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姝,困了罢?你去床上歇着,一会儿我喊你。”
林姝歇晌习惯了,一日不歇困得慌,同何桂香闲扯几句后还是爬到了床上。脑袋一着枕,没一会儿便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间听到院坝有人低声说话,林姝伸了个懒腰看窗外。
今日李婶子果真带着王银根来了,正同阿娘寒暄呢。似是晓得她这个点儿还睡着,她声音放得很轻。若非林姝睡饱了,正是要醒不醒的时候,还听不到这谈话声。
林姝整了整衣衫,重新拢了拢头发,这才出去。
“阿姝,可是我说话吵着你了?家里这个不成器的总算答应我要跟小蒲一起读书,我怕来得迟了叫你等。”李春苗不光人来了,还带了好些东西,新鲜的甜瓜和胡瓜,还有一碗糍粑。
“李婶,我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实在不必带这些东西来。”
李春苗听了这话,莫名发臊。阿姝竟把她心里话说出来了。
理虽是这个理,但她也晓得,教一个和教两个还是不一样的。
她家又没有跟阿姝家沾亲带故,人家凭啥白白教他儿。
不过李春苗是个精明的,她儿一撅腚,她就晓得他拉什么屎,这会儿是斗志盎然,也不晓得能坚持多久。她若把礼备得太重了,阿姝收不收是一回事,回头王银根要是撒泼打滚地不来了,阿姝拿着她的厚礼也烫手,还不如每日送些小零嘴过来。
如今李春苗想的不过是王银根能学几日是几日,多认几个字总没坏处。
林姝还挺欣赏李春苗的精打细算,在她这里精打细算代表着能干,会过日子,精明些才不会吃亏。李婶子若不能干,王家上下也不会全听她的了。
简单寒暄几句,林姝便叫王银根入座,跟林小蒲并排坐一起。她则坐在上首讲课。
“阿姝,我能旁听一会儿不?”李春苗问,问完似生怕她误会,赶忙又解释一句,“主要是我担心这小子坐不住给你添乱,我盯他盯一会儿再走。”
林姝淡笑,“李婶子若是无事要忙的话,便留下来多坐一会儿,也好跟我阿娘做个伴儿。等我这头讲完,您再走不迟。”
李春苗求之不得,忙道:“我这两日也在裁制衣裳,等我端了针线篓,跟何嫂子一起!”
她婆母生辰要到了,她做一身新衣裳给她。老婆子舍不得花钱,她就骗人说是给自个儿缝的衣裳,等衣裳做好到时候她再给老婆子一个惊喜。
李春苗平时虽泼辣,但对婆母和公爹该孝顺孝顺,对家里汉子也是该体贴体贴,跟外头并非一个样儿。这也是李春苗的智慧之处。
哦,只一个例外,那就是儿子王银根。不管在家里还是外头,这臭小子做错事之后都要被她揪耳朵揍屁股,婆母和公爹想拦都拦不住。
她如今也不做王银根跟林小蒲一样聪明懂事的美梦了,只盼王银根能有林小蒲一半懂事,她便烧高香了。
若是王银根真能学出个人样儿来,叫她给林姝磕一个都不成问题!
第181章 遭贼
李春苗来回一趟后,林姝已经开讲了,王银根有模有样地坐着,听得聚精会神。
李春苗端着针线篓去寻何桂香,同她一起坐在院坝阴凉处,竖起耳朵听了会儿。
嘿哟,阿姝讲的居然是什么故事,难怪那小子听得这么认真。
听了会儿李春苗便不听了,开始忙活手里的针线活,也不敢同何桂香说话,怕说话声影响到堂屋里的人。
可她是个话多的,憋了一会儿便憋不出了,瞅着何桂香手里的大红布料,压低声音道:“何嫂子,你这红布料子是要给阿姝做嫁衣的?这料子可真不错,麻线细密,红色染得艳丽匀称,一匹买下来得大几百文罢,你对阿姝可真舍得……”
李春苗比林招娣能聊,也会起话头,不一会儿便同何桂香聊得热络起来。
红布贵,何桂香又是买的上好的细麻布,价格自然便宜不了,但阿姝值得更好的。李春苗同她聊阿姝,那这能聊的便多了。
两个妇人聊着聊着半节课便过去了,林姝开始教生字。因着王银根是头一回学,她便挑了几个简单的字来教,譬如天啊王啊这类最简单的,结果前头听课听得好好的王银根一到认字写字便跟屁股下面有钉子似的,屁股墩来回地挪动。
可这识文断字哪有只听故事不认字的。
李春苗这一看,顿时就垮了脸。
果然,这才是她儿。
眼瞅着王银根的肩膀越来越塌,含胸驼背的,有旁边坐姿端正的林小蒲作对比,顿时把他衬托得像只小狗熊,李春苗没忍住冲他吼了声,“王银根,你给老娘把背挺直了!”
