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自觉地起身走到黑板前,把上午在新百大厦的经过说了出来。
自然省去了中间那段给梦特娇当模特的过程。
等他清晰简洁地把那七个人名背出来后,季银河这边也完成了交叉比对工作。
唯二的交叉点是——
“本地首富宫成功的次子宫谐,也是宫家名下陶瓷厂的销售经理。”季银河深吸口气,收敛起自己心中惊讶的情绪,“另一个则是丁同光,也就是上一案的关键证人。”
众人:“…………”
这也太巧了吧!
自从上午在新百看到这两个名字,季银河的心就一直紧到现在。
老季曾经给宫成功当过司机,而连女士则是苏家的前任保姆……
虽然已经有了“贩毒富二代”的心理准备,但这支该死的打火机,不会跟亲爱的老爹老妈都扯上关系了吧?
而且这俩都是男的,那齐航还把打火机放在胸前……难道他有那方面的癖好?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唐辞已经一锤定音下了任务:
“闲言少叙,飞迅给所有司机统一安排了住宿,所有人一起去齐航宿舍摸排线索,十分钟后出发!”
“收到!”
季银河抓起笔记本,急冲冲地跟大部队往办公室走,唐大队长从后面追上来,轻轻叫了声“小季”。
前方不远处的陆铮回头看了一眼,唇角掠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
小伍低声问:“陆老师您在笑什么呀?”
“没事。”陆铮摇摇头,快步登上楼梯。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唐辞很快就要伤心了。
果然,这一边的走廊上,季银河停住脚步转过头,一脸疑惑地问:“唐队还有什么事啊?我给您捎带的东西拿到了吗?”
“那些回头再说……”唐辞还以为她指的是案件材料,只挺起了胸膛问,“你没发现我下午有什么变化吗?”
季银河上下打量他:“换了新发型?穿了新衣服?”
她心里忽然紧张起来,唐队忽然打扮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在暗示……他发现她和陆铮的走秀了吧?
“不是,你再仔细看看!”唐辞有点急地捋了下刘海,手指不经意间从领带上滑过,“你觉得怎么样?”
季银河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领导发话,她又不能不理,只能从上到下再把人打量一遍。
唐辞的领带虽然一整个上午都被她提在手上,但其实她只在檀雅馨递过来时打开手提袋随便看了一眼,现在根本记不清是什么花色了,自然就没认出来眼前这条就是她中午放在队长办公桌上那条。
她抓了抓额角,良久后艰难地明白过来,“我觉得……挺好?”
“真的吗?”唐辞神色突然欢欣雀跃起来。
季银河认真点头,“对,毕竟是檀小姐亲自给您挑——”
“小唐小季,你们在这磨磨蹭蹭地聊什么呢?”饶局的声线忽然从某间会议室里飘出来,“大案当前,还不加快速度?!”
“哎!好嘞!”
季银河赶紧结束了这段脚趾抓地的对话,一溜烟跑上楼钻进了办公室。
唐辞想说的话没说完,又沉浸在自我欣赏中,没听清她最后的解释。
不由有些懊恼。
不过转念一想,反正今天下午所有人一起出去干活,总能找到机会和季银河单独说上话!
唐辞正了正领带,大步流星地往楼下走去。
*
飞迅的员工宿舍远在公司本部十几公里之外。这个点大多数司机都在外面跑生活,但依然有老人孩子在家,三辆警车没有鸣笛,无声无息包围了这片楼宇,在僻静处停下。
季银河打开车门,从大吉普上跳下来,仰头向上张望。
日光之下的房屋老旧破败,砖红色五层筒子楼看起来仿佛有三十年历史,每一个阳台上都拥挤着堆满了杂物,上方就晾晒着七零八落的衣裤和咸菜,铁丝扭成的架子上了锈,反射灰扑扑的银光。
“17号楼,2单元,504室。”唐辞念了个门牌号,带头走在前面,还交代道,“飞迅的行政说他们公司包了这一层的六间屋子,每间安置了五六号人,齐航应该有室友,运气好的话,或许有人在家,注意别发出太大声响。”
大家跟着他上到五楼,看他一马当先地敲响了504室房门。
没过两秒,里面还真传出一声男人不耐烦的吼叫:“谁呀?”
“齐航的朋友。”唐辞说,“有点事。”
“他不在!”
“齐航说有东西丢在家里,让我过来帮忙拿一下。”
里面的人倒也心大,咣一声就把门打开了,这才发现外面竟黑压压站了一大群穿制服的人。
他张大嘴,还没惊讶半秒,就被唐辞的证件堵住了下一步动作。
“警、警官大人……”男人四十岁上下,挺着油腻的大肚子,浑圆一颗光头,睡眼惺忪,“这是怎么了?齐航犯事儿了吗?”
唐辞皱起眉,“你不是飞迅公司的?什么都没听说?”
