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某个酒局之后,舒炳华带着这个叫梁美妮的女人回来。
那时,梁美妮已身怀六甲,哭得梨花带雨。林丽珍看着对方隆起的小腹,想着那终究是一条小生命,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尽管舒炳华曾在林家外公面前发誓终身只娶一房妻室,她还是心软点了头,让梁美妮进了舒家的门。
谁知,这一时心软,竟是引狼入室。
一开始,梁美妮很是擅长伏低做小,先取得了林丽珍的信任。
彼时,林丽珍心思全在公司和孩子身上,有了梁美妮的煽风点火,跟舒炳华的关系只能越来越淡。
林家外公去世后不久,林丽珍就遭遇了车祸,瘫痪在床,行动不得。
舒炳华来看她的次数屈指可数,眼神里的不耐与厌弃越来越多。相反,梁美妮那个偏房,地位却水涨船高,逐渐取代她出现在各种社交场合。
舒炳华很擅长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丽珍,你需要静养。我只是需要一个体面的人陪我应付那些社交场合。”
林丽珍心里清楚,她这是被厌弃了,被彻底地丢弃了。
可她有什么办法?她连独自下床的力气都没有,像一个被囚禁在腐朽躯壳里的灵魂,更别提为自己争取什么。
无数个日夜,她躺在阴暗潮湿的耳房里,听着外面世界的喧嚣,感觉自己正一点点被绝望吞噬。她以为自己会悄无声息地病死在那片不见天日的角落里。
好在,天终究亮了。
她的宝贝女儿纫兰回来了。
她的希望,回来了。
一切都开始好了起来。
楼下。
纫兰缓缓步下台阶,走到瘫软在地的梁美妮面前。
她居高临下,目光冷冽,声音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二太,被人像垃圾一样丢掉的感觉,怎么样?”
梁美妮猛地抬头,泪水冲花了妆容,露出底下扭曲的怨恨:“舒纫兰!你以为你赢了吗?!你别太得意!”
纫兰唇角勾起讽笑:“不然呢?二太还有什么手段没使出来?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
极致的愤怒让梁美妮口不择言,她尖声吼道:“当年我能搬倒你们母女俩,现在一样可以!”
“哦?”纫兰微微倾身,清泠泠的眸子在走廊吊灯的光线下,仿佛燃着冰冷的火焰,“我很好奇,当年……你究竟是怎么搬倒我们母子的?”
梁美妮瞬间意识到自己失言,脸色唰地变白,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试图重整气势,色厉内荏地指着纫兰:“你!舒纫兰你一直在装!对不对?你根本没有失忆!当年的事你通通都记得!”
纫兰表情未变,甚至带着一丝好奇:“二太指的是哪件事呢?说清楚些。”
梁美妮猛地闭嘴,警惕地上下打量她:“你以为我那么傻?你该不会……偷偷藏着录音笔,想套我话,录下点什么吧?”
纫兰轻笑一声,“我这个人呢,不太喜欢赶尽杀绝。你现在身无分文,唯一的儿子断了腿,下半辈子恐怕还得在监狱里度过。我对这样的结局很满意。毕竟,活着才是这人世间最难的事,比痛快地死去,要煎熬得多。”
梁美妮被这话彻底激怒,她猛地凑近纫兰,压低了声音,语气阴狠毒辣:“是啊!都到这个份上了,我早就不怕痛快地死了!可是你呢,舒纫兰?你现在的人生充满了美好和希望,你怕死吗?你等着,我倒要看看,这次你还能不能像当年那么命大!”