王银根一哆嗦,动作先脑子一步反应,一下从条凳上蹿了起来,拔腿就往外跑,“阿娘,写字好无聊,我不学了,我要出去耍!”
李春苗怒气冲天,“王银根,你给老娘站住!今儿个你要是敢出这个门,明儿个我就跟你断绝母子关系!”
李春苗这话俨然不是第一次说,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王银根甚至冲她做个鬼脸,“略略略,你不当我阿娘,我就叫阿爹给我找个性子温柔的后娘!”
李春苗气得脸都黑了,“死小子,我看你是皮痒了,我打烂你的屁股!”
没一会儿,这母子俩就一前一后跑没影了。
林姝看了一出“母慈子孝”的大戏,看得目瞪口呆。
她晓得王银根这熊孩子嘴毒讨打,但没想到,他这张嘴连他亲娘都没放过。
给自己找后娘?这话他说出来也不怕气死李婶子。
林小蒲倒是见怪不怪,“这样的戏码从前隔三差五便要上演一回,李婶子气不死,王银根也打不死。”
林姝默了默,“李婶子这儿子养得挺不容易的,若是王银根明日还来,我把从前给你讲过的几个故事再讲一遍。”
林小蒲心领神会,乐道:“我晓得了,肯定是母慈子孝的那几个故事。”
何桂香无奈摇摇头,暗笑:两个促狭鬼。
不过有王银根这娃作对比,她愈发觉得自家女儿孝顺懂事。
~
赶在何桂香做晚食之前,林招娣卖完冰粉回来
了,这次却不是一个人回来的,牛车上还挤了一个纤瘦的妇人。
那妇人穿着极为朴素,一身粗麻衣裳洗得发白,但人收拾得很精神,虽然极力隐忍了,但喜悦之情还是止不住地从脸上流露出来。
“阿姝,这便是我昨日提到的远房表姐,她晓得这冰粉买卖是你的,便想着过来认认脸。”
那妇人瞧着有些拘谨,在看到林姝时,眼底偷偷划过一抹惊艳之色,似是没想到表妹口中的东家长得这般年轻貌美。
“婶子怎么称呼?”林姝问,瞧上去温和可亲。
妇人紧张之色稍减,忙道:“我叫黄大花,东家唤我黄娘子就成。”
“那就是黄婶子了,黄婶子不必唤我东家,我就是自己捣鼓捣鼓做些小本买卖,日后您安心跟着林婶子,咱这冰粉买卖不出意外至少能做到八月底。还有,您的工钱是林婶子发,万事听她的就成。”林姝笑吟吟道。
“唉唉,好咧,招娣也是这么说的,但我想着您是东家,我还是过来给您过过眼。”这黄娘子认个脸之后便没有多留,知会一声便先离去了。
人也没马上走,而是去了林招娣家,先勤快地卸了桌椅等物,将一应东西都规整好,再将灶上的陶锅等物也清洗了一遍,如此等林招娣回来,便能直接熬粥做晚食。
她跟林招娣到底不算太熟,不然她便直接动手帮表妹淘米做饭了。
等了有一会儿,林招娣才抱着钱罐子回来。
见她将院坝里的杂物都收拾了一遍,陶锅洗了,灶台擦了,林招娣有些无奈,但也能理解她,并未多说什么,直接从钱罐里数了四十个铜板,用根绳子串好了给她,“表姐,今日的四十文,你数数看。”
她晓得这表姐手头紧,便许诺了工钱日结。
黄大花忙道:“不用数不用数,肯定是对的。”
她双手接过林招娣给的四十文钱,鼻头发酸,“招娣,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谢你。我比较笨,只会干些粗活,没想到你竟能想到我……”
被夫家休弃后,她带着闺女回娘家,虽然阿爹阿娘愿意养着她和闺女,阿弟和弟媳也没有多说什么,但她待在家里吃白饭,总觉得不踏实。而且她也想给女儿攒点嫁妆,当初她嫁过去被夫家看轻就是因着她没啥嫁妆,她不想女儿以后走她的老路。
可她不晓得自己能做什么,她每日光是洗衣做饭喂鸡喂鸭这些,便被占去了大部分时间,好不容易抽空做了些蒲扇去镇上卖,拢共也没能卖上几个铜子儿。
昨个儿林招娣托一个廖姓老汉带信给她的时候,她还以为对方是骗子,结果人家直接给了她三百文钱,叫她赶明儿一早去镇上赁个摊位,连摊位的位置都说得一清二楚。
黄大花当时半信半疑地应下,将那三百文钱揣在怀里,一晚上没睡,今晨一大早便去了井溪镇,生怕这件事没能办好。
后来,后来的事情就魔幻了起来。
她跟着这个多年未见的远方表妹一起卖冰粉,做些擦桌洗碗的杂活,逮着空了就帮着收钱,实在空不出手的时候便表妹自己收钱,两人忙活起来没个停的时候,她从未见过做哪个买卖能红火成这样!
