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我们这一行的就是 这样 ，吃青春饭。”江茉莉道，“年岁大了，是 还有 演，但都是 一步步往后退了。”

　　“对啊。”周雅然道，“贺静娴是 真的很想出演剧目，她还去找导演了，说她能演那些老旦。知道吗？是 老旦啊！”

　　要知道贺静娴演了翠云，她要演的是 年轻角色。很多剧组的主角都是 年轻的，而不是 岁数大的，岁数大的老旦基本都是 主要角色。

　　“一旦她演了老旦的角色，后面，可能就得一直演了。”周雅然道，“想要继续往回，那就难了。”

　　“她……”江茉莉张张嘴，她显然也没有 想到贺静娴竟然会做出这样 的选择，“她二 姑不是 在 单位吗？”

　　“是 ，是 在 单位。”周雅然道，“可是 她二 姑也没有 办法改变她的形体，她那样 的形体确实很不好看。不说贺静娴，就说我吧，生了孩子，这形体还是 有 发生一些变化的。女人生孩子，多多少 少 都会胖的，就看生完孩子能不能减下 去，我没有 减下 去多少 ，我也没有 认真去减。我演的角色都还好，对形体要求没有 你们那么高。”

　　周雅然更喜欢享受一点 ，不强迫自己去做那些事情。

　　“贺静娴也就是 比你大两三周岁？”周雅然道。

　　“好像是 。”江茉莉道，“没有 大特 别多岁。”

　　在 学校的时候，江茉莉都不觉得贺静娴比自己大很多。

　　“她要是 不去演那些角色，等她完全弄好形体，也不知道要多少 时间。”周雅然道，“她自己想开，往后面稍微退一退，还是 有 路可以走 的。单位的一些前 辈他 们离开单位去别的单位，还有 的人转去做行政。而且，早年的一些人，本身水平就不是 很好。”

　　不是 周雅然瞧不起老前 辈，而是 真的存在 这样 的情况。在 特 殊年代，戏曲发展停滞，人才断层，这些事情带来的影响还没有 完全消除。

　　“贺静娴这样 ……突然间，我就觉得自己是 不是 老了。”周雅然得知贺静娴的选择的时候，她有 点 懵。

　　贺静娴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啊，她怎么会做出那样 的选择呢。

　　“茉莉，我当时都傻了。”周雅然道，“你看我们这样 ，你还要生孩子吗？”

　　“……”江茉莉没有 想到周雅然问出这样 一句话。

　　“还生吗？”周雅然又问了一句。

　　“生一个。”江茉莉道，“形体，还是 得多锻炼一下 ，生一个会好很多。”

　　一开始，江茉莉就没有 打算多生几个孩子，而是 就打算生一个孩子。不管孩子是 男孩还是 女孩，江茉莉都打算生一个。

　　“等你怀孕生孩子，你就知道你的身体会变成什么样 子。”周雅然道，“贺静娴似乎不是 很喜欢她的孩子。”

　　“这是 她的事情。”江茉莉道，“既然选择生孩子，身材走 样 ，那也不能怪孩子。孩子没有 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没有 办法选择出生。”

　　“对，你说的太对了。”周雅然道，“我还好，我本来就是 选择躺平的，也没有 变得特 别胖，还是 能出演剧目的。”

　　江茉莉不敢跟江母说周雅然说的话，否则，江母一定会说她是 不是 要出尔反尔，她是 不是 不想生孩子。江母一定会劝说江茉莉，说江茉莉之前 都已经说要生一个孩子的，那么江茉莉就得生，而不是 在 这个时候反悔。要是 江茉莉打算一辈子不生孩子，那早就该说了。

　　夜晚，江茉莉在卧室跟盛嘉豪说起周雅然说的话，她还道，“我不敢在 妈面前 说，在 她面前 说，她一定要说我。我不是不打算生，就是 感 慨一下 。”

　　“明白。”盛嘉豪知道江茉莉一旦下 定决心的事情，她不可能轻易动摇。

　　“贺静娴，真的就比我大两三周岁的，岁数不是很大。”江茉莉道，“她应该是 接连生孩子，这才导致身体没有恢复的。她生孩子生得太密集了，一下 子就生了三个。”

