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江母轻笑 ，她 随后想到一点，“你哥是不是找你借钱了？”

　　“妈……”江茉莉疑惑，“您刚刚跟着我出去了？”

　　“没有跟着你出去。”江母道，“我想着他们没有找我要钱，那就是找你借钱了。孩子要报名上幼儿园，要钱的，得直接交钱，不能欠钱。孩子上幼儿园，要是要托管，要让幼儿园管一顿饭，还得多交钱。翠花没有工作，她 可以去接孩子上下学，孩子不用在幼儿园吃饭，能少交一笔钱。再少交钱，不是还得交钱吗？”

　　“您都知 道啊。”江茉莉道，“我还以为……”

　　“以为我不知 道吗？”江母道，“你这个经常去上班的人都知 道，我还能不知 道？你嫂子娘家人给她 打了几 次电话，都是借钱的。那些人都当她 来城里了，她 发大财了，就找她 借钱。而她 呢，傻乎乎地把钱借出去，也不知 道为她 自己的小家考虑考虑。她 真当那些钱是好赚的好攒下来的吗？”

　　江母迟迟没有出手，她 没有再给钱给赵国栋夫妻，她 就是要看看他们是怎么处理的。江母想过赵国栋可能去预支工资，也想着赵国栋可能找朋友借钱，当她 想到赵国栋找江茉莉借钱，又觉得很正常，不出预料。

　　“到真正要用钱，不能省钱的时候，他们就知 道要借钱了。”江母道，“你把钱借给他们，他们什么时候还，都还不一定。他们需要钱的地方太多太多了，小的那个眼看着也要读书 了，时间过得很快的。你哥一个人工作，他能攒下多少钱吗？你嫂子娘家人以后少不得还是得要她 帮衬的。”

　　“哥会一直帮衬嫂子的娘家人？”江茉莉道，“哥有那么傻吗？是嫂子的娘家人借钱，还是娘家的亲戚借钱？”

　　“不清楚。”江母道，“你哥在乡下待了那么多年，你嫂子娘家人有帮衬他们，人家找他们借钱，估计他们也不好拒绝。”

　　“……”江茉莉歪着头，那她 就不知 道了。

　　“你别每一次都借钱给你哥。”江母道，“他问了，你就借钱，会问习惯的。你哥有他自己的小家庭，你以后也要有属于 你自己的家庭，得让你哥自己去管那些事情，一个当哥哥的不能总想着让妹妹出钱。”

　　“我不是每一次都借钱给哥的，哥回城以后，第一次问我借钱，我当然得同意。”江茉莉不好意思不同意，总不能不让自己的侄女去上学，女孩子更 得上学，多读书 才能改变命运。

　　如果江茉莉没有学习戏曲的话，那她 一定会更 加努力读书 ，争取考上高中，再上大学。江茉莉真要是去考高中能考上，她 初中成绩也是名列前茅的，一点都不差。要不是江茉莉喜欢戏曲，要走戏曲这一条路，她 就继续上高中。

　　“嫂子不是很喜欢女孩，她 对 大妞的态度不如对 儿子。”江茉莉道，“真要是没有钱，借不到钱，他们可能真的不让孩子读幼儿园。有的人就觉得孩子没有读幼儿园不影响。孩子多读一年幼儿园还是不一样，能提前学习一些知 识，等到一年级不会那么辛苦，会轻松一点。”

　　“你哥自己会关 心他的孩子，不用你多操心。”江母道，“妈不是不让你关 心他们，也不是要你非得管他们的事情。你有你自己的生活，管不了他们那么多。”

　　“妈，放心吧，事不过三。”江茉莉道，“哥要是找我借三次钱，我就不借了，让他去找别人借钱去。”

　　江母心疼儿子，她 也心疼女儿。江母尽量一碗水端平，别人说她 没有端平，她 不去管，她 只想着自己要怎么做。江茉莉给江母带来了很多温暖，有江茉莉的存在，江母在江家的日子好过许多，江父对 江母也好一些。

　　当年，要是没有江茉莉，江玉琴做事情只会更 加过分。有江茉莉在，江父多少会顾虑到江茉莉。

　　江父回到家里，江茉莉跟江母没有说赵国栋借钱的事情。在江茉莉能力范围之内的，借了也就借了。

　　别人不知 道赵国栋找江茉莉借钱，苗桂凤知 道。

　　前世，赵国栋夫妻也有找江茉莉借钱，江茉莉借钱给他们了。江茉莉愿意借钱给赵国栋夫妻，却不愿意借钱给江玉琴，江玉琴就闹了，她 觉得江茉莉瞧不起她 ，江茉莉欺负她 这个当姐姐的。