纫兰迎上她怨毒的视线,目光如淬寒冰:“尽管放马过来,我奉陪到底。”
第63章
梁美妮提起行李箱,脚步踉跄地走出舒家大门。
临走前,她回头恶狠狠地瞪了那栋别墅一眼,眼中燃起屈辱与仇恨的火焰。
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稻草,只剩下她的弟弟梁世荣了。
东窗事发那天,舒峻飞被警方带走,而梁世荣却提前收到风声逃之夭夭,警方仍在追查他的行踪,至今下落不明。
看着梁美妮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舒佩兰从房间内缓步走出,脸上带着一丝忧虑。
佩兰走到妹妹身边:“纫兰,你又何必这样刻意激怒她?梁美妮和梁世荣姐弟俩,表面上挤进了上流社会,可骨子里还是改不了草莽本性。而且梁世荣还认识一些混黑|道的人,我担心……将他们逼到绝路上,他们狗急跳墙,做出什么难以预料的过激行为。”
“要的就是他们过激。”纫兰从齿缝间冷冷吐出,转过身,目光冷静而深邃,“姐,像他们这种人,不斩草除根,只会留下更大的祸患,搅得我们一辈子不安宁。”
佩兰见妹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知道妹妹定然已经有了自己的盘算和安排。
她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劝阻,只是关切地叮嘱:“嗯,我明白了。那你一切务必小心。”
纫兰点头,朝姐姐弯着眼角笑。
数日后。
舒氏纺织的董事会会议室里气氛庄重。
纫兰身着利落的西装,从容不迫地坐在主位。
会议议程逐项进行,选举新一任的董事长。
自从纫兰进公司以来,舒氏的营收有了明显的提升,市场部、生产部凡是跟她共事过的员工无一不对她敬佩有加。
最终,舒纫兰以压倒性的支持率,正式当选为集团新任董事长。
在就任后的首次发言中,她宣布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从即日起,‘舒氏纺织’正式更名为‘丽珍纺织’。”
清晨。
阳光洒在城市CBD的玻璃幕墙上,为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舒纫兰和舒佩兰姐妹俩,一个穿着黑白拼色的小香套装,一个穿着剪裁利落的职业西装,并肩走向公司,引来路人频频回头观望。
打扫卫生的大叔,抬眸感叹:“现在的靓女真系叻!”
路边练嗓的七旬大爷亦追随着二人的身影,咿咿呀呀地唱:“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新鲜。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两人在一众欣赏的目光中,笑嘻嘻地走进写字楼。
大楼入口处,一块巨大的金色招牌在朝阳下熠熠生辉——“丽珍纺织”。
佩兰仰头望着招牌,眼眶微微湿润,语气中充满了感慨和自豪:“妈妈看到这个招牌,不知道该有多开心。我记得小时候,妈妈在我心里就是个女强人,总说要带着家里的纺织公司做大做强。纫兰,你真厉害,你完成了妈妈当年的梦想。”
纫兰微笑着挽住姐姐的手臂:“姐姐你也一样厉害啊。我听设计部的总监说,你主导设计的那批成衣,上市后反响特别好,得到了不少客户的高度赞扬。”
佩兰迎着阳光,脸上绽放出一个满足的笑容:“嗯。感觉自己一点点变好,靠自己的能力站稳脚跟的感觉……真的很好。”
就在这时,一片阴影忽然挡住了头顶的阳光。
一个穿着脏污不堪、头发油腻凌乱的男人猛地从角落窜出,他戴着压得很低的帽子,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
舒佩兰吓得身体一激灵,差点没认出来,这是曾经跟自己同床共枕十年的丈夫梁世荣。
“佩兰!佩兰!救救我!”梁世荣冲上来,一把抓住佩兰的手臂,声音嘶哑慌乱,“我现在走投无路了,只能想办法偷渡到国外去躲躲!你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帮帮我!”
佩兰吓得身体僵直,强自镇定地甩开他的手:“帮你?梁世荣,你犯法了!我怎么帮?”
“嘘嘘——”梁世荣竖着手指示意对方噤声,谨慎地四下乱瞟,压低声音,“佩兰你就帮帮我吧,再怎么说我们一起生活过十年,你忍心看着我像个丧家之犬一样,露宿街头吗?”
佩兰吓得想逃,梁世荣却牢牢抓住她的衣角,“佩兰求你,我现在真的知道错了!”
纫兰伸手护着姐姐,在暗处悄悄掐了一下姐姐的手臂。
猛然的疼痛,让佩兰清醒了不少,她深呼吸了几口,语气放缓:“世荣,你这个样子……是不是很久没吃饭了?”