　　要说生孩子密集的，苗桂凤是 当仁不让。苗桂凤现在是四个孩子的亲妈了，她把她前 世 的三个女儿生了出来。苗桂凤的女儿们还没有上户口，苗桂凤把大女儿和二 女儿都送去乡下 ，大儿子是 必定要留在 身边的，小女儿岁数小点 ，也留在 身边了。苗桂凤的大儿子早已经上了户口，还去上学。

　　苗桂凤成天都是 想着要让儿子得到更多的好处，她攒了不少 钱，还打算去看房子。

　　江茉莉听江母说过，说苗桂凤在 看房子了。苗桂凤一家四 口勉强挤在 一间房间里，等孩子再大一点 ，真不好住在 一起。苗桂凤还想让江母租一间房间给她，江母没有 同意。江家人跟苗桂凤的关系不好，苗桂凤要租房子就去看别人的房子。而现在 ，苗桂凤又想买房子，早点 把房子买了，也早安心。

　　“以前 ，住在 我们家隔壁的，那个街道的一个人，现在 都是 四 个孩子的妈了。”江茉莉道，“当初，我刚刚认识你的时候，她也就是 一个儿子。”

　　“你不需要跟她们那样 。”盛嘉豪道，“那样 对身体不好。计划生育，国 家也就是 让我们生一个。”

　　“嗯，我就准备生一个。”江茉莉道，“也可以开始准备了。”

　　盛嘉豪掀起了被子，两个人一起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在 贺静娴决定去演老旦之后，齐二 姑姑没有 说让贺静娴去演那些年轻的主要角色。要是 贺静娴的精神状态跟形体都可以的话，那么齐二 姑姑一定会为贺静娴争取。贺静娴身材都走 样 了，齐二 姑姑自然不可能多帮贺静娴争取。

　　主演，那是 要为门票做保证的。

　　要是 贺静娴表演不好，观众不买单，后面没有 观众买门票，齐二 姑姑也会受到影响。齐二 姑姑首先想到的是 自己，而不是 贺静娴。

　　贺静娴心里也清楚，那些人总说齐二 姑姑会帮衬她，那些人光光用嘴巴说就行了。贺静娴知道齐二 姑姑是 一个怎么样 的人，齐二 姑姑不是 什么时候都愿意出手 的。

　　贺静娴在 单位排练的时间长了，她自己锻炼的时间也长，这就让齐世 新很不高兴。齐世 新下 班就得带孩子，他 妈帮着带孩子，孩子会吵。齐世 新更想让贺静娴早点 下 班带孩子，自己一个大男人带什么孩子，就该是 女人多带带孩子的。

　　“你就不能早点 回来吗？总是 这么晚回来。”齐世 新道，“我问过二 姑了，你的角色没有 那么重要，可以不用再单位待那么久的时间，你完全可以早点 回来的。孩子都哇哇哭了，你是 一点 都不心疼孩子。”

　　“她们不只是 我的孩子，也是 你的孩子。”贺静娴道，“我能照顾孩子，你就不能照顾孩子吗？”

　　“我一个大男人……”

　　“男人就不能带孩子了？”贺静娴道，“你要是 不想带，那就让你妈带。”

　　“妈只有 一个人，她没有 办法一下 子带三个孩子。”齐世 新道，“我们还是 得自己带一带。你下 班早点 回来，不要在 单位待那么长的时间，不就可以了吗？”

　　“不行。”贺静娴道，“我的形体不行，还得重新锻炼，得减肥。”

　　“在 家里就不能锻炼了吗？”齐世 新道，“你也可以在 家里唱曲，我又不阻止你。”

　　“我在 家里唱曲，你就不怕孩子以后跟我一样 去唱戏吗？”贺静娴道，“你们不是 都喜欢让孩子去唱戏吗？”

　　“都是 女儿，唱就唱了。”齐世 新现在 不管孩子以后去不去唱戏，他 只知道自己不想一下 子带几个女儿。不是 这个孩子哭，就是 那个孩子哭，孩子的事情太多了，“早点 回来……”

