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着,别咽。”林星火的手稳稳在他舌头上刷了薄薄一层玉膏。
小伙儿咧着嘴,刚把舌头收回去就忍不住干呕一声,这药闻着想想的,咋这么苦?
无奈林星火的吩咐他不敢不听,不多一会儿,涂上药膏子的年轻人就围成一圈儿看他顺着嘴角使劲流哈喇子的洋相,一边自己疼的斯哈斯哈的叫,一边还你一声我一声的嘻嘻笑。
这片棉花地的婶子大娘们这才发现这些个遭了殃的全是刚编的民兵预备队员,怪不得这么闹腾,这里头就没一个省心的。
待他哥情形好转之后就背起老支书去西山看情况的王三平又跟兔子一样蹿了回来,边跑边喊:“狗日的梁子沟人来抢药了!姑,你快跑!”
与上次相同的是他仍旧全须全尾的没受伤,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背上还背着老支书,老支书被他颠的灰蓝色劳动帽都戴不住了。
骂累了坐在地上的招娣娘没反应过来,还跟闺女说呢:“你家这小叔子跑的真快呐!够格参加公社运动会了罢?”
那是,自家那对崭崭新的大红喜字搪瓷缸子就是小叔子的奖品,金招娣刚想回话,马上回神恼了:“梁子沟抢药来了!娘,你打架忒囊,快去别的地头叫人!”不咸屯的棉花地响应号召,弄成了窄窄的十里长,社员们全撒出去摘棉花了,这边地头除了老弱就是带伤的民兵队的新兵蛋子——她不上谁上?敢欺负她男人,跟这群杀千刀的拼了!
金招娣一把给老娘拉起来,将地排车上的铜锣薅下来塞怀里,紧接着回身就去摸钉耙,抡起钉耙冲的比她男人都凶。
兔狲看见,不由自主的瞟了林星火一眼,这俩的架势有那么点像啊!
不仅越界挑衅,专门用农药来害她的蜂,连带着还伤了社员,现在又来抢药?林星火都气笑了,从前对付那十三个贼的时候都没这么生气!
残存的一点理智让她放下了砍刀,伸手将摘了棉桃的棉颗拔了起来,挥舞两下,甩的虎虎生风——这点功夫,已经足够她一马当先跑到最前面去了。
王三平喊话的嘴合不拢的扭头看一阵风似得从他身边冲过去的小仙姑,脚下一崴,差乎没把老支书摔地上,头晕眼花的老头使劲捶了他两下:“快把我放下来!”
着地的老支书手脚还软着,就赶忙回身去追:“小林!小林!”
王三平傻呆呆的应和:“对!我得去保护咱姑!”
啥保护?老支书担心的是她性子上来,把人伤的忒重了!村与村之间干仗,别说伤人,以前死人的都有,可要是一个人干趴下了对面一群人,这就是要出事呀!
老支书带头,大家伙儿就追着林星火向前去了。
比不咸屯的老少还快的是金环蜂、狐狸崽、黑貂和驼鹿。金环蜂嗡嗡嗡的极显眼,可最怕人却是那些抵着角闷头冲锋的驼鹿们!
在驼鹿冲过的那一刻,不咸屯的乡亲们茫然的停下了脚步,忽然感觉自己上去就是裹乱,别说只一队人来抢药,就是梁子沟全屯都出动了,怕也干不过小仙姑吧——她哪儿是去单挑的,这比群殴还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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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加更来啦~今天降温了,小可爱们别忘了加衣服吖~
注:“龙衔火精以照天门”引自晋郭璞注《大荒北经》烛龙引《诗含神雾》:“天不足西北,无有阴阳消息,故有烛龙衔火精以照天门中。”
“不焚寸木”,“白昼晦冥”“死、伤者皆裸”引用自天启大爆炸史料。
息壤:古代传说的一种能自生长,永不减耗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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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没有比梁子沟的人更懵的,他们是来抢药的不假,也做好干一架的准备了,可谁能料着这冲上来的是个单蹦的女娃子?
女娃子十七八岁的模样,包着红头巾,露出来的脸白生生的,大眼睛高鼻梁,谁见了不得说一声俊?更别提这孩子腰上还绑着个尿素做成的大兜子呢,一看就是刚才正在不咸屯棉花地里摘棉桃的。
好家伙,这仗可咋干?
