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兔狲跳到桌上,昂起下巴、伸出利爪,图穷匕见的直接要求:“你给本尊做厨子,本尊就告诉你怎么参透令牌,你那块令牌上面应有基础功法,靠你这肉.体凡胎,还不等入门就老死了。”
林星火很心动,但她上辈子入世时被林家公司所谓的合同坑过,这会儿还是给只妖打工,不由她不谨慎。
兔狲见她不答应,忍不住气道:“你抢本尊猎物在先,聆听指点在后!人类,你还有什么不足?”
五分钟后,双方慎重地达成统一意见,先口头承诺,待林星火突破先天正式入门后再结伙伴契约。
又十分钟后,林星火打破伙伴的沉默:“功法在哪里?”
兔狲动动毛嘴巴,讪讪的道:“等本尊、我恢复一下。”方才耍威风动用了天赋神通,现在灵气见底儿,它需要缓一缓。
林星火没说话,静静的望向正在门槛处打闹的狐狸崽们:北方秋季干燥,易生静电——小狐狸们大尾巴甩来甩去的时候,也噼里啪啦作响呢。
看到林星火只是安静等待,兔狲厚毛毛下的嘴巴悄悄松了口气。它根本不是什么神兽兔犼血脉,只是一只
搬家到此的外地狲,但它听说人类只要同姓就能攀先贤做祖宗,人类能做,它当然也能。
同人类搭伙可真不容易,从广袤高原到巍巍丛林,兔狲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么个即有资质又能拿捏住的人类——独自一兽修炼太艰难了,天地灵气初复,找口蕴含灵气的吃食都难。倒是也有别的入道妖修,但两厢结伴,都得防着对方将自己吃了补益修为。
兔狲观察认定林星火后,这样快主动提出搭伴儿,亦是为了提高己方实力:不管它还是人类,在别的妖那里都是香喷喷一盘进补的大肉。或许人类还差点意思,但比妖猪还是好一点的。兔狲决定待会就告诉她这件事,免得她不敢尝试强行突破入门,代价是大了点,但有实力才能活么。
过了好一会,兔狲才恢复了,指挥林星火“取血将令牌泡进去。”
林星火依言照做,随即便看到小木牌吸收血液后胀大了一点,上面似乎有细小的花纹浮现。兔狲毛爪子拍了她的额头一下,林星火只觉双目有清凉之感沁透,未及回味,便听兔狲喵嗷一声让她快看。
定睛细看时,就见木牌之上光华流转,上有无数纂刻小字。
因道家认为桃核有辟邪之用,林星火从前就有一枚微雕有整篇《道德经》的桃核雕,与这块木牌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分钟后,林星火眼部酸胀,别说看清小字了,就连眼都被泪水糊住了。
兔狲毫无愧疚的舔舔爪子:“没有了嗷。一次只能渡这些,你还是肉.体凡胎,时间长了眼就坏咯。”
所以,伙伴,要你有什么用?与放大镜显微镜有什么区别?
林星火来不及和小伙伴打架,趁还记的赶忙誊写到纸上。
兔狲不止坑伙伴,它还擅长扎人心:“趁现在血还放的不多,抓紧多囤些肉——你还未入门,妖猪留待日后更有用。”至于这些已经做好的肉丸子,人类伙伴能吃多少呢,每日最多三枚罢了,兔狲自认大方极了。
林星火将要做的事多着呢,不仅要多囤些吃食柴火,还得配几服明目补身的药——她从前还觉得自己花不着钱,现在发现哪儿都要用钱。日常所需还能用东西在屯子代销点换,其他的尤其是药材就只能用钱到县里买,山中药材再多,总有本地不产的——这还是拿着赤脚医生培训班的学员证才能买到,老乡们只能去医院的中药房抓药。
尤其当林星火期望地请教伙伴能否在山里找到什么灵草珍药,兔狲将‘看大傻子的眼神’还回来时、说得话更让人倍感前途艰辛、穷上加穷:
“灵气衰退从秦至宋,用了多少年?灵气涸泽又历经多久?那你说复苏得经多长时间才能重归修炼资源丰富之时——天材地宝不需要蕴育?”灵草珍药是可能有,但稀罕至极,凭他们就别做梦了。
“……”这辈子还有望吗?