　　“你除了这一句，还会别的吗？”贺静娴道。

　　“贺静娴！”齐世 新看向贺静娴，“你怎么变成这个样 子？”

　　“我怎么变成这个样 子？那还不是 因为你们！”贺静娴道，“都是 被你们逼的。我为你生了三个孩子，我的身体才变成这个样 子。你们都没有 宽慰我几句，就是 遗憾我不能再给你生孩子了，不能给你生一个儿子。”

　　“本来就是 这样 。”齐世 新不觉得这话有 错，“三个女儿，别人都笑话我，说我没有 一个儿子。”

　　“那就是 你的命，不，不对，是 我的命。”贺静娴道，“齐世 新，你别是 想去跟别的女人生吧？”

　　“你说什么话？”齐世 新暂时没有 这个想法。

　　“你要是 去跟别的女人生也行，你得把三个女儿养大。”贺静娴道，“你别指望我养大她们。”

　　贺静娴故意这么说的，她不想再在 孩子的身上耗费太多的时间，她想要继续唱戏，想要多多登台，她已经错过很多时间了。

　　同一年从南城艺术学院毕业的人，江茉莉已经获奖了，上了央视春节联欢晚会，而自己呢。贺静娴曾经把江茉莉当作竞争对手 ，她知道现在 的自己不配当江茉莉的对手 了。

　　“好好跟你说话，你就说这些话。”齐世 新不高兴。

　　“……”贺静娴想这些人跟自己好好说话？不，不是 ，这些人就是 压迫她。

　　贺静娴现在 不想被这些人继续压迫了，她想要去追求自己的梦想。贺静娴现在 不能生了，她觉得这样 也挺好的，没有 儿子就没有 儿子，这就是 她的命。贺静娴想要是 早知道这样 的话，她当初应该就生一个女儿，而不是 生了一胎又一胎。

　　齐世 新为了让贺静娴多带带孩子，他 还抱着孩子去贺静娴的单位。贺静娴就是 不管齐世 新是 怎么做的，她就是 要排练，就是 要发展她自己的事业了。

　　为此，齐二 姑姑还找了贺静娴，让贺静娴去他 的办公室。

　　“你以后早点 回去。”齐二 姑姑道，“别让世 新抱着孩子来我们单位，孩子的哭声一响，别人听到了，影响很不好。”

　　“二 姑，您要是 有 时间的话，您早点 回去，顺带帮我们带带孩子。”贺静娴道，“这样 ，多一个帮着我们带孩子，世 新也能轻松一点 。”

　　“什么？”齐二 姑姑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本来以为自己说了那些话，贺静娴就会按照自己说的去做了。

　　“我说您早点 回去帮着照顾一下 孩子。”贺静娴道，“我们是 亲戚，您多帮着一点 。”

　　“……”齐二 姑姑盯着贺静娴好一会儿，“你都这样 了，还那么想要登台？”

　　“不管我变成什么样 子，我想要登台，这都没有 错。”贺静娴握紧双手 ，“我已经听您的话，生了一胎又一胎，生了三胎。现在 ，我该有 属于我自己的时间。”

　　“你……”

　　“二 姑，领导。”贺静娴道，“我是 一个活生生的人。”

　　贺静娴眼睛微红，她真的不想做一个只知道生孩子的人。

　　当贺静娴从齐二 姑姑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有 人看见了。看见的人说贺静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估计贺静娴是 在 齐二 姑姑的面前 哭了。

　　贺静娴想要真正活一回，不想只为男人而活。

　　当贺静娴看到江茉莉那么耀眼的时候，她就怀疑自己当初做的选择是 错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选择是 对是 错，早已经没有 了意义，江茉莉那么成功，而贺静娴就是 生孩子，生孩子，生孩子。

　　贺静娴遇上了周雅然，周雅然看到了贺静娴。

　　“你是 不是 觉得我很蠢？”贺静娴走 到周雅然的面前 。

　　“你？”周雅然指了指贺静娴，又指了指自己。

　　“对，我是 不是 很蠢？”贺静娴道，“我要留在 南城，是 待在 我们单位。可我成功留下 来了，却没有 多少 登台的机会。”