梁子沟生产二队的队长作难呐,他先前不知道沟里几个刺头招呼了一群小子到人家不咸屯山头上找茬的事,知道的时候都晚了,着急吧啦的找过来就见地上有七八个被农药杀得在地上打滚的后生,都是自家村子的。一问才晓得人家不咸屯的人都给背回去了,说是他们屯里的那个林大夫能治这个。
二队长就说:快把咱们的人也背过去,求人家看在一个公社的份上,帮忙给看一下,等救了人该赔人家的树咱就赔人家,就算让人家打几下也不要紧。
有两个伤的不太狠的小子才抽抽噎噎的承认,那瓶子农药是他们从大队仓库偷的,药也是这边主动泼的,不咸屯挨了农药沫子的人更多,还把好些个金环蜂给杀了。
二队长一听脑子就炸了,他先前真没来得及想这坡上咋能被农药给沾上了,原来都是这伙子胆大包天的小子自己作的!这要是换了别的伤,二队长别说出头了,高低还得补一顿才行。可这
是农药哇,二队长扒拉了那瓶子一看,心都凉半截,这玩意是上两个月上边发下来救棉花用的:今年夏里雨稠又大,本来就不适合种棉花的地方硬种的那些棉地可就毁了,一颗颗的棉花株烂的呀,根都一块块的发黑变腐,还招来好些小虫子,连带棉田周围的地都受了牵连,就问哪个大队不着急,堵着公社的门不走哇。公社向县里,县里再往上,一级一级的申请,好不容易调拨来这些农药杀虫杀病救棉花。农技员一早就提醒了,这回调来的农药毒的很,让用的时候千万千万小心……
但棉田的事压根就不在这几瓶农药上,好些棉颗从根上烂了,救都没法救。只有一些个被社员分工一人负责一小片的赖央央的还半死不活的挺着,队里先试喷洒了一小片,兴许是不对症的原因,这一洒药那叶子都掉光成光秆了,这几瓶子农药大家就不敢使了,给放进大队仓库里算了。当时二队长还在心里想,可能是这药太毒了把叶子都给杀掉了。沟里也不止他一个聪明人,大队长就让把那些喷过药的棉花秆挖坑深埋了,村里有人想拖回去烧锅大队长都没让。
现在这群不长脑子的就敢往人家蜂群身上洒,还扑到了人身上!
二队长都有捶头的心了,不能眼看着这七八个大小伙子死吧,但他也休了求人家不咸屯救人的心思——现在都不是处理不好两个村子结仇的事了,是已经结下了死仇!不咸屯的人现在咋样了不好说,可那些被他们屯人看的跟眼珠子的金环蜂是活不了了。这当口,这么多人,那个林大夫能就得过来么?只要心狠一点、故意耽误一点点,就可能要命!
二队长一边叫人回去报信,一边还在为难咋救人。有个先前去打听事的小子就跑回来说他偷看见不咸屯的那林大夫给挡在最前边受伤最重的王胡子抹了药膏子,王胡子的眼睛给保住了。二队长一听,是药膏子,不是下针、也不是现熬的,这玩意能抢哇!
只要两边人都能救回来,梁子沟和不咸屯就有转圜的余地。事后那边愿怎么发难他都能压着这群小子接下,只要能把人全须全尾的保住!
这个二队长也是果决的,搓把脸,留下几人看顾着地上的几个,他就带着三十多口子人直奔西山另一头抢药!边跑他还边嘱咐:“宁愿受几下,咱这边只挡着不还手,把药膏子抢到手就行,千万千万别伤了人家大夫!”
方才偷看报信的小子机灵,就说:“他们大队的人都撒出去摘棉花了,靠近这边的地头的人不多,我看见那个林大夫是个包红头巾的,一眼就能分出来!咱要抢药,那还抢那大夫不?”
二队长当然也想把大夫一块抢过来更保险,但他害怕不咸屯这边没治完,总得跟人留一样。就说:“看情况,要那边情况好,那你们听我的喊,咱就把大夫也给请过来!”