林星火才明白兔狲先前所说不假,它确实是为了口吃的主动暴露的。她也有点想向小伙伴学习养妖猪了……
***
林星火往大队部报备了一声她要进山的事,临走时她盯着刷在墙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标语品度良久,决心之后裁张纸将这八个字也在自己屋里挂一幅,以此激励自己和懒到不行的新伙伴。
老支书和大队长只叮嘱她进山要小心。另外提了一嘴巡逻队抓到几个想抄他们屯小路进山的金家窑人:“保不齐真有摸进咱们南山后去的,你小心着点儿他们带着的家伙式。”别叫人看错给误伤了。
不咸屯去交秋捕肉的时候,把公社书记都惊动了。打听了才知道今年山里野物又多又燥,不止一个生产大队没猎着大东西、还伤了进山的社员。老书记回来之后,就将秋捕队再进山的计划叫停了,风头太盛就扎眼了。
不仅如此,老支书还放出了话:小仙姑进山是她自己的本事。社员里要有想头的,也能自己进去,只要来大队部把大队长黄大壮抡翻了让他看看就保准不拦着。自己上山不用集体工具的,上山收获按老规矩三七分就是。
黄大壮和老支书搭班向来是一武一文,退伍战士红忠都不一定能打得过他,更别提别人。屯里乡亲们只当个笑话乐呵一下罢了,但也有正为这事吵嘴上火的。
王胡子捂着闺女的耳朵:“他们大队的秋捕队还是运气好才全须全尾的回来,就这,金狗子都没吃够教训,他就是贪心!咋?眼瞅着咱们屯今年秋捕拔了头筹,就以为南山里头都是好打的大东西?大队长上报发现老虎的事附近公社都知道了,看把他能的,真以为自己有小仙姑的本事啦?”
金招娣没法子,只好托人给娘家带了信,再三让爹娘给兄弟说个厉害的媳妇,金狗子这德行,是该管管了。爹娘舍不得,就得寻摸个明白事的内当家。
不料亲戚是把口信带到了,连带着还吹嘘了许多不咸屯的新鲜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金狗子娘听亲戚说小仙姑多厉害多有本事,屯子人都稀罕她,明年又能当卫生站的医生。心里不由想,招娣还三番四次的叫给她兄弟找个厉害媳妇,她怎么就眼下黑不往自己屯里瞅瞅,这位小仙姑不就正合适么!
金狗子娘送走客人就急急忙忙跟金家爹商量,金家爹说:“不行吧,咱狗子怕是压不住人家那运道。”
金狗子娘道:“压啥压,咱们是请镇山的太岁!镇镇狗子这臭小子,越厉害越好!不然你想想他姐夫那个巡逻队要没抓着他们,咱儿子还有的活?咱们公社还有女香头呢,一家子仗着她供着她不也挺好?”金家窑的香头不止一个,现在私底下也偷偷给人看事,这也是他们公社不大倚仗莲花峰老仙姑的原因。
金家爹有些意动,砸吧砸吧嘴讷讷道:“那就跟三妮说说,探探意思。别人家是方外的人,不想婚姻,咱可就闹笑话了。”
金狗子娘笑:“哪有大姑娘不嫁人的,我听说她过年就十六了,配咱家狗子,正正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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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写的不太满意,重新写了一遍。】
注:“开灵寿劫、五百年化人劫、找死脱去躯壳”,参考资料:《四大门》,李慰祖/周星著。
爸爸们,留个言,发一发呀!
第14章
金招娣接到她娘捎来的口信时,头一个反应就是:金狗子想屁吃,他不配!
