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一声,鲜血猛烈地涌了出来,淋了韦曼丽满脸。
“……啊,曼丽!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我不打女人!”宫成功连忙用手去捂她的伤口,为自己的失手连连道歉。
“——爸!韦阿姨!”
正在二楼书房看文件的宫和听见动静,惊慌失措地从楼梯上跑了下来,企图将缠斗在地上的两个人分开。
韦曼丽正想给宫成功一巴掌,结果却结结实实地打在宫和的脸颊上。
“儿子!”宫成功心疼地吼道。
“滚!你们这一家子我算是看透了,全都虚伪透顶!”韦曼丽一声冷笑,对着宫成功的肩踢了一脚,然后张着两只血淋淋的手爬到角落,抓起博古架上的青花瓷花瓶。
“都别过来!”她一手抹了把眼泪,一手把花瓶高高举在头顶,“再过来我就砸死自己!反正我活不了了,也不想活了……”
“曼丽!”“韦阿姨!”
宫家父子齐齐扑上前,想把她手上沉重的瓷器抢走。
就在这时,门“嘭”地一声被人踢开,几十名警察举着警械,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
“不许动!警察!”
“把手举起来!”
“韦曼丽把花瓶放下!”
……
十分钟后。
交错的红蓝光映照在别墅门口不知停歇的喷泉上。
穿制服的警察进进出出,用麻绳将现场围了起来
曹教授捧着海鸥相机,一脸得意洋洋向邻居炫耀,“我就说吧,这家子都不是好货,尤其这个女的!”
“啧,怎么这么多血!”
“打架还是杀人啊?”
“听说昨天半夜就来了一次?我都不知道!”
“我也睡着了……哎这警察倒是怪辛苦的啊!”
“围观群众让一让啊!不要拍照!”
季银河面无表情地将别墅门口一片清了场,顺便不动声色地拔下了曹教授相机的镜头,塞进了他鼓鼓囊囊的背包里。
果然刚走远几步,就看见曹教授一脸焦急地找东西,也顾不上被带出来的嫌疑人了。
唐辞和程漠一前一后,亲自将戴着手铐的韦曼丽从别墅里押了出来。
他们想尽快把人押上车,韦曼丽却望着漫天夕阳停下脚步,喊了声“等等”。
“警官,能不能再让我看一眼秋天的晚霞。”
她微微笑着,抬起手撩了下腮边的发丝。
一道鲜红的血泪就从那张白皙姣好的脸颊上缓缓留下,看上去触目惊心。
“半分钟。”唐辞看了眼手表。
韦曼丽静静伫立在波光粼粼的镜湖边,然而宫成功却捂着肩膀,一脸痛苦地追了出来。
“曼丽!曼丽!”
韦曼丽闭着眼,带血的脸沉在一片夕阳里,仿佛根本没有听见。
宫成功还向往前走,季银河和小伍立刻将他拦下。
宫成功转而看向季银河,“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发现了什么证据,这样我也好帮她请律师——”
“我们在贵司的第三窑炉车间里发现了林菲的工作证、衣物、钱包,以及一坛被车间主任藏起来的骨灰。”
“第三车间……”
宫成功怔了怔,两张面容在他脑海中交叠,他恍然大悟地退了几步,“原来那个人就是阿谐的……”
“宫总,再会。”
季银河微微颔首,转身跟着警察们上了警车。
其实她也没想到一切这么顺利。
据第三窑炉车间主任,也就是韦曼丽的情人所说——韦曼丽有宗教信仰,自觉做了亏心事,准备给林菲超度,所以没有把一切销毁,而是留下了足以给她定罪的物
证。
至于为什么将齐航装进后备箱沉江,完全是因为事发突然,只能先沉进江里。
他们原本还打算找个月黑风高夜请人把车捞出,把齐航的尸体也送进窑炉,火化超度。
只是没想到那片江域一直有采砂机半夜工作,几天之后,就把齐航连人带车挖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很沉默。
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刻,路灯一盏接着一盏,延伸向昏沉黯淡的地平线尽头。
季银河将脑袋靠在车窗玻璃上,默默凝望着远方的暮霭。
连着几天通宵,她感觉疲倦透了。
可她还是很想知道,韦曼丽为什么会杀害林菲和齐航。
一个拥有信仰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足以下地狱的恶事呢?