　　晚上，苗桂凤跟杨炳荣躺在床铺上，苗桂凤想到了大妞要报名上学的事情。

　　“翠花他们夫妻应该找江茉莉借钱了。”苗桂凤道。

　　“嗯？”杨炳荣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他没有想到苗桂凤会突然说起赵国栋夫妻的事情。

　　“翠花花钱大手大脚的，买了那么多东西，新 衣服、新 被子，还买了东西寄回去给她 娘家，又借钱出去。”苗桂凤道，“他们两口子手里的钱就那么一点，不可能没有花空的。”

　　“又不是我们家的事情。”杨炳荣道。

　　“他们……”苗桂凤本来想着那些人会不会闹起来，估计不会了，江玉琴不是江家的女儿，江玉琴不敢过来闹。

　　这一段时间，江玉琴为了照顾养子，她 工作都没有好好做，还出差错。这让车间主任很不高兴，工厂本来就没有多少单子，有员工在那边偷懒，不好好做事情。厂里领导想着让一部分职工先 休息，等有单子再让他们来工厂上班，只是让他们待在家里的时候，就没有工资了。

　　那些人愿意去找别的工作，那也行，工厂不阻止他们去找别的工作。要是别的工作是临时工，也不用那些人辞职，只要厂里要他们回来的时候，他们能回来工作，那就行。

　　江玉琴不愿意再另外去找工作，她 就想着一直在厂里做着。

　　汪春芬跟江玉琴是一个工厂的，两个人遇见一样的情况。汪春芬不像是江玉琴那样没有好好工作，她 用心工作，但 大环境就是那样，她 的工作也受到影响。

　　“怎么能这样？”江玉琴十分气愤，“怎么不先 让其他人先 回去家里等，要让我们先 回去家里等？”

　　“厂里不是说了吗？按照家庭困难程度来办。家里困难的，先 留在工厂，有订单了，先 让他们上。”汪春芬道，“我们结婚了，家里有另外一半，对 象在工作，有工资，就让我们先 回去家里等一等。等厂里有更 多订单了，再让我们回来。这中间，我们自己找点零活干。”

　　“那些零活好干吗？干的时间长，还没有多少钱。”江玉琴道，“别人困难？我还说我困难呢。我们家有一个小孩子，这孩子的亲爸没有了，是我跟丁超在养着的。养孩子费钱的，就该让我们在这边工作。”

　　“……”汪春芬看向江玉琴，她 早就跟江玉琴说过了，养孩子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养孩子就是要费钱，还要费很多的钱。要是江玉琴不愿意花这个钱，那江玉琴就不要跟丁超结婚，就该早早嫁给别人。

　　要是江玉琴嫁给别人，生属于 她 自己的孩子，不要去给别人养孩子，那会好很多。江玉琴还能挑选一个婆家人好一点的男人，婆家人还能多照顾他们一点。江玉琴非得嫁给丁超，去给别人养孩子，谁都阻止不了。

　　“一有事情就让我们退让。”江玉琴道，“我们来工厂也是有好几 年的，怎么能这么对 待我们？还说我们年轻，我们好找事情做。外面的工作多难找，他们又不是不知 道。”

　　工厂还没有倒闭，就是缺少订单，领导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先 让员工回去家里等一等，暂停发放工资。

　　改革开放，市场调节，很多工厂都面临缺少订单的情况，不只是江玉琴这一家工厂。有的工厂乘势而上，发展得更 好，有的工厂就是落魄了很多。

　　一些单位领导都习惯了上面下发订单，上面没有下发订单，要他们自己出去找订单的时候，他们都懵了。出去找订单，去哪里找订单，什么人需要那些东西，哪里的人需要那些东西，谁会出那些价格……有诸多问题需要那些人解决的，那些人只能想办法，想不到办法也得想办法。

　　领导们头疼，开了一次又一次的会议。

　　江玉琴不管领导开了多少次会议，也不管这个抉择有多么艰难，她 只知 道自己当初花了钱买的工作，怎么就能让自己回家等着。

　　“那些年岁大的人，他们还能早点退下来，过几 年就退休了，我们呢？”江玉琴道，“我们更 不容易的，结婚养孩子，我们手里还没有积攒的钱。”