上午看照片认尸时他和小伍明确告知不可声张,不过发生了这么炸裂的
事,私下消息一定跑得比风还快。
“我是啊。”男人一脸懵,“这几天在邓州跑长途呢,中午刚回江潭,吃了个饭补了个觉……怎么,我们飞迅咋了?和齐航有什么关系?”
“别东问西问……问什么你答什么,叫什么名字?”
“张二雷。”中年男人被这阵仗唬住了,老实地贴墙站好,“齐航是我室友。”
“行,我们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唐队示意重案一队的几个人走进房间,在客厅开展问询工作,小伍拿起笔记本,麻溜记了起来。
屋子里一股油腻腻霉烘烘的臭味,季银河不由屏住呼吸,四下打量——几个房间的门都紧闭着,客厅很乱,桌椅和矮柜上处处丢着男人的衣物鞋袜,猪圈一样。
这种气味和尸臭还不一样,那是人死了不可避免散发的腐烂味道,闻久了也就习惯了,可这间房屋却处处给人惊喜,每多走一步,就有难以言喻令人作呕的怪臭掺杂进来。
“你们男的都这么脏?”她踱到厨房,发现灶上还有半锅吃剩的拌面,不知道放了多少天,上面已经长出了绿毛,忍不住问跟着她进来的人。
陆铮挑起眉头,“你看我像吗?”
小季同志打量省厅专家那一尘不染的白色衬衣领口,摇摇头,“不像。”
陆铮就轻轻笑了一声,随手往工具箱里一掏,拿出一枚纱布口罩。
“这里气味难闻,戴上出去吧。”
“喔。”小季同志点点头,从善如流地把口罩蒙在脸上,深深吸了口气。
一股柠檬薄荷与阳光暴晒后清爽洁净的气味,将她从臭气熏天的世界里拯救出来。
季银河忍不住回过头,感激地看向陆铮。
然而一转眼,她的视线就忽然定住了——
一件蓝灰色工装外套上被钩在厨房门前的铁钩上,胸前口袋上赫然挂着塑封卡片,两层透明皮里夹了张淡绿色卡纸,顶头工作证三个大字,下方左侧是张一寸大小的黑白照片,右侧则写着张二雷的名字和司机职务。
季银河疑惑地走向客厅,戳了戳小伍。
“你们上午去飞迅运输公司,那边的工作人员挂工作证了吗?”她低声问。
“有啊!”小伍记得很清楚,“要不我们怎么能对上谁是司机、谁是干行政的!”
正在回答询问的张二雷听了一耳朵,举起手抢答:“警官大人,飞迅要求我们在外面跑都要挂证的,就算没穿工服,也得把那塑料卡片随身带着。”
“这样啊……”
在场众人都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齐航从车里捞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证件。
如此一来,有好几种可能——
一是死者不是齐航,但上午飞迅公司认出死者的不止三人,这个可能性并不大;
二是齐航出事时没带工作证,他的卡片可能还遗漏在某处;
三是凶手心细如发,把能证明死者身份的东西全部拿走了;
四是在打斗过程中,证件不小心掉了出来。
每种情况都挺棘手,最怕的就是工作证在凶手毁尸灭迹过程中掉落江底——
那可真是大江捞针,很难找到这个重要物证了。
季银河揉了揉眉心,问张二雷:“齐航的房间是哪一个?我能进去看看吗?”
“能!能!”张二雷指了指右手第二个房间,“就那间小次卧!”
陆铮离得近,闻言走过去拧了下把手。
……门被反锁上了。
张二雷弹起来,“小齐这孩子有点毛病,不在家时总锁门……不过警官大人你们别担心,公司有宿舍的备用钥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我们这几年谁也没用过,就放在玄关柜最上层!”
季银河依言拿了钥匙。房门打开的瞬间,她心里跳出一个画像——
死者是个相当谨慎,有洁癖和强迫症,十分注重隐私的人。
季银河走进去,在铁架子床和木头衣柜边转了转。
与客厅的脏乱差截然相反,这间房很小,但收拾得很整齐干净,没有奇怪的气味,东西也很少,床品是最常见的蓝白格子,被褥叠得四方四正,枕头边放着几本书。
她戴好手套,刚拿起最上面的那本《艺术哲学》翻了翻,就听见跟在身后进来的陆铮低声说:“有发现。”
季银河转过头,见他站在大门敞开的衣柜前,对着其中一件米色外套拿出了牛皮纸袋。
袖口处,有一线淡的几乎难以辨认的白色粉雾状痕迹。
她一瞬屏住呼吸,“这是……”
陆铮眯起眼,平日温和随性的表情立即变得冰冷凝重,“嗯,像毒品。”
季银河怔愣片刻,“叶晴的尸检做得很详细,如果齐航吸毒,不可能验不出来。”
“这件外套我带回去检查。”陆铮轻手轻脚地把衣柜里的其他衣服都翻了一遍,“只有这一件,你有什么发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