忙好啊,买卖红火了也好,她才能跟着表妹多干些日子。
她不眼红表妹赚的钱多,一日下来收的钱虽装满了钱罐子,但那大部分都是要给东家的,表妹也只得了其中一小部分。
何况表妹给她一日四十文真的很多了,一日四十文,一个月下来就有一贯多咧!若是像东家娘子说的那样,能卖到八月份的话,她能赚到三贯钱还多!
再者,她跟着表妹卖到晌午便差不多卖完了,要不是想跟过来在东家这儿认个脸,她晌午卖完便能回去。
这样又能赚钱又能顾家的营生,她上哪儿寻去?
黄大花心里怎能不感激!
林招娣:“谢啥呀,你干活干得好,我才想到你。”
两人寒暄一番后,黄大花告辞离去,她的村子离镇上近,自然便离甜水村远,再耽搁下去回去都要天黑了。
林招娣没留她,等目送她离开后,才抱着自己的钱罐子笑得咧开嘴。
方才去林老二家,她和阿姝几个一起数了钱,今儿比昨日多了近四百文!而她分下来得到了五百文!
同昨个儿的加一起,才两日而已,竟已经接近一贯了!
这在从前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
林招娣抱着钱罐子美了好一会儿,将里面的铜钱数了又数,这才意犹未尽地将钱都收好,然后动作麻利地生火做饭。
家里的米瓮正好要见底了,赶明儿她卖完冰粉便买些米粮回来。
再卖个几日,之前借的钱便也能还清了。不过她不会马上还,若是马上就还了,别人便会猜出她这冰粉有多赚钱,毕竟她这这卖冰粉的阵势太大,村里人都晓得她去镇上卖吃食了,只是许多不晓得她卖啥。
她先拖上一段时日再还,到时候再买些糖啊肉的作为答谢。
林招娣那头美滋滋,林小蒲这头也美滋滋的,她算了算账,越算越兴奋。
“你的钱都藏哪儿了,我怎么没找着?”林姝好奇地问。
林小蒲龇着牙傻乐,“既是藏钱,怎能叫阿姐轻易找到。到时候阿姐这钱,放的地方一眼就瞧见了,要是啥时候咱家来个贼,第一个偷的就是阿姐你的钱罐子。”
林姝却笑:“你懂啥,岂不闻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何桂香听了一耳朵,“呸呸呸,这话可不经说,别真把给贼给招来了!”
林小蒲吐吐舌头,“咱家日日都有人守着,家里还有阿野哥哥这个壮汉在,哪个想不开敢来咱家偷东西。”
然而有些话真的不经说,林姝这头倒是没遭贼,林招娣那边却遇到了偷子。
第二日林招娣卖完冰粉回来时眼睛都哭红了,廖老汉亦是骂骂咧咧了一路。
“阿姝,婶子对不住你,钱罐子、钱罐子叫杀千刀的扒儿手给扒走了!”林招娣声音带着哭腔。
她已经哭过一场,眼泪哭不出来了,但一想到她辛苦大半日挣的钱竟叫那烂屁.眼的畜生给顺走,还是气得五脏六腑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