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春兴忙讷讷的去干活。黄三伯气的没法子,跟王大娘抱怨:“春兴肯干,驾车也行,可这脑子真木,就不像是春凤的弟弟!春凤那闺女多机灵,春兴哪怕能有他姐一层呢……”
王大娘劝了几句,就指着林星火跟黄三伯说:“这不就给你送来个灵巧的,这孩子你说了,她保管记得住。”
又嘱咐林星火:“跟你黄老伯好好学,重活就叫春兴那小子去干。”
魏春兴搓着手光点头,林星火看他十八.九岁的样子,左腿一瘸一瘸的,眼神却很清澈。
想了想,林星火指着那头刚刚被隔离出去的猪,猪脚下踩的稻草已经被拉上了稀:“先多喂些马苋菜试着止泻。一会你摁住它我看看有什么草药,再给它正经治。“马苋菜就是马齿笕,也叫猪母菜,有清热解毒、涩肠止泻的功效,适用性极广,能治疗预防不少猪病。马齿笕在这季节虽已到了尾期,但到处都能找着。
王大娘的眼唰的一下大睁,跟镀了层金光似的:”你会给牲口看病?“
“老支书咋没吱一声呢!”王大娘啪啪拍巴掌:“哎哟天爷来,俺们屯捡到宝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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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马齿笕功效见百度。
【本文所写治病、修道等专业知识,皆为百度+想象创作,请勿当真。】
先更,一会再捉虫。
看到有宝宝提到道姑在道教中是蔑称,这里解释一下:
本文纯属编造,勿与现实道教挂钩。
“道姑”一词,在本文没有贬义,只是民间俗称中一种常见俗称。
第6章
老支书说五六天就能整修好南山老屋,实际上用了十来天才完工。
那天大队长黄大壮说了一声这个事,就有不少社员愿意帮忙,黄大壮当即点了十来个利索的,天天下工后去给老屋抹墙扒炕、上苫铺房草。这都是大伙做熟了的活计,不过多花点气力的事。
要知道屯里少有新鲜事儿,大家伙儿可正对灰狼送肉的事津津乐道呢。屯里人朴实,就觉着小林不愧是老仙姑的传人,有仙气儿!结果越发惹得那十来个帮忙的青壮个个抬头挺胸:小仙姑还给帮忙的各送了十斤鹿肉做谢饭,这可是那头叫大黄的狼送的报恩肉!把屯里别的人家羡慕的不行,不为那口肉,为的是肉上沾的仙气。
这本来就是个热灶,谁知没过一天,又传出林星火会给牲口看病的消息,还是黄三伯亲口承认的,他老人家最是一口唾沫一颗钉的为人,还能有假?如同给热灶上浇了一瓢油,社员们的反应更大了,结果第二日王大壮再过去忙活的时候就发现地上垒了十来个土坯垛。
“咋回事?”黄大壮问,这些土坯都够起一间屋了。
“王胡子,你说!”黄大壮指指有朵歪歪扭扭小花图案的土坯垛,“别装相,就你家的用这记号!”家家户户都在坯场和泥脱坯,各家有各家的记号,别人家都在坯模子上挑个地方随便刻个三角圆圈啥的,就王胡子这个孝爹,非得用他家彩锻画的花朵。
王胡子憨笑:“那个,小仙姑不是说明年给还么,我想着要是能用仙姑家的土坯给我家小彩锻砌个新炕,那多好!“
每年入秋都得修缮一回土坯房好过冬,各家相互借几块土坯是常事,第二年脱大坯的时候帮把手就行。林星火来送肉的时候当着大家的面请黄大壮把用的土坯记下来,她之后是要还的。王胡子当时就想着把自家今年剩的搬几块来——扒炕能用多少土坯,他们这些人一家出几块就够了,什么还不还的。谁知第二天他娘就跟他说林星火治好了拉稀的猪,王胡子立马上心了,搁他眼里,这实实在在的本事比那些狼啊狐啊的道行还叫人眼热。于是昨儿晚上收工后他又摸回来,悄咪.咪的把家里剩下的土坯全拉了过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先下手为强哇,小仙姑睡着他家土坯盘的炕,是不是得多亲近一点他家彩锻儿?他家彩锻那么机灵,耳濡目染下来总能学到点啥!王胡子都已经在心里打上包票了,以后每年小仙姑家要用的土坯,他王胡子全包了!
