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野路子,很少有警察会从犯人那儿取经,但是陆铮却朝她迈了一步,真心实意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在FBI实习时,那边的专家也会通过和凶手谈话来完善自己心中犯罪心理体系。”
“真的吗?”季银河有点惊喜,这完全是误打误撞啊!
“当然是真的。”陆铮又往前走了一步,身上飘过来淡淡的皂香,“毕竟他们做了同样丧心病狂的事,应当拥有同样丧心病狂的心态……这样的人,最了解同类。”
季银河默默重复着这句话,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陆老师说这句相当凶残的话时,竟然用了点温柔的语气。
她吸吸鼻子,深吸口气,朗声问:“京州之前抓过连环杀人犯吗?”
陆铮笑起来,“当然有,而且我也参与了那次抓捕行动,他现在人就关在汉东省监狱里。”
季银河眼光一亮,在原地蹦跶了一下。
“走!咱们这就去找他聊聊天!”
*
大切诺基驶过拉开的大铁门。省监狱很老了,兼做柴油机厂,黄灰色的围墙上架着高高的密不透风的铁网,看起来比江潭市看守所阴森恐怖许多。
在来的路上,季银河听陆铮简单说了下这位叫司徒风的连环杀人犯犯下的恶行。
他没有本案凶手杀人分尸这么残暴,而是为了满足自己集邮心理,杀害了三名流□□,将她们的尸体埋在自家菜园子里。
不过这样也足够变态了,季银河翻到了最后一张新闻剪报。
上面说司徒风的案子已经到了死刑复核,如果没有意外,下个月就会被执行枪决。
“待会儿我陪你一起进去吧。”陆铮把车停稳,拉起手刹。
“我一个人就可以!”小季同志腰板挺得直直的,瞄了他一眼后,又想了想,“也行,你跟他更熟。”
陆铮不禁莞尔。
没想到进了监狱后,司徒风却因为和陆铮“更熟”,拒绝跟他见面。
“我才不要见那个把老子抓进来的专家!”见面室里传出一声怒吼。
狱警也不是吃素了,呵斥道:“警察问话,还轮得到你挑三拣四!”
司徒风翻了个白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随你,那我就什么都不说!反正老子就要死了!”
门却忽然被推开,季银河一个人走了进来。
“我跟你谈,可以吗?”她言笑晏晏地问。
司徒风见到她是个陌生的漂亮小姑娘,当即乐开了花,“可以可以,早说嘛,我对小女警向来很友善。”
“请不要叫我小女警。”季银河礼貌地弯了弯唇角,“我叫季银河,请称呼我季警官,或者季同志。”
“好嘛好嘛……”
站在会面室外的陆铮听见里面不再传出吼叫,轻轻松了口气。
不过他还是担心这个连环杀人犯会挣脱镣铐,做出什么伤害季银河的事,于是给狱警递了两包装在口袋备用里的好烟,“我就在这等,行不?”
狱警会意地笑了声,往走廊另一头走了。
一墙之隔,司徒风油腔滑调地说:“原来你就是那个季银河啊……”
季银河偏头,“怎么,认识我?”
“……童安,还有印象吗?”司徒风转动着腕上的手铐,“你亲手抓的犯人,人牙子!刚从江潭转运到省监狱,等着下个月跟我一起吃枪子呢!”
季银河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个名字,点了下头,“记得,是我半年前抓的犯人。”
“唉我说,你挺厉害啊!”司徒风来了兴致,“我还挺佩服你的,尤其是这种做卖小孩生意的,道德沦丧!令人发指!我一万个看不上!”
“……”
季银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你干的事也没比人正义到哪去啊……
“别扯远了,我今天找你,是有个情况想问你。”她抬头,用冷凝的目光正视对方的眼睛,“你们连环杀手,到底为什么一个接一个杀人呢?难道每个死者都伤害到你了吗?……还是全都出自激情犯案?”
司徒风看着她笑了声,“唉呦,警官也会上我这来问问题啊!我听狱警说了,是那个分尸案吧?”
“是。”
司徒风撩了下头发,“有什么好处吗?能不吃枪子吗?”
季银河十指交叠,“请配合回答,如果有用……我会衷心感谢你提供的信息。”
“咳,还真不讲情面啊……”司徒风盯着她看了半晌,摇摇头,“罢了,我这么风流倜傥的犯人,总得给京州留下点好处不是……”
他朝她勾勾手指,“你过来,我小声说给你听。”
季银河八风不动地坐在位置上。
司徒风跟她四目相对,“……”
*
二十分钟后。季银河快步从会面室里走了出来。
她把手上的笔记拿给陆铮看,陆铮却皱着眉问:“你没靠近他吧?”