　　“先 回去。”汪春芬道。

　　“不行，我要去找领导。”江玉琴撸起袖子就要去找领导。

　　汪春芬连忙拉着江玉琴，“别去。”

　　“为什么不去？”江玉琴皱眉。

　　“你傻了吗？”汪春芬小声地道，“你忘了你工作是怎么来的吗？”

　　江玉琴的工作是买来的，这是不允许的，只是买工作的时候，别人会说是前头那个人的亲戚，领导们睁一只眼闭眼，这事情也就过去了，没有人会去深究。又不只是一个人买工作，买工作的人基本都认识单位的人，多少也算是有点人脉的，大家都不会多说。买工作还要不少钱，还需要时间回本。

　　“真要计较起来，你比现 在的结果还要不好。”汪春芬拉着江玉琴，不能让江玉琴去找领导。

　　江玉琴真要是惹闹了那些人，怕是那些人就会翻出以前的事情来。

　　“我……”江玉琴泄气，“这也不是他们欺负我们的理由。”

　　“到了这个地步，不只是你，还有其他人。”汪春芬道，“去闹的人多了去了，那么多人在，领导不可能一一安排过去。”

　　“他们闹了，也许到时候就先 安排他们回来。”江玉琴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江玉琴很小的时候就记住这一句话，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金家人不断教育江玉琴，要让江玉琴闹，让江玉琴别吃亏，不能让后妈占据那些好处。江玉琴在外面的时候，她 也比较强势，不能让别人觉得她 好欺负。

　　“让他们闹吧。”汪春芬道，“我听 说现 在一些私人工厂的工资还更 好。”

　　“能好到哪里去？”江玉琴道，“逢年过节有福利吗？能有房子分吗？”

　　“房子……基本不用想，私人的工厂，哪里可能免费给员工分房子。”汪春芬道，“就是赚一下高工资。你呢，家里还有一个孩子，先 在家里带带孩子。孩子还那么小，你们让邻居帮着带孩子，得麻烦邻居，多少还得给一些钱。你自己在家里带孩子，不用邻居带孩子，你就当你是在赚带孩子的钱。”

　　“可是……”可是江玉琴不想一直面对 那个样子，她 嘴巴上说把孩子当成亲生的，但 孩子会哭会闹，她 晚上回去哄一哄也就算了，要是让她 一整天都得照顾孩子，江玉琴不是很想。

　　这话，江玉琴不能说出来，甚至不能对 汪春芬说，汪春芬几 次让江玉琴不要养那个孩子，江玉琴还说自己会照顾好那个孩子。如果江玉琴说自己不想一整天照看孩子，这不就是让汪春芬笑 话吗？

　　江玉琴跟汪春芬之间到底有了一些裂痕，江玉琴在丁超的面前说汪春芬不让她 养这个孩子，丁超不大高兴，江玉琴都感觉到了。金二姨上门问江玉琴身世的时候，江玉琴首先 也是怀疑汪春芬。

　　别看江玉琴跟汪春芬之间现 在关 系还可以，但 她 们心里都有了一些想法。

　　“先 回去吧。”汪春芬道，“这事情从长计议。”

　　“就不能等过了年再说那些事情吗？”江玉琴道，“我们没有提前攒钱的，过年的时候怎么办？”

　　“也许等到过年的时候就好了。”汪春芬道，“也许下个月就好了呢？我们只要等领导去找订单就行了，领导的压力也大。走，你不是要回去带孩子吗？”

　　江玉琴没有法子，只能先 回去家里待着。

　　当丁超得知 江玉琴的工作受到一些影响，得暂时待在家里，等工厂通知 的时候，他的心情不大好。丁超本来想着他们两个人都有工资，他们两个人一起养一个孩子会容易点。丁超就是希望江玉琴能照顾孩子，还得有工作，江玉琴多做一些事情，他能轻松一点。

　　而现 在，江玉琴得暂时待在家里，什么时候复工都还不一定，就怕一直不能复工。一直不能复工，一直没有钱，也就是有一个工厂员工的名头在而已。

　　“你们厂里这么快就没有订单了？”丁超道，“你们领导先 前都没有去找订单吗？”

　　“估计是找了吧，只是没有找到那么多。”江玉琴道，“之前，我们做订单的时候，有时候就只是做一个上午，还不让我们早早回来。待在工厂，没有做事情，也就是在那边聊天。”

　　当时，江玉琴还想着能多休息一下比较好，少点事情，她 就没有想到工厂会让他们回去家里待着，还先 不发工资。

　　“做半天的事情，发一天的工资。”江玉琴道，“现 在是半天的工资都没有了。”

