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紧实无比的手臂,然后打开鉴定箱,从里面掏出一双又轻又薄的手套。
季银河低头看看自己的劳保针织手套,又看看他套在手上的玩意,好奇问道:“陆老师,您戴的是什么呀?这么薄,不会破吗?”
“一次性医用乳胶手套。”陆铮看了她一眼,回答,“造价比较高,市局一般不会配发,如果你去省厅的话——”
“小季就是江潭人,不会去省会。”唐辞冷冷打断道。
陆铮耸耸肩,从鉴定箱里拿出一个单筒望远镜模样的事物。
季银河双眼不眨地盯着他操作。
“这叫便携式显微镜。”陆铮看出了她的好奇,温声解释。
唐辞皮笑肉不笑,“也是省厅才配发,是吧?”
陆铮慢条斯理地对着栏杆做完了检查,才起身回答,“省厅也没有,是我在国外进修时看见他们那边的技术中心使用,才建议公安大引进的。”
唐辞:“……”
季银河搓了搓手,陆铮的鉴定箱简直就是个百宝箱,她实在太想知道里面还有什么新鲜玩意了!
说不定还会有像五折叠一样的前苏联黑科技呢!
但是陆铮却并没有再次请出其他法宝,他简单做了记录后,就把显微镜和手套收了起来。
“消防梯谁都能上来,这里可以了。”他啪一声阖上箱盖,“既然已经排除自杀,我认为夜总会问询才是关键。”
季银河也这么想,毕竟根据苏月的遭遇和交给她的纸条,这里的人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侦破本案至关重要的环节。
唐辞却本能地想反驳。
“你确定都检查完了吗?”他脸色堪比冰霜,“我可不希望走访摸排到一半,还得回来重新搞一遍。”
陆铮却淡声,“唐队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刚才还想把‘异常的证物’带下去交给我检查呢。”
唐辞盯着对方,深吸口气,仿佛正在压抑着胸腔里的怒火。
心明眼亮的小季同志不由开始搜肠刮肚,准备开启第二轮圆场,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了小伍的唤声。
“……唐队!老车和程哥已经到了!”
“好,我们马上下来。”唐辞收回视线,大跨步从消防梯上快步小跑下去。
两分钟后,楼下三人看着从最后一节台阶上跳下来的年轻男人,同时睁大了眼。
“陆铮,饶局从省厅请来的专家,老田退休了。”唐辞没什么好声地介绍过去,“车志文,重案一队副队长,程漠,预审,小伍,外勤侦查。”
车志文程漠和小伍争先恐后伸出手。
“陆专家好!”
“幸会幸会!”
“请多指教!”
“你们好。”陆铮也简单不失礼貌地握手招呼。
“行了,闲话少说。”唐辞严厉地拍了下手,“老车程漠,待会你们负责找夜总会经理问话,务必理清死者白玫的家庭情况和人际关系,可以吗?”
“好。”
小伍悄悄戳季银河的胳膊,“老唐今天怎么心情不大好?”
季银河朝他做了个鬼脸。
就见唐辞板着脸转了过来,视线在剩下的三个人身上扫了一圈。
为了帮领导解决难题,小季同志主动请缨——
“小伍和陆老师不熟,要不我带陆老师去死者房间看看吧,那里一定有很多需要提取的物证。”
没想到唐辞脸色竟然又黑了两度。
“随你,小伍你跟我,再问一遍目击证人。”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向隔壁早餐店,小伍只好缩着脖子,带着便秘般的表情跟着去了。
剩下站在原地的季银河同志一脸茫然,
“……”唐辞到底在生什么气啊!
她摇摇头,决心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工作上,就听见陆铮说:“一次性乳胶手套我还有几副,放在车上了,你想用的话我过去拿一下。
”
季银河眼光一亮。
“好的好的,麻烦您了……我陪您一起去吧!”
于是她跟着陆铮往路边走,还以为省厅会给专家配辆小轿车,然而他却在一台自行车前停住脚步。
季银河看着那台无比眼熟的捷安特山地车,骚气的红黄配色,额角直跳。
“这是你的车?”她哑然一瞬,连您都不用了,直直问道,“你为什么要偷我的车?”
“……偷?”
