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晴姿盯着电子屏上的叫号信息,指甲无意识地在软包座椅上刮出细痕。
她穿上了陈勉送来的oversize卫衣,下摆垂到大腿中部,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舒纫兰握住她的手,将一杯热巧克力塞进她掌心。
霍晴姿苍白的唇角动了动。
“霍晴姿女士,请到3诊室。”
女医生的声音比想象中温柔。
B超探头滑过小腹时,霍晴姿突然抓住舒纫兰的手。
屏幕上模糊的灰色影像像团未成形的星云。医生指着某个跳动的光点说:“目前胎心正常。”
霍晴姿的眼泪忽地滚落下来。
舒纫兰反握住她的手,希望能给她一些力量。
“明天上午九点手术,主任亲自主刀。”医生递来一叠知情同意书,“今天晚上可以住院观察一下,做些术前准备。没什么问题就签字吧。”
霍晴姿握着签字笔,手抖得厉害。
舒纫兰俯身,指尖点在某行小字上:“这里写着可以选择音乐镇痛。”她凑到霍晴姿耳边,“要不要放点你喜欢的摇滚乐?”
霍晴姿“噗嗤”笑出声,她知道舒纫兰在努力帮她放松心情,可眼泪却流得更凶了,啪嗒啪嗒滚落在纸上。
最终,她在患者意愿栏,重重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最后一横划破了纸张。
舒纫兰陪着霍晴姿一起进了病房,又扶着她在床上躺下。
“纫兰。”霍晴姿低声道,“你回去吧。”
“怎么?”
“你一晚上没回家了。我担心你家里人为难你。”霍晴姿转着腕间的住院手环。
“没事,我都能应付。”
“可我想自己待会儿。”霍晴姿声音闷闷道。
“好。”舒纫兰不再强求,她知道晴姿是个要强的女孩子,需要一些属于自己的空间。
“我明天七点就来医院陪你。”舒纫兰揉了揉她的脑袋。
“嗯嗯。”霍晴姿朝人挤出一个微笑。
暮色中,舒宅灯火初上。
舒纫兰踩着鹅卵石小径,快要走到客厅门口时,落地窗里传来舒幼仪银铃般的笑声。
“妈咪,您没看见教务处王主任气成什么样了!”玻璃映出舒幼仪晃动的身影,她正用叉子戳着果盘里的蜜瓜,“霍晴姿今天连课都没来上,这次绝对完蛋了——”
舒纫兰眉间微蹙,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怎么回事?”梁美妮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兴奋。
“前天,我去办公室交国文作业的时候,居然发现许老师的笔记本里夹着封情书啊,落款明晃晃地写着霍晴姿大小姐的名字。”舒幼仪高谈阔论。
梁美妮皱起眉,“竟然有这样的事?霍家大小姐看上个教书的老师啊?”
“何止啊。”舒幼仪夹着嗓音,声音扭捏地念情书的内容,“「老师,昨天在琴房您吻了我...」”她做了个呕吐的表情,“霍晴姿不顾人伦,勾引自己的老师,简直太不要脸了!这种情况,我肯定要向学校举报。”
“是该让全校师生都好好看看,引以为戒。”梁美妮唾道,叉了一颗红艳艳的草莓给女儿,“我的宝贝这次做得真棒!”
舒幼仪昂着脑袋,“哼,那个舒纫兰仗着有霍大小姐撑腰,嚣张得很,我倒要看看这回她的大树倒了,她还怎么狐假虎威!”
舒纫兰的指甲猛地掐进掌心,怪不得她感觉那份举报信字迹有点眼熟。
——原来是舒幼仪写的。
“嗵——!”
大门被猛地推开。
舒纫兰站在逆光里,睨向幼仪,声音冷得像藏了冰,一字一顿:“原来是你。”
这股莫名强大的气场扑面而来,梁美妮手里的茶匙“当啷——”掉在骨瓷碟上。
舒幼仪也不受控制地脸色刷白,又强撑着扬起下巴:“是我又怎么样?你昨晚一夜未归,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该不会跟霍小姐一样,也跑出去做什么苟且之事了吧?”
“啪——”
舒纫兰走上前,扬手给了幼仪一记响亮的耳光。
幼仪瞬间被打懵了,捂着脸,委屈得几欲落泪。
“这记耳光,是作为长姐赏给你的。”舒纫兰厉声道,“女孩子家家,张口闭口苟且之事,是让别人嘲笑我们舒家没有教养吗?”
第22章
“舒纫兰!你疯了?”梁美妮尖叫着,心疼地扑向女儿。
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舒炳华匆匆忙忙从书房下来,“怎么回事?要造反啊?!”
“爸爸!”舒幼仪立刻梨花带雨,扑进父亲怀里,故意露出红肿的左脸,“纫兰她打我呜呜……”
梁美妮也上去添油加醋,声音带着精心计算的哽咽:“炳华啊,你可得为我们母女做主啊,幼仪她做得再不对,也该由我这个母亲管教。纫兰当着我的面动手,这是要打谁的脸?”
舒炳华火气也上来了,粗短的手指几乎戳到纫兰鼻尖,“天大的事也不能对妹妹动手!”
舒纫兰冷笑一声,“你还不知道你的好女儿做了什么吧?”
