶男同性恋者……因为他的父亲就是其中一员,还间接导致其母亲死亡,一定给当时的他留下深刻心理阴影。”
谭丽:“嗯,有道理,所以成年后的周明远不停猎杀那写男同志,来发泄自己的愤怒。”
管野眯起眼,“这也太狠了吧,什么仇什么怨,杀死就算了,还分尸,还把躯干藏起来……”
单手插兜站在旁边,始终一言不发的陆铮此刻轻轻出声:“那我再提供一个观点……我想,周明远很可能意识到,自己也跟他的父亲一样,对男人有了反应,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父亲,更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所以才会痛下下手。”
季银河缓缓拍了拍手,“我妈说过一句话,恐同皆深柜!”
“……”大家都一脸困惑地看过来,小季同志有点赧地挥挥手,“方言啦方言啦!”
众人:“喔……”
既然已经被谭丽看见了小黑板,季银河也不藏着掖着了,把上回做的连环凶手犯罪侧写拿出来给大家分享。
她握着粉笔,总结了几期案件的发生时间,最后得出结论:“距离周明远上次犯案已经过去一周多了,从时间上来看,这已经是跨度最大的一次,恐怕他今晚就要对下一个人,也就是季俊杰动手了!”
谭丽鼓了鼓掌,“好!那我们就努力今晚把周明远拿下!”
那么问题来了,去哪抓人呢?
谭丽给中药厂宿舍区的夜班保安打了个电话,但是对方说——人是傍晚就离开了,到现在也没回去。
难道已经在某个隐秘的地方杀害季俊杰了吗?
季银河不由打了个寒战,就听见向来木讷的孙高歌问:“你们说,这个周明远杀人之前,会不会去看看他爸啊?毕竟他爸对他影响这么大……”
“有可能。”谭丽点点头,“保安说他爸瘫痪多年,多项器官衰竭,因此没有住在周明远家里,而是寄养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