可谁他娘的能想到,这起子兄弟都不傻,不管目的是啥,大家全做了一样的事!
黄大壮“嘿”一声:“又装憨!小仙姑那身板板,是能活大泥呀还是能脱大坯呀?瞎白话啥,你能不知道小仙姑要还,也不会还土坯子!“
“都别装聋啦,咋弄来的咋弄回家去!老支书将跟我说,小仙姑家的土坯先用集体的,回头让小仙姑配点牲畜们常用的药放在大队部抵账,社员们都能用工分去换。“
他说他的,王胡子这些人当面应了,可谁也没真把土坯拉走。完工那日,以王胡子打头,插着火把忙活了一.夜,愣是给又起了半拉新屋子。黄大壮第二天早起过来的时候,人都傻了:“房草好说,可檩子、椽子怎么整?”
再有就是新屋苫房草和老屋不一样,老屋架子在那里呢,框架顶子都是全的,补补房草就成,屯里的劳力都能做。可新屋不一样,得请把头。苫房是技术活,把头苫出来的房子才结实耐用,不然就是破马张飞。
王胡子搭着好兄弟岑大柱的膀子,笑嘻嘻的说:“咱们兄弟们都打算好了,南山半截腰不是有间塌了的老庙么,就是原先的金家大管家盖来供他老娘牌位的那间。那庙早些年被屯里的长辈们推了,砖啊瓦啊好拿的都扒走了,倒是大木没能搬走,上回去莲花峰,我绕过去看了一眼,还
留在那凹子里呢。”当年那大管家逃跑时把原先山路那侧给炸塌了,过了这么多年才从南山另一面又走出条小道。
“至于把头,柱子说他二叔捎信说明天回屯子。”大柱的二叔是十里八村数一数二的好把头,在县城建筑队当临时工,建筑队管整个县城修路挖河、给集体盖房的事,忙得很,每年只在快入冬才能回家住。
“小仙姑一人住,挖地窖不如接一间西屋当仓房。”岑大柱补了一刀。
把黄大壮气的喘粗气,捏着鼻子认了这话。到底又拖了七天才算完工。
结果林星火看见的,就是齐整的三间泥草房:土墙外面用白墙灰抹的平平展展,堂屋起好了大灶,类似牲口院有南北两个灶,南灶台大些是做饭取暖用的,北灶小一点,能临时给牲畜烀点食吃;东屋有两面炕,西墙角接堂屋南灶砌了个小炉口子,能烧水;新接的西屋没盘炕,靠东墙放了一张老大的木桌,剩下的地方都挨墙摆着快到顶的大木架子。
老支书说:“西屋是新起的,没通火墙,只有东面的墙挨着堂屋,能有点热乎气。这屋你就当仓房使,桌子架子是原来没收的地主家的东西,搁在大队部好些年了,也没人换它,就给你使了,工分你先欠着吧。“大队部有一仓库当年没收的家具摆设一类的物件儿,社员们可以用钱和部分工分去换,但大家宁愿自家锯两根木头自己做,也不愿花那个钱。
先前小林听说如外给起了间新屋子时,就拿了五十块钱给他,老支书只收了二十,其中十五给岑把头,另外五块老支书替林星火换了些家伙事儿。
林星火看那些架子原本的花纹都被或削或磨弄掉了,但确实是好料子,不由可惜道:“好木头!”五块钱不够吧?
老支书摇头:“就是银杏木,这木头忒硬,不好加工,又沾着个长寿树的名,咱们这儿倒少有弄它做家具的。”这些架子破四旧的时候遭了一回罪,弄得怪丑,更没人换了。
林星火跟魏奶奶道别,气的老人家揪着魏春凤直埋怨。她们一老一少两个相处的颇和美,魏奶奶觉得家里人气都旺了,还没亲香够,这咋就要搬走了?