陆铮默了两秒,抬起骨节修长的手,指向车把手下方不起眼处的两个刻字。
——LZ。
“银河同志,你的名字缩写也是LZ吗?还是说,你有什么小名?”
“……”季银河感觉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后背流出涔涔冷汗,“不,不是……”
就在她祈祷这一切只是个巧合时,陆铮用好听的声音慢悠悠说了句:
“哦,原来上个月我在江潭市局指导工作那天,是你把我的车骑走了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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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白玫的房间有一股陈旧腐烂的香水味,季银河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觑着眼前认真工作的英俊男人。
覆在乳胶手套下的掌心已经出了一层汗。
她在心里默默梳理那天“被偷车”的经历,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
老季给她买的那台捷安特山地车,八成在她半夜跑到压缩机厂时就丢了,而不是如她一厢情愿的猜测,以为队里的好心人帮忙捎了回来。
到了第二天,她被唐辞从审问室放出来时,饶局也恰好说了句省厅专家在楼下治安帮忙。
如果没记错的话,对方正好姓陆——
所以就是陆铮有台同款山地车,配色与她那台都一模一样,当天中午她急着回家洗漱,也没仔细检查,更没有看见刻字,理所当然地把对方的车骑走了!
季银河轻叹口气。
活了二十一年,头一次遇到这么尴尬的境地……
简直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她下意识想抓抓额角,陆铮抬起头,平静提醒道:“不要戴着手套摸自己,很可能会把生物痕迹留在现场。”
季银河讪讪地放下爪子,“那个,陆老师,我有什么能做的?”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不是你的领导,不必问我意见。”陆铮站在白玫床边,小心翼翼从床柱上粘下一枚完整的指纹。
“……好!”
季银河环顾四周,深吸口气,决定从窗前的化妆桌开始。
这还是她入队后,第一次脱离唐辞的掌控搜寻证据摸排线索。
没想到继承老季锦鲤体质并拥有新人buff的小季同志随意打开一只粉盒,就翻出几封叠得四方四正的粉红色信纸。
她小心将纸展开,被喷在上面的香水差点熏出了眼泪。
“送你199朵玫瑰,代表我的想念……再送你一滴我的眼泪,代表我的心已碎。”季银河皱起眉头,“这是情书吗?太肉麻了!”1
又翻开下一封,字正腔圆地念出来:“我再也不愿见你在深夜里买醉,不愿别的男人见识你的妩媚,你该知道这样会让我心碎!”2
“啊,我听过这首!”季银河明白过来了,“张信哲的《爱如潮水》!”
她迅速展开了剩下的信纸,“陆老师,这些情书都是歌词,而且无一例外,而且都是1994至1995年的台港流行情歌!”
陆铮懒洋洋,“……所以?”
“所以白玫有一个稳定交往了一年以上的男友,很可能是台港人!”季银河眉飞色舞地抓起笔,刷刷记在笔记本上。
“嗯,查查这个。”陆铮拾起白玫枕边的BP机,抛了过去。
季银河按下开机键,上下左右地捣鼓了一阵。
对比正藏在她背包里的五折叠,BP机的操作简直堪比古董!
不过话说回来,五折叠也太神奇了,就算苏联技术再强大,也做不出这么眼花缭乱的功能吧……
难道连女士给她的,压根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季银河心头闪过一丝困惑,很快被她自己按了下去,把注意力集中到当前的案子上来。
“……型号比较古旧,查不到传呼记录,不过能看到最新这条,白玫还没来得及读,来自两个小时前……”她微微顿了顿,“那时人应该已经坠楼了。”
陆铮手上正忙,就嗯了一声。
他不置可否,季银河只好自言自语继续分析道:“不过这也不能排除嫌疑,毕竟凶手很可能在犯案后再次传呼白玫,营造不知情的假象,我还是得把BP机带回局里,查她的通讯记录……给她写情书的男朋友,或许就在其中!”
片刻后,关上最后一扇柜门的陆铮回答:“我觉得可以。”
“走吧。”他把镊子和证物袋放进鉴定箱,顺便摘下手套,“……小季?”
季银河站在窗前,显然已经陷入了沉思。
从白玫对这些情书的珍视状况来看,她有且仅有这一个交往对象。
但据歌词判断,两人的感情状况磕磕绊绊,不太顺利。
再结合那封“为情自杀”的遗书,很难说没有感情纠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