偏偏来的人是她亲堂姐,她家这一辈头一个女娃,嫁人二十多年了,还能当娘家半个家。大槐树金家五房头孙招娣这一辈无论男女,都怵这个大姐。
金大姐要去省城,从不咸屯去林场火车站比较近,她顺道来看看堂妹,把二婶要带的话说明白了。
“到底咋样你跟我交个底儿,我回去和二婶子说。”金大姐是个急性子,快言快语:“莲花峰上老仙姑提前封山,传的邪乎的很,倒把她这个还俗的徒弟给盖住了。你们屯嘴都紧,外头只传说她能干。”
这年头能干的闺女多了去了,有那种一天能垦二亩地的铁姑娘才是农家人喜欢的媳妇和妯娌。
“不是徒弟,是徒孙来着。”金招娣道,“真不相配,大姐回去劝劝我娘,你的话她还能听进去,尽早寻摸别家吧。”
“唉哟!咋说?”金大姐看这个最疼金狗子的堂妹一口回绝,反倒有了点兴头:“从家里看,她孤零零一个、左右无亲眷的闺女,狗子虽然不成气吧,但二叔和婶子都能干,家里也过得去。再说成分,咱们家根正苗红,这小闺女就有点含含糊糊了,虽说还俗了,可有这一笔在,想嫁个吃公粮的人家基本就没戏了。只看人物,狗子这德行配谁那是都差点意思,得亏他还有个吃软怕硬的臭毛病,到时候厉害媳妇能辖制住。”你咋就一口咬死了你兄弟不配。
金大姐说得是事实,不知内情的外人乍一看是这样。金招娣苦笑,只说了两点:“小仙姑自己厉害,先前救了你妹夫整个队的人,真是多亏有她跟去才没死人,今年秋捕那么些东西,也是她的头功!小仙姑家里养着几只跟着她下山的狐狸,还常有狼叼猎物下山送给她——这要是
搁在十年前,都得有人在庙里给她供上香油了!”
金大姐信仙家,闻之肃然起敬:“她是个香头?”
“不是,大姐想哪儿去了?”金招娣实事求是:“就狗子那个胆子,见着狼不得给他吓趴下?反正就是配不上呗,大姐帮我跟我娘说说,就说她要是不怕狗子以后吓破胆,不怕我这亲闺女在婆家待不下去,就只管想一出是一出。”
“那是得说说,狼是狗祖宗……”金大姐说:“有这样的本事,早晚要‘当香差’,到时候你捎信给我,我也来拜拜。”
“大姐,你过两天到省城可不兴这样了,别给椿子招祸。”金大姐嫁的是本公社同姓人家,大儿子叫金椿,是今年夏里刚被推荐录取的工农兵大学生。
“我晓得,你放心。就是椿子这刚上学就跌了一跤,把腿崴了,我去大槐树江香头家求了香,也不知道灵不灵?这家是新当差的……”金大姐要赶在大雪堵路之前去看看,不然她不能放心儿子。
“反正千万提着心就对了。城里跟咱乡下不一样,那管的可厉害了!不过城里好东西多,大姐要是瞧到那不要票的鲜亮布给你侄女带一块回来,你妹夫指定愿意多给谢钱!”
金大姐挤挤眼,一口答应下来。她马上也是去过两次省城的人了,上回就听城里的亲戚提过省城黑市东西可多,这回再去就带了许多山货,说不得也有机会去见识见识。
立冬这天下了小雪,薄薄的盖了一层,王胡子跟大队借了骡车,送金大姐夫妻俩去林场,到了林场魏奶奶的孙女已经提前帮忙买好了火车票:“最早的一班是今天半夜的,五点多到省城。要是觉得时间不合适,我跟人说好了,能换成后天中午的票。”
金大姐夫忙道谢:“越早越好,早去早回,别给雪堵城里就麻烦了。”
一行人进了火车站,就见里面人头攒动,关着的售票口前更是挤得满满的,这是等最后一波放票呢。王胡子看大姐夫两口子这两个大筐四个大包袱,索性留下帮忙看行礼:“小妮回去吧,我在这就行。”
魏小妹抿嘴一笑:“我一会叫家里小叔子送热水干粮来,九点多你妹夫下班了他就来陪着。”
“成成!你快回去吧。”
*
与此同时,林星火也正背着筐挑着担的往小盒子沟林场赶,她是从山上直接过来的,路程比王胡子他们近多了。
“你还去过省城的黑市?”林星火问蹲在扁担前筐里的兔狲。
兔狲和小狐狸挤在一起,半点不带脸红的:“那是!省城的黑市可比县里大多了,一整条巷子都是,乍一看巷子里根本没人,其实都在门后的院里或者屋里。有不少好东西,全看认不认的。”
林星火在山上几日,山货草药大丰收,但也确实像兔狲说得那样,没找着第二只野猪王。更深的原始森林里可能有,但她实力不够,没敢深入。