但上回大黄进村真把老太太唬了一下,那天晚上魏奶奶没能歇好,次日就有点犯眩晕症。手里没药材没毫针,林星火只能给她按摩穴位缓解——年轻时吃的苦太多了,魏奶奶情志过极、内伤虚劳,有中风的危险。
这话林星火私底下跟魏春凤提过了,说魏奶奶得仔细养一阵子,她之后想法子配些药。而且身边最好能有人陪伴,她看的出老人家是有点怕孤单。
魏春凤感激的了不得,帮林星火搬完了家,魏春凤就厚着脸皮带着闺女赖进了魏奶奶家。魏奶奶又气又笑:“你把来福自己扔家里算什么事。多大的人了,吵吵两句就离家,不成样子。”
魏春凤摆摆手:“分开点对我俩都好!姑婆,你说陈来福咋这么拖拉呢?干活不行,说话不行,啥啥不行,反倒是嫌我太厉害!咱们这里闺女多稀罕呐,他倒好,一点不疼小囡,就会眼馋别家好几个大小子。给他几个大小子,他当爹的能养活不。“
魏奶奶从来不劝女娃子‘女人别那么厉害’的话,她只告诫魏春凤不许窝气伤身。
魏春凤一是不放心三姑婆,二来的确是不愿看陈来福那张整天拉拉着的脸:“小囡都不愿叫他了。孩子叫爹,陈来福虎着张驴脸爱答不理。要不是当着小囡的面,我能上去直接给他抡飞了!他还赖我不给生儿子,就他那一哆嗦的能耐,有个小囡就是托我这地好的福……”
*
不管怎么样,林星火赶在十月前搬到了南山脚下居住,这处房子算她租赁的大队的,每年得给大队两块钱房租。
不咸屯已进深秋,地里基本没什么活了。每日只上一晌工,每家每户都要忙着储备过冬物资。采摘队、巡山队、秋捕队、拾柴队,各式各样的队伍就自发组织起来。
林星火要一人居住,入冬也不算去王大娘家,自然得做好准备。三只狐狸崽儿还指望她呢。
没搬家前,魏春凤就拉林星火参加了采摘队,跟随娘子军们打过山核桃、摘过山里红,有嫂子还分享说:“西走一里地有山坳子,长了一片野榛子林。往顶上走是松林,过两天巡完山大队长会领着打松塔,咱们妇女干不了这活,但得去搂松针,冬里引火就指着它了。再往里,咱们就不敢去了,民兵队也只在外围转转,老年间倒是有采参人有胆量进去。“
山里红、野榛子、山核桃、沙果、秋子梨……这片大山的宝藏无穷无尽。
但林星火不咋行,她力气小,眼明手快只占个眼明,不如别人利索。慢腾腾的身手实在拖后腿,林星火还想跟着秋捕队进山采点药材呢。
搬家头一日,趁夜深人静,林星火双足跏趺,手结定印于脐下,努力寻找那丝熟悉的感觉。
她毕竟曾修得气感,只要抓住契机,就能重入境界。只需一丝气感,就足够应对接下来忙碌的冬储。
小狐狸们团团在林星火身边,一点儿不闹,像是知道林星火在入定修炼似的。
直到鸡鸣时分,林星火感觉灵光一闪,眉间明堂似有万千烟火轰鸣,恍惚间冽冽松柏香气扑面,兀的将她引入一种玄妙之境。
林星火见五脏如五色悬罄,心似红莲、肝如青木、脾气色黄、肺为白矿、肾纳黑水,气循经络、汇于绛宫。
直至内气被引动运行过一个小周天,林星火倏然从内观之境中醒来。
内观,即内视,传说为道家从后天入先天的一道门槛,是半步先天的标志。
上辈子林星火修道二十年,得师门倾力培养,也未能沾到内观的半条边儿,她也从未听说过有哪位宗室有内观之能。而师门记载的最近一位达到此境界的真人,为唐末之人……
若不是身体黏腻,如同一月没洗过澡——轻轻松松搓下白泥来,林星火恐怕要怀疑自己方才是做了一场美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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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个作收叭。
“情志过极、内伤虚劳”:引用自百度。
眉间明堂:两眉间的明堂、丹房这一区域是上丹田。
绛宫:中丹田。
“五脏如五色悬罄,心似红莲、肝如青木、脾气色黄、肺为白矿、肾纳黑水,气循经络、汇于绛宫。”根据百科【内视】编的。
【内视百科】:《千金要方》云:“常当习黄帝内视法,存想思念,令见五脏如悬磬(古乐器)。五色了了分明,勿辍(停)也。”内视的练法,既可内视脏腑的形态色泽,如心像莲花,脾气色黄等,也可内视机体的功能活动,如腹式呼吸时腹部的上下起伏,内气沿经络循行的状况等。