梁世荣嘴唇干裂,身形佝偻,显然是饿了好几顿。
“这几天我拼了命地躲,哪有时间吃饭?”他眼中满是不安和混沌,苦苦哀求,“佩兰,你就帮帮我吧。你知道我是冒了多大的风险才来见你一面,只有你能帮我了。”
佩兰闪烁的眼中似是染上几分心软,“就算要跑路,也得先填饱肚子。前面有家肠粉店,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说着,她跟身旁的纫兰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纫兰立刻会意,微微点头,趁着梁世荣注意力全在佩兰身上,悄然退后几步,然后利索地先走了。
肠粉店内。
梁世荣狼吞虎咽地吃掉了好几盘肠粉,吃相狼狈。
佩兰坐在他对面,冷眼旁观。
“怎么没去找你那个相好的?”佩兰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她上次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要帮你一起凑钱离婚吗?”
“别提那个坏女人了!”梁世荣咬牙切齿,“一听说我公司出事,她跑得比谁都快,还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卷走了,连我的卡都被她刷爆了!”
佩兰闻言,只是轻轻嗤笑一声。
梁世荣放下筷子,用近乎忏悔的语气说:“佩兰,我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只有你才是对我最好的……以前都是我混蛋!我不懂得珍惜呜呜……咱家人以前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日子多好啊,都被我毁了!我真是大错特错了呜……”
他边说边染上了哭腔,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掉进碗里。
佩兰神情淡漠地看着对面的人,没想到当初对自己拳打脚踢的丈夫,居然有一天能说出这样的话。
梁世荣一把抓住桌上佩兰的手,不顾自己手上的脏污油腻,“佩兰,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帮帮我,以后我们一家人,你、我还有三个女儿,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佩兰垂眸,只觉得那双脏手放在她的手上,很是刺眼。
几个月没有做繁重的家务活,她的手已经白净了许多,逐渐恢复到本来的样子。
她将自己的手抽回,用桌上的餐巾擦了擦手指,“我现在的日子,已经过得很好了。”
“那不一样!”梁世荣语气转急,“难道你希望我们的孩子被别人嘲笑没有父亲吗?难道你不想孩子们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吗?”
“那也总比有一个罪犯父亲要强。”佩兰的语气冷冷。
“佩兰,我们可以出国!”梁世荣还不死心,“现在很多人都跑去国外了,那里没人认识我们,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我保证以后会对你好,对孩子们好!”
佩兰讽笑:“梁世荣,你以为你是谁?离开了你,不用再替你操持那个令人窒息的家,不用再看你和你妈的脸色,孩子们也再也没被任何人打哭过。
我现在既能赚到钱还活得很有成就感,我连乳腺结节都好了!我干嘛还要自甘堕落地跟你在一起?事实证明,离了你这个多余的人,我和孩子们只会过得更好!”
梁世荣脸上闪过一丝暴怒,但被他强行压了下去,转而开始卖惨,声音带上了哭腔:“佩兰,我知道你只是刀子嘴豆腐心!以前是我不对,我死一万次都行!但你别对我这么狠啊……
离开了你,我每天回家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我那个好吃懒做的妈把家里弄得像垃圾场一样从不收拾,我谈完生意回家,又累又饿,也再也没人给我做一碗热云吞了……佩兰,离开了你,我的生活简直糟透了!佩兰,我不能没有你呜呜……”
他说着,又呜呜哭了起来,试图用眼泪和回忆打动佩兰。
然而,佩兰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表演,心中再无波澜。
就在这时,街道上传来一声呼喊:“警察来了!”
梁世荣吓得如惊弓之鸟一样从座位上弹起来,惊恐地瞪着佩兰:“你报警了?!”
佩兰站起身,眼神冰冷而决绝:“不然你以为,谁还有闲工夫陪你在这吃早茶?梁世荣,下半辈子,去牢里好好‘重新开始’吧!”
梁世荣慌乱失措,猛地推开椅子,踉跄着向后门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