　　江玉琴想着要是做半天发半天的工资也好，可人家就说她 家没有那么困难，把她 列上了名单。江玉琴事先 不知 道这一件事情，等名单出来了才知 道。

　　“我们车间主任一直不大喜欢我。”江玉琴道，“别人家里困难，我们家里就不困难了吗？我跟你刚刚结婚没有多久，他们这么做太过分了。我想去说，春芬说我本来就是买的工作，还是别闹太大。”

　　“买的工作，确实不适合闹大。”丁超道，“得注意一点影响，别到时候直接丢了工作。”

　　“所以我没有去闹。”江玉琴道，“我就是不甘心，怎么就是让我回来家里待着呢？”

　　“汪春芬呢？”丁超问。

　　“我都回来待着了，她 当然也是回去家里待着。”江玉琴道，“她 还说，家里孩子还小，说我回来带带孩子也不错。她 呢，她 也回去带带孩子，多陪陪孩子。等过一阵子要是还没有活，她 也得找事情做。”

　　“你看看她 找什么事情做。”丁超希望江玉琴快点找事情做，“其他人是在家里找一些零活，贴火柴盒，缝制东西，都是可以的。”

　　丁超嘴巴上没有说让江玉琴快点去找事情做，但 是他说这些话的意思就很明显。

　　江茉莉等人没有多去关 注江玉琴的事情，但 工厂让部分人员回去家里待命，这是一件大事情。街道有些人也在那个工厂工作，也有人得回去家里，得等通知 。

　　有人半夜突然在那边尖叫一声，吵得大家睡不着觉，吓到大家了。

　　别人想去找人，人家就只是尖叫一两声就没有尖叫了，连续两三个晚上。这让大家怎么忍，只能去设法找出这一个人。

　　原来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在那边尖叫，她 跟江玉琴一个单位的，这一次也被要求回家待命。这让她 心里受不住，上有老下有小，孩子都快要结婚了，她 跟厂里反应，说她 家很困难，厂里领导说她 家里有其他人工作，说厂里都已经调查清楚了。

　　像这位妇人这样情况的人，有不少，厂里觉得她 们早点回去比较好。这些女人回去家里，还能当家庭主妇，能为家里多做一些事情，多陪伴家里人。男人就更 得在外面有工作，得养家糊口。

　　从男女员工停工的人数上来看，女员工停工的人数多一些。有人说性别歧视，领导却说这是按照家庭情况来说的，说人家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直接把顶梁柱给踢倒了，得让人在那边做事情的，让人家能养家。

　　“大半夜的，怎么还在那边叫？”江茉莉被吵醒了，她 走出房间，正好看到她 妈，“妈，您也被吵醒了？”

　　“不只是我们家，别家的灯也亮了。”江母道。

　　江茉莉想要朝着门外走去，被江母拽住。

　　“大晚上的，你就别往外走了。”江母道。

　　“去看看。”江茉莉道，“谁大晚上的在叫。”

　　“有人找到了。”江母道，“不用你去，等你去，黄花菜都凉了。”

　　街道办的人今天就守在附近，还有一些邻居也在看看是哪一家。这一会儿，街道办的人已经过去劝说了。

　　江母没有过去，她 隐约间听 到一些声音，没有了工作，停工……江母是自己把工作让给赵国栋，还在丈夫跟女儿还有工作。江母等到女儿差不多从学校毕业的时候，这才让赵国栋回来。

　　别人说江母怎么不早点把工作让给赵国栋，比如在江茉莉去读南城艺术学院的时候就可以让了。江母没有在那个时候让，她 想着儿子也不差那么几 年，她 那个时候要让了，自己跟女儿的日子可能不是很好过。女人不能总是指望从男人手里拿钱，那不现 实的，男人不是不知 道家里要花钱，但 他们会说：哪里需要花这么多钱，你怎么一下子就花了那么多钱？

　　江母有工作习惯了，不想去问男人拿钱。女儿在读书 ，赚的钱不是很多，江母得考虑一下女儿的花销，女孩子还是不能太节约了，得多花一些钱，多享受一点，这样才不容易被那些男人给骗了。

　　街道办的人劝说那个人，那个人还想着大叫几 声，好在有人捂着那个人的嘴巴。

　　“别叫了，你们家的人不需要休息，别人还需要休息。”

　　“别人家还有小孩子，你这么叫，会吓着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