梁子沟呼喇喇过来时,半道正遇上去看他们情况的老支书。
梁子沟第二生产队的队长就想把老头扣下,咱‘客客气气’的用不咸屯的老支书换药膏子,省的自己这边一群男人把人家摘棉桃的老少给吓着了。谁曾想扶着他们老支书的那个后生竟然生了双马腿,逃的那个快呀,老头在那人背上回头喊了几句什么话,给颠的都不成调儿,二队长还琢磨说呢,这也不像是骂人呀?
跑了个老头,这大姑娘挥着个棉花棵冲上来算啥?
二队长手一摆,他们这些人先停了下来。带路的小子就激动的叫唤:“这就是不咸屯那个林大夫,这个红头巾我认识!”
这就是方才扒在坡上偷看的人?林星火瞟了他一眼,脚步一转,当即先往说话的这人冲去。
二队长就喊:“欸,闺女!把那救人的药膏子交出来,我们……”
说话时就相距几十米,这点距离哪儿够林星火冲刺的,二队长的话都没来及的说完,一根带风哨的棉花秆子就到了眼前了。
林星火把棉花秆当鞭子使,一下就把带路那小子抽的一蹦老高,伤的怎么样不好说,但补丁摞补丁最耐磨的屁.股蛋子上的衣服已经开了花儿。
这力道,二队长都傻眼了。
更傻眼的还在后头,嗡嗡嗡的好大一团黑金色的蜂云就追上来了。
“都散开!”带头来抢药的二队长脑子还挺够数,一早就想到了这边的金环蜂,他们的头脸包的比林星火可严实多了,就算手上都混乱缠上了野草野藤。
真是巧了!既然遇上了,不把人请回去都对不起乌泱泱出动的这些个汉子。
他盯着冲进来的林星火,准备从后面扑上去,把人摁住。不这样不行,真没想到这大夫这么野这么莽!
林星火手一扬,二队长恍惚看见这姑娘手腕子还带着端结了红果子的绿藤,跟他家里的闺女一样还挺爱美嘞。
“妈呀!队长,咋办呀?”将近四十个大老爷们又被赶羊似得赶了回来。
他们这才发现蜂群竟然听这个女娃的指挥,他们一散开,蜂群立刻包围上来,露出尖刺逼着人又集中起来。早听说不咸屯的蜜蜂了不得,真看见金环蜂了,这些人就开始骂娘,这是啥蜜蜂,大马蜂也没它们吓人吧,这老大个,这么长的毒针!
飞的又快,冲的又猛,愣是反包围了梁子沟的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星火手上的棉花棵被一分为二,她左右开弓,两手甩的飞起,梁子沟的人跟地鼠冒头似得,被打的挨个往上蹿。
“我的娘啊!”不止一个捂着屁.股喊娘的人:“队长,这可咋整?这女娃会武功啊!”
“天爷呀!”“鹿哇!顶人的鹿!”
“快跑!”
“上树!上树!都上树!”二队长赶忙指挥,可这地方很靠近屯子了,都是下坡,开阔的很,像样的树可没几棵。
“往两边跑,别怕蜂蜇,找沟沟壑壑石头灌木后面躲,跌断它们的细腿!”
下一秒二队长就倒了大霉,扎扎实实挨了林星火左右各一鞭子,不光裤子破了,戴在头上的帽子都被抽走了,二队长只觉得头顶一凉,紧接着屁.股火.辣辣的一疼。“唉哟,祖宗哇!”这是个啥闺女呐!
驼鹿冲刺过来的样子可不像是作假的,林星火打了个呼哨,头鹿长腿一拐,就没直接怼着人抵,而是擦着人冲过去。后头的有样学样,把顶着大角的鹿脑袋抬了起来,个个故意擦着人横冲直撞。
好几个后生吓傻了,抱着头蹲下呜呜的哭,屁.股蛋子漏风都顾不得捂了。
“小林!”老支书还是被王三平背过来的,颠的腔都散了:“丫头!手下留情!”老头一着急,把小时候听说书先生的讲《铡美案》中的词都使出来了。
“唉哟!”有机灵的看驼鹿不顶人刚刚喘口气,身上就挨了一石头,这人赶紧护住脑袋去看,就发现好几鹿身上都坐着个小动物,有貂有狐狸还有山猫,小爪子里攥着石头往人身上丢呢。咋猫还能丢石头?