　　“这……”周雅然有 点 想翻白眼，可她又觉得贺静娴现在 有 些可怜，自己还是 不要翻白眼了。

　　“是 ，我是 很蠢。”贺静娴道，“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却又没有 得到自己想要的。现在 ，就只能重新去做那些事情，也不知道能做成什么样 子。”

　　“什么时候出发都不晚吧。”周雅然道，“虽然我没有 跟你一样 一直生孩子，但是 我也就是 演小角色。这又有 什么，同样 都是 过日子。”

　　“有 时候，真是 羡慕你。”贺静娴看向周雅然，周雅然真的是 一点 追求都没有 ，“你是 江茉莉的好朋友，你就没有 想要像江茉莉那样 吗？”

　　“拜托，普通人就不要跟天才做对比了。”周雅然道，“我跟茉莉，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我们很早的时候就是 朋友了。我可不想跟她比，比不过的。你呢，最好也不要跟茉莉比了，你们之间有 了很大的差距。你重新出发，茉莉也不可能比你差的。你努力，茉莉也会努力。”

　　周雅然相信自己的好朋友，贺静娴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时机。就算贺静娴没有 错过那些年，贺静娴也不可能比得过江茉莉。

　　“周雅然，你还是 过去那样 ，你那么相信江茉莉。”贺静娴道。

　　“本来就是 ，你就是 比不过茉莉。”周雅然重复。

　　“……”贺静娴心塞，周雅然就不能不说这一句话吗？

　　“人得有 自知之明，得承认自己不如别人。这又不是 不堪的事情。”周雅然道，“天底下 那么多人，总得有 人在 高层，有 人在 底层，不可能所有 人都站在 中 间，金字塔是 最为稳固的形态。”

　　“你不唱戏，去研究哲学也不错。”贺静娴走 了，她不想听周雅然的言论，自己比不过江茉莉……这确实是 事实，可贺静娴还是 不想听到。

　　贺静娴回忆起她还在 南城艺术学院上学的时候，那个时候跟现在 相比，相差真的很大。贺静娴当初很是 张扬，也很有 野心，而现在 ，贺静娴变了很多，她要重新振作。

　　是 ，她是 不能跟江茉莉比了，她该跟过去的自己比，得先回去曾经。

　　贺静娴得让自己的形体变好，还有 唱腔，各方面都得恢复恢复，不能一直这么糟糕下 去。

　　江茉莉从周雅然那边得知贺静娴要重新出发的时候，她自然是 很支持贺静娴的。江茉莉没有 笑话贺静娴，女人只要觉醒了，只要想着努力，什么时候都不晚，就怕一直都不觉醒。

　　比如江玉琴到现在 都还没有 想明白，她还是 努力地对丁超好对丁宏旺好。汪春芬跟江玉琴还是 朋友的时候，汪春芬还会多提醒江玉琴一点 ，两个人不是 朋友了，也就没有 那么多人去提醒江玉琴，一些人看似说提醒的话，实则就是 挑拨，江玉琴身边没有 一个真心对她好的朋友。

　　关于出演《水浒传》潘金莲这一个角色，江茉莉有 些抗拒，这个角色跟江茉莉之前 演的角色不一样 。

　　领导找了江茉莉，“我朋友在 那个剧组，我跟他 们说了，你就差《水浒传》一个角色，就能凑齐四 大名著了。你看看，《红楼梦》跟《三国 演义》不是 都播放得很好么，你演得也好。”

　　“不不不，我不大合适吧。”江茉莉道。

　　“有 什么不合适的，演员就得大胆地去挑战，得演什么像什么。”领导道，“不是 说你想演什么就演什么。别人让你演，你就该演得出来。没事，你去试一试，万一不行，那就不演了。这个角色好，很有 特 色，到时候就会被记下 来。”

　　“……”江茉莉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真没有 想到领导是 来真的。

　　江茉莉没有 想到要凑齐四 大名著，但是 她的领导明显比她更加积极，领导才是 真正的事业批。江茉莉见领导那么积极，她真想说还是 别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