*
“——当然是为了我儿子,宫谐。”
审讯室里点着刺目的白灯,韦曼丽端坐在审讯桌后,绝望地冷笑着。
这是季银河进入重案一队后侦办的第三件大案。
却也是第一次碰上韦曼丽这么配合的嫌疑人。
季银河拿了块打湿的毛巾,帮她擦去脸上的血污。
听说儿子就关押在隔壁,她平静而疯狂地说出她的故事——
宫谐的生父确实不是宫成功,当年,她贪图宫家的钱,抛弃男友,带着怀孕的秘密睡了那个年轻英俊刚刚丧妻的江潭首富。
后续的生活也一如她期待——她凭着一张验孕单子成功进入宫家,当上首富的夫人,后来又大发善心地把前男友安插进陶瓷厂,解决了他的生计问题。
日子过得太顺利了,偶尔午夜梦回时,她会梦见一个白衣长发的女人站在黑暗中默默凝望着她。
韦曼丽自觉做了亏心事,对不起宫成功,便常去附近的庙里请香上供。
后来干脆将佛像请进了家里,日日祈求宫家平和安宁,宫谐能比大哥宫和有出息,伍天欣不要再出现在梦里。
只可惜,她的祷告起初并没能应验。
宫和马场出事的那天,韦曼丽不仅发现宫谐深受狐朋狗友的挑拨,还从他手中发现了一包毒品。
起初她安慰自己,就算他上了瘾,以宫家的财力,一辈子也是供得起的。
可后来她才发现,自己唯一的、最爱的儿子竟然还在贩毒!
“我那会只是想着,先拉他一把,把他身边带着他贩毒的人解决了,也许他就能悬崖勒马……”
韦曼丽盯着桌面上的某道划痕,喃喃道:“阿谐经常半夜出门,我跟着他去了榕树巷的旧仓库,发现他和林菲在一起运货,我躲在车里等他离开,就进去把林菲打昏,带到第三车间解决了。”
负责主审的唐辞眯起眼,“那时你就把林菲杀害了?说说具体情况。”
“没什么好说的,两次都是我动的手,跟别人无关。”
半晌韦曼丽咽了口唾沫,脖颈上的筋肉跳出来,失焦的瞳孔仿佛已经回到了那个漆黑的深夜,身边是女孩纤细的脖颈、凸出的眼球和窑炉冒出的火光。
“……那丫头很瘦,就跟个小猫崽子似的,我问她想要个什么样的死法,她说要全尸,我手上使点力,就直接把她掐死了,然后扔进了窑炉。”
她用平静淡漠的语气说出如此残忍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悚。
“就因为你怀疑她带坏了你儿子?”唐辞深吸口气,反问,“说不定是宫谐拉她下水的呢?”
“我管不了这么多,我只知道对阿谐不好的事,一定要消除。”韦曼丽耸耸肩,“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个恶人我来做就行了。”
审讯室里安静了许久。
“咔哒”一声,唐辞换了盘录音磁带,“说说齐航。”
“——齐航,呵。”韦曼丽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他比林菲还可恶,一个农村出来的男孩,肮脏的臭东西,竟然也想爬上我儿子的床!”
季银河回想齐航那雪白干净的房间,心说真正的脏东西只怕另有其人。
唐辞敲了下桌面,“说重点!”
韦曼丽闭了闭眼,“上周一晚,我看见他开车送阿谐回家,还趁着夜黑风高温存了好一会……我从林菲那里得知他们每周三往外送货,于是上周三下午,我把我情人,就第三车间主任,还有他的狗一起带上,直接去了榕树巷仓库。本来的计划是和解决林菲一样——先在仓库打晕,然后带去第三车间毁尸灭迹,但是齐航这人比林菲谨慎,他一进仓库就把门反锁上了,我们只能在外面等他出来。”
唐辞点点头,“所以你等到深夜,追着他的车一路出城,到了江边?”
“差不多。”韦曼丽搓搓手指,“刚出城他就发现我的车,很聪明地把我们甩开了,但那条小路上了县道后直通邓州,一路上没别的岔路口,于是我们就趁他中间停下加油时超车等在前面,这才把他给拦下。”
“你们很生气吧?”季银河忍不住问,“所以才采取了那么残忍的方式——趁他还没断气就把车沉进江里。”
韦曼丽露出一个天真到近乎惊悚的笑。
“你是老季的女儿,我没记错吧?”
季银河点点头。
“你跟你爸一样,总爱把别人设想得那么坏……”韦曼丽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是为了泄愤,也不是因为他是个带坏我儿子的男同性恋……我这么做,当然是为了他好,受了足够的活罪,洗清身上的肮脏,才能干净地投入轮回啊!”
所有人:“……”
“拦车之后呢?”唐辞在一片沉默里出声,“说说杀害齐航的具体过程——他头上有钝器伤,是你们一起动手,还是只有你一个?”
“没想动手,我想直接把他捆起来塞进车里,但是他太能折腾,打了几下还不听话,竟然趁我们一个不注意,挣脱蛇皮袋跑了。”
韦曼丽说多了话,嗓音变得嘶哑尖利起来,“江边林子又荒又大,还好我情人带了狗,没过多久就发现他藏在树后面,我就砸了他几下……砸他的石头是随手摸的,人晕了之后,我把石头也丢江里去了,要不是我倒霉,遇上了采砂队,那捷达只怕沉江底几十年,你们也不会发现……”
“……”季银河眯起双眼,“这可能就是你日日吃斋念佛的回报。”
“咣当——”
铁链清脆的撞击在室内发出回响,韦曼丽不可置信地向前倾着身子,“我有什么错?我一心为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