才说这个呢,头鹿驮着兔狲就又冲了过来,兔狲上手就是一巴掌,没露爪子,但这人脸颊上端端正正印上个青紫的梅花印子,那小爪子呼过去,立马火.辣辣的疼:“救命!”
被砸被呼的人越来越多,林星火也基本上给每个人都来了一下恨的,几下轻的——说轻吧,衣服没破,但背上指定留印子了。
等不咸屯的村民们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的时候,就见三十多个汉子正一个个矮下去,窝窝囊囊得抱头就往地下蹲。这还不是小仙姑喊话让的,而是他们自己发现那几个胆怂先蹲下
哭的挨的打最少,于是一个传染俩,便是二愣子看见周围人都蹲下了也能反应过来了。
这就完了?
一时间静的吓人,不咸屯这边是懵,另一头就是被打晕乎了,那几个抹猫尿的后生这会儿连抽噎声都不敢发出来了。
老支书被王三平搀着,刚要对林星火说话,就见刚冲刺一波又返回来的驼鹿背着山猫直直往小仙姑那里跑。林星火随手扔掉棉花棵,张开手准备接住山猫。
见她主动扔了棉棵,老支书马上心下一松,不由得欣慰,小林这孩子心里有数着呢!
“行了!长根,你起来,咱们得先解决事情!”老支书喊二队长,梁子沟的人都抬头看过来。
就在此时,头鹿也驮着兔狲跑到了林星火近前,兔狲用力一蹬,乳燕投林一般被林星火接了满怀。可同时,本该擦着她跑过去的头鹿被兔狲一蹬,受灵兽威压,那鹿脑袋不自觉就垂了下来,枝杈正好勾住林星火的红头巾……
鹿跑过去了,猫接住了,小仙姑的红头巾也掉了……
后边跟着也想这么的让林星火接住的貂和狐狸崽儿们赶紧揪住驼鹿的皮毛,硬生生压着鹿从林星火侧边错过去了。驼鹿们带起来的风把红色针织包头巾又卷到半空,所有人都死盯着飘飘忽忽落到林星火脚边的头巾。
光溜溜的脑袋白的反光,十点多的阳光正好,大家伙儿都觉得那脑袋刺眼睛。
真刺眼睛。金招娣手里的钉耙一松,险些把她男人的脚扎地上,她也没发现,只拿手揉眼睛。
“我的个老天爷呀!”不知哪个老乡说了句。
不咸屯这边的那群受伤的新兵蛋子们反应最快,他们可是见着小仙姑那炸成弹簧卷的脑袋,昨儿黑天他们没看准,现在一回想,就觉得头发可能都焦了吧,烧焦了头发不剃了还能咋地?
一个个的就赶忙小声跟身边的乡亲们嘀咕:“咱姑又炼丹了,把头发都给烧焦了……”
王三平赶紧捡起头巾,双手递过去:“姑,捂一捂,风吹的是头疼。”
不咸屯大队迅速平静了下来,可梁子沟的人接受不了哇。尤其林星火的整个头露出来后,就能发现这姑娘连脑壳都长的好看,当真是柳叶眉悬胆鼻、杏核眼鹅蛋脸的大美人。
“尼姑?”最先被抽的小伙子嚎了一嗓子。
“这么好看咋是个姑子!”几个后生还是忍不住盯着林星火看。
林星火眼睛一瞪,这些正处在想娶媳妇年纪的小子们才想起来,这还是位惹不起的姑奶奶呐,再好看也白搭呀!
梁子沟的二队长年级大些,他闺女都跟林星火差不多大,倒不像年轻小伙子们看到个漂亮大姑娘就拔不动眼,他回过神来就赶上前给老支书跪下了:“那几个娃有错!但不到要命的地步,求您求咱们大队的乡亲们,求林大夫帮忙给看看吧!”他认识不咸屯的王胡子,都说王胡子伤的最重,但现在人家都能拿着砍刀来干仗了,可见这凶的吓人的林大夫的本事和她打人的劲一样足!
老支书就看林星火,林星火面不改色的又把头巾包上了:“救人行。先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