“没,他跟我对着瞪了五分钟,最后败下阵,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了。”季银河晃了晃笔记本,“你看,我根据他的话,将连环杀人分成了两类——有组织的在犯罪之前有计划的,可能是性格障碍,而无计划偶发性的,则是精神分裂。”
陆铮盯着笔记,专心听她说话,“嗯”了一声。
“性格障碍的人,如果得不到及时治疗,发病频次会越来越高……”季银河焦急地抓住他胳膊,“陆老师,从第一袋尸块到第三袋尸块,出现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这说明凶手的冷静期也越来越短……如果我们把时间排一下的话,他下一次动手,可能就在最近两天!”
第59章
时间紧迫,必须尽快找前几位死者身上的共通点。
从省监狱见完司徒风后,季银河跟着陆铮回到车上,一路托着下巴,沉默不语。
夜色渐渐涌过这座城市,华灯初上,不知疲倦的男女还在马路上拉着手散步,清脆爽朗的孩童笑声被晚风送了进来。
季银河眼前却浮现起卷宗里的那些尸块照片。
想到这幅繁华人间景象的背后,有一双邪恶阴森的眼正死死盯着,急不可待地展开一场血腥残暴的屠杀,她心头就漫起一股无名的揪心。
“我想去吕法医那边看看尸体。”季银河绷着张小脸说,“我就不信了,除了都是男的以外,一点共性都找不到!”
“咕——”
话音未落,车厢里就响起了一阵清晰的肠鸣音。
小季同志低下脑袋:“……”
陆铮轻笑了声,低眼看了下手表,“已经八点了,不过吕法医向来加班到十点才回家,要不我先送你去市局,然后再买点吃的送上来。”
季银河眨了下眼,“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陆铮随意地握着方向盘,“我也是严打小组成员,希望早日破案呀。”
季银河想了想,这安排确实很妥贴,拍了下手说:“好哇!”
陆铮就开车直奔向省厅方向,在大门口将她放了下来。
解剖室果然灯火通明,大门敞开,几个穿白大褂的人还在里面忙碌。
季银河站在外面张望了一下,法医吕小燕正坐在桌边写报告,于是轻声敲了敲门问:“吕主任,我是季银河,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吕小燕愣了一下,许是没想到她这么晚还在省厅,阖上本子站了起来。
“小季警察。”她是位看起来快五十岁的女警察,神情很严厉,“有什么事吗?”
对方没有邀请进入的意思,也没有朝门口走过来。季银河深吸口气,大声说:“我想再看看连环分尸案的尸体。”
吕小燕教导主任般皱起眉头。
季银河解释道:“吕主任,现在案情很紧急,也许死者身上还有我们没发现的线索——”
“你觉得我之前尸检不够仔细?”
吕小燕眯起眼,解剖室里霎时变得一片安静。
“绝对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季银河一脸诚恳地说,“我就是有点猜测,想再求证一下。”
“……”吕小燕不声不响地把视线收回来,转身去看别人的工作报告。
小季同志被尴尬地晾在原地。
这时,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陆铮抱着一个铝饭盒出现在昏暗的走廊上。
他看见季银河还僵持在解剖室门口,不由有些惊讶,用气声说:“怎么了?”
季银河摇摇头。
“……我们解剖室又不是公园,想来就来!”吕小燕的声音传出,“看尸体的话,可以,先跟谭丽打好报告,再到我这预约时间。”
陆铮想直接进去跟她解释,季银河却拉了下他的胳膊,朗声朝里面说:“知道了,谢谢吕主任。”
陆铮看着那只抓住他衣袖的手,眼底微微一动。
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被牵回楼上严打小组办公室。
牵他的人还顺手把饭盒拿了过去。
“——哇,是包子啊!”
先吃饱才有力气干活,季银河没有一点沮丧的模样,兴高采烈地抓起蒸得白白胖胖的包子咬了一大口,点头称赞道:“嘿嘿,鸡汁鲜肉!”
陆铮在她对面坐下来,“嗯,还有玫瑰豆沙馅,和小炒牛肉馅的……不能跟连阿姨做的比,但你也许想尝一尝京州特色,这是我从小吃到大的一家,面发得很煊软。”
“好吃!我很喜欢!”小季同志竖起大拇指,对陆老师的口味予以强烈肯定。
陆铮端过来一杯茶,“吕主任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季银河把嘴里鼓鼓囊囊的包子咽下去,“明天找谭队打报告呗……不过我觉得咱们吕主任虽然对我印象不好,但是水平肯定没问题,他们整个团队都在加班加点一丝不苟地干活呢!而且我回想三位死者的尸检报告,确实做得很仔细,能查的几乎都查遍了。”
“那你还想去验证什么呢?”
季银河托着下巴,幽幽叹了声。
“……我觉得,我们想找的作案共性,肯定就出在丢失的躯干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