兔狲说天材地宝或是需要时间蕴育或恰逢机缘异变才生,盲目寻找不可行——况且宝物自晦,不是那么好找的。
与其大海捞针,还不如去黑市瞧瞧,常有人偷偷拿些古董玩意去换钱换粮,保不齐就有那种老玩意对她有点儿用。
林星火早前就打算去县城黑市换些钱,便索性直接改往省城去。她们现在去林场,为的是‘搭顺风’火车:从金家窑、不咸屯到小盒子沟这挨着大山的一大片地方,原本都曾是私产。本地有一位金姓的大地主大资本家,省里开着大买卖,乡下有数不尽的田产,曾经不咸屯还叫放马堡,是金家养马跑马的地方,后来被金家捐给不咸观,才改名叫不咸屯。小盒子沟林场的火车站是当年金家为了往省里运好木头修建的简陋轨道,当时金家为了往外运两个人手拉手都抱不住的红松木,不知死了多少雇工——收归公有后,这个小车站被保留了下来,现在只有一路来往省城的老式火车。
林星火身上有介绍信,是公社开给赤脚医生学员的,但她也买不上火车票,只能另辟道路:据兔狲说,它去省城的时候就是扒.火车来回的。但它省下没说的是,它那时是故意被人捉住,在麻袋里舒舒服服的到了地方,才划破麻袋片遁走。
所以林星火的体验就不大舒坦,夜风大还冷,吹得手都僵了。但这趟火车走的慢,沿途也只有两三个小站停一会子,倒是还能忍受。
这种老式火车的车窗上还焊着横棂,扒着倒是不费劲。搭顺风火车的人还真不少,大多是年轻后生,有的冻狠了扒累了就趁火车减速的时候往下一跳一滚,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人家就走了。
林星火听见她扒着的那片窗户里的大婶说:“都是附近乡屯的后生,为了省那两步路,就跑来爬火车。”
“也忒乱来了,就不怕掉下去?”大婶对面的金大姐边问还边瞅一眼把脸包的严严实实的林星火,这个人得抗了快俩钟头了吧?
“没事儿,咱们人坐的这趟开的慢,撑不住摔下去也就是跌个跟头。下一趟运货的才危险,车站怕有人扒货,开得快,还有押车人往下搥爬车的人。”
金大姐这才放点心,她还好心说:“后生,听见了么?撑不住就自己往草窝里跳。”
林星火点点头,没说话。
其实不止金大姐注意到林星火,外头“搭车”的人看着更稀奇。金大姐在里面看不出来,那些外头的后生借着火车里光可能看清这人的身形压根不像个男人,脸虽然包的严实,但露在外面的手连双手套都没带,那手还一看就是女娃子的。
最出奇的是这女娃子除了背上背着个硕大无比的筐,还有两个筐被她搁在车顶上,女娃时不时抬眼瞅一眼。
“妹呀,带这么多东西干啥去?要不要哥帮你一下?”有两个无赖小子趁着过站减速的功夫从后头跳下来,跑到林星火所在的那截车厢重新扒上来,舔着脸皮戏弄小姑娘。
见林星火不搭理人,离得近的那个还握住车厢把手,一点点往林星火身边挪。
“妹儿,手冷吧?你跟哥说说话,说说话哥就把手套给你带。”
林星火听着耳熟,她挎包里的一团也悄么么动了下。林星火立刻想了起来,那天这只狲也是这么说的‘你给我做厨子,我就教你参透木牌’,结果她就跌进了小伙伴的坑里。
林星火顿时看这个贫嘴的小子就不顺眼了,“滚!”
“哟,小妹儿还骂人嘞——诶!——诶呦!”
压根没再给他再贫的机会,林星火左腿抬高,脚尖一踢那人握住把手的手、在他撒开的瞬间往外横扫,直接把人扫下了火车,落在五六米外的荒草窝里。
扫出去的那个还摸不着头脑呢,他的同伴可是瞅见了这小妹子就这么一抬腿,他大哥“唰”一下就飞了,这是个惹不起的祖宗!“别,别!我自己跳!”后头这个怂的很,赶忙自个儿跳下火车,没先瞅好准头,落地就抱着右脚嗷嗷叫,估么是崴脚了。
林星火的军绿色挎包一动,一只肥肥的兔狲爬了出来,轻巧的三两下就翻到了车顶上,又粗又长的大尾巴扫下来,盖住了林星火扒住车厢铁杠的手。
车顶上的兔狲端端正正的背对林星火蹲着,两边圆钝的小耳朵一动不动,很严肃很严肃。
林星火一怔,随即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