“我做什么了?”舒幼仪不服,“霍晴姿她做得出那么下贱的事,还怕被人揭露出来吗?”
舒炳华眉间抽动,已然察觉到有些不对。
“要不是霍总及时出手,霍家千金被退学的新闻,现在恐怕已经传遍整个香江圈子了。”舒纫兰冷眼睨向幼仪,“不知道如果霍总查出这一切是你的杰作,你还能不能这么傲气?”
舒炳华额角渗出冷汗,“到底发生了什么?幼仪,你没事去招惹什么霍家?”
“我……”舒幼仪百口莫辩,其实要不是她这么嘚瑟,也不至于被纫兰抓个现行。
舒纫兰声音没什么起伏,“幼仪亲笔写的那封举报信已经在霍家手里了,监控显示统共也就十来个可疑人选。查到幼仪头上,不过是早晚的事。”
舒炳华怒目瞪着女儿,“幼仪,你怎么能做这么糊涂的事?你这等于是跟霍家结仇了呀!”
舒幼仪咕咚一下墩坐在地上,心里也害怕了起来,她本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霍家查不到她头上,可谁知道还是太年轻了。
梁美妮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抓住丈夫的手臂,“先生,你一定要救救幼仪啊,她只是太年轻,见不得那些龌龊事罢了。”
舒纫兰驳道:“我看她是见不得我跟霍小姐关系好,见不得我有机会接触到霍家吧。”
“你这小妮子别再挑拨了。”梁美妮横了纫兰一眼,转而又眼泪婆娑地去求舒炳华,“先生,你快想想办法啊。幼仪可是我唯一的女儿……”
“闭嘴!”舒炳华厉喝,“都是你惯出来的好女儿,自以为是的蠢东西,这下整个舒家都要被她连累!”
舒炳华气得太阳穴突突跳动,焦急地在屋内来回踱步。
他太清楚霍家的手段——上个月破产的建材商,不过是耽误了霍氏工地两天工期,三天后,对方就被爆出偷税漏税,连厂房带住宅全贴了封条。
霍家如果想对付谁,谁都逃不过。
“纫兰啊...”舒炳华忽换上慈父的口吻,面部肌肉拉扯出一个堪称慈祥的笑容,“幼仪年纪小不懂事,你看……这事能不能帮着遮掩一二?”
舒纫兰指尖在臂弯轻敲两下,“父亲说笑了,霍家想查什么查不到?”
“那、那至少……”舒炳华的手悬在半空,想拍女儿肩膀又不敢落下,“你在霍小姐面前美言两句?解释一下?就算不为幼仪,也当是为了爸爸,为了舒家...”
“可幼仪举报霍小姐的初衷,恐怕就是为了对付我。”舒纫兰双手环在胸前,“我有什么理由毫无底线地帮她?”
梁美妮此时也换了副嘴脸,“纫兰啊,幼仪可是你的亲妹妹,看在血缘亲情的份儿上,你可不能对你妹妹置之不理啊。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请你一定要帮帮幼仪。”
“帮她倒也可以。”舒纫兰正声道,“我要住回本属于我的房间。”
“啊?”梁美妮怔忪了片刻,“你……上回不是说不认床,新房间住得惯的吗?”
“上回是上回。”舒纫兰目光深邃地对上梁美妮,“最近我晚上总是做噩梦,又开始认床了。”
梁美妮愣愣说:“什、什么噩梦?”
舒纫兰凝眸望着梁美妮,水晶吊灯的光照在她眸中,像两簇冰封的火焰。
梁美妮心里莫名地一颤。
足足有半分钟后,舒纫兰才慢条斯理说:“没什么,一些无关紧要的梦。”
“换房间就换房间嘛,又不是什么大事。”舒炳华大手一挥。
“不行,妈咪。”舒幼仪腻到梁美妮身边,“我要跟妈咪住隔壁,我才不要搬走。”
舒纫兰嘴角一勾,“你当然可以继续住你妈咪的隔壁,因为二楼主卧也要空出来。我妈要住回本属于她的房间。”
“什么!?”这回轮到梁美妮不乐意了。
二楼主卧可是女主人地位的象征,她好不容易才抢到手,怎么愿意轻易相让。
她给一旁的赵妈使了个眼色。
赵妈上前,振振有词:“可大太太身体不好,这主卧住个病人,难免会影响家里的……风水。”
“笑话!我妈妈当年住那里的时候,舒家生意正值巅峰。”舒纫兰毫不留情面,“我看是主卧换了人,舒家的风水才越来越差吧。”
“你!”梁美妮火冒三丈,眼框红红地望着舒炳华,夹着嗓子委屈道,“先生,你看纫兰怎么能这么说!”
舒炳华叹了口气,片刻后沉声道:“明天就搬。”
梁美妮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嗔怨地喊,“炳华——”
舒炳华捏了捏她的手,悄摸着嗓音:“没事儿,我还是搬去跟你住。”
“求之不得。”舒纫兰听见后在心里笑了一声,拔高音量:“毕竟父亲打呼的声音,连楼下看门的狗都嫌。”
“什、什么?”舒炳华气得直喘,却又不敢说什么,毕竟舒家现在还有求于这个女儿。
第二天一大早,舒纫兰就去了医院。
推开VIP病房门,晨光正透过纱帘,在晴姿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她靠坐在床头,表情平静得像是山里透亮的小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