【关于修炼,都是编的】为了编这一小段,费了我半小时。
第7章
天光大亮时,林星火一边单手拎着脏水倒去后院排污沟,一边脑内急转,要将无数思绪和打算一一理清。
步入内观之境使林星火第一次真实体会到洗筋伐髓的妙处。从前修行洗髓经时,需得日久天长才能看出一点效果,而此次却是内气运行中直接逼出了身体内部的部分杂质,功效简直立竿见影。
最直观的是力量变大,现在她能轻松抬起西屋五层两米高的大木架子,估计至少有三百斤的气力。而且耳聪目明、五感惊人,反应速度不知提升了多少,再没有之前那种行动明显跟不上脑子的感觉了。
林星火只感觉自己像是挣脱一层沉重枷锁,颇有神清气爽、脱胎换骨之感。
三只小狐狸崽蹦蹦跳跳的追逐她的脚步,嘤嘤撒娇。简单做了早食,狐狸崽们吃的喷香,林星火却发现自己腹中暖乎乎的,竟然一点都不想吃东西。稍一思索:道家辟谷之说久已,在元明之前颇为兴盛,便是到了后世,也很讲究“少食”。林星火便决定试试这种状态能持续多久。
林星火背起背篓,想了想,又换成筐子,两个麻袋当垫子,把吃的肚滚溜圆的胖崽们放进去,脚步轻快的往村口走去。
该上工了。
狐大轻巧的
从筐里爬到林星火肩上,贴在颈窝里,林星火拨了拨,狐大嘤嘤声便大了起来。点点狐大的额头,林真人也就随它了——换做昨天,林星火的脖子恐怕还顶不住这实心胖崽的重量。
林星火一日千里,突然迈进了另一个门槛,可功法就成了大问题。后天与先天之境犹如天堑,如今她半步先天,以往所修全都不再适合。
但修行之人,哪个没祈望过长生?有幸如此,自然要奋力一搏。如今世界在她眼中,好似才缓缓展开。
幸好内观体道让林星火琢磨出一点前进的方向:内观时,五脏暗淡,经脉狭窄,骨肉中杂质重重,而且根本不能探看紫府、绛宫、气海这三个根基之地分毫,似有厚障阻隔。——勤修吐纳行气,尽量以气驱除身体中的杂质污垢,拓宽经脉;苦练内观之道,尝试突破要处障壁……
没有前人经历给与借鉴,自行修炼或许危险重重,但也确实没别的办法。若是搁在上辈子,她还能遍览群书、寻求藏经,或许能从其中找到一条道路。但这会儿到哪儿去找这些,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正想的入神,魏春凤蹑手蹑脚地从后面赶上来,想伸手拍一下她的肩膀。林星火禹步一踏,躲开了。
这一下,魏春凤愣了,“乖乖,小林你背后长眼睛了?”
是本能反应,林星火笑说:“我看见影子了。您有事找我?”
“我说呢。”魏春凤也没在意,又问:“是有啥好事吗?我将才看你一行走一行笑,笑的跟朵花儿似的。”
她刚才笑啦?林星火摸摸嘴角,果然正弯翘着。
“没啥,就是心情好。”进入未有之境,自然舒畅。
“我猜小林也是心情好,哎唷,我从村尾追到村头,愣是没追上小林!”后面王胡子的媳妇撞上来,捂着胸口直喘气喘气。她是隔壁金家窑的闺女嫁来不咸屯的。这回因着老仙姑提前封山,金家窑没能换到草药,正托人与不咸屯说和呢。王胡子媳妇的娘家小兄弟不省心,是个游手好闲、招猫逗狗的小混子,前几日与人打架受伤,她娘家便捎信来,让她想法子给换些老仙姑配的跌打药。
本屯社员是能用工分加点钱买药的,不咸屯没有卫生站,换来的药都存在大队部,找会计登记换药就成。大队会计还是王胡子的本家大伯,再没有不批准的道理。可金招娣想的多,她想先跟林星火打好关系,再请林星火出面说情,分一部分药给金家窑。只要办成了这件事,她就是金家窑公社最有本事的闺女,那回娘家得多风光哇。
金招娣也没坏心,她知道老支书和大队长最后肯定会同意分给金家窑药材的,前段时间娘家公社做事是不咋地道,再抻些时候就该松口了。她就想着趁这机会显显能耐,金招娣料想着自家也算帮了林星火不少,家里打的土坯可是全给她了,林星火一个十四五岁的小闺女,磨不开脸肯定能答应。
这才一大早就在家门口蹲着,等瞅见林星火去上工的身影时,金招娣扔下饭碗就起来追,没想到压根就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