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雪笑起来, 故作认真道:“我们修士还真挺擅长。”
听到这话,冥瞳孔一紧,明显惶恐, 却还是强作镇定:“那就试试!”
“行了。”
江照雪神色郑重几分, 看着面前手握竹筷, 倔强盯着她的少年, 语气软和下来:“同你个玩笑罢了,你不用害怕, 我问什么, 你答什么就好。”
“你发誓。”
冥逼着她,沈玉清神色顿冷, 当即欲喝:“你放……”
“好。”江照雪没让沈玉清说完,直接应下, 举起手来,语气仿佛是在哄一个孩子一般,格外纵容道, “放心,只要你想活, 我一定保护好你……”
说话间, 江照雪便感觉熟悉的松柏香从身后贴来, 衣衫撩淌过她的手背, 江照雪心上一跳。
随即她便感觉沈玉清目光看了过来,她目不斜视, 故作不知裴子辰来到身后, 只听着瓷器轻落在桌面,看着冥,语气放缓下来, 笑着承诺:“绝不会让你出事。”
身后人放好茶杯,在这话语间收手回身,走回沈玉清身后站定。
等他回来,沈玉清才收起目光。
江照雪心跳有些压不住,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下意识看了一眼站在旁侧的慕锦月,便见她似乎是在观察他们。
看见江照雪目光扫来,慕锦月匆匆收回眼神。
这一番暗潮流涌落在冥的眼中,他盯着他们不说话。
江照雪感受到冥的眼神,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笑着询问:“你意下如何?”
冥听着,警惕着放下筷子,低声道:“你问吧。”
“你知道圣池是做什么的吗?”江照雪直入主题。
“不知道,但教内一直有个传闻,”冥平静道,“说是圣池盈满之日,将引领众生归于鬼道,创造无忧盛世。”
“盈满?”江照雪抓住重点,“它里面装什么东西?”
“血。”
冥开口,江照雪疑惑:“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的。”
冥没有藏着掖着,回应道:“圣池在雪苍山脉一座山腹之中,外面石门大锁,没有人知道里面是什么模样,能进圣池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每个月都会挑选进入圣池种的圣池种,另一种则是负责搬运玄青石的人。”
“玄青石?”
江照雪第一次听到这种石头,有些奇怪:“这是什么石头?”
“西域特产的一种黑石,圣池从建造开始,对这种石头的需求量就很大,几乎每月都需要搬运一批进入圣池之中。这两种人进入圣池后都不会再出来。有一年因为一个劳工意外死了,缺人搬运玄青石,便临时让我过去帮忙,把玄青石送到门口时,我才意识到我来了什么地方。”
冥的声音很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继续道:“我知道进去就是死,所以在通过长桥时,假装力竭滚下长桥,跌入桥下暗河跑了出来。滚下去前我看到了圣池里的场景,里面是一个血池,人一进去,血水就会像活了一样把人吞没。”
江照雪听着,分析着情况,继续询问:“那按你所说,圣池在雪苍山山腹之中,我们直接过去就可以,是吗?”
“圣池外有传送大阵,一旦有人强闯,圣池会立刻搬运到其他地方。”冥仿佛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冷静道,“我想你们去圣池应当有所图谋,若是见不到,岂不功亏一篑?”
“可我们现在能怎么进呢?”江照雪听着,思考着道,“我们没有拿到圣池种的名额,你看上去身份也不是能让我们直接成为圣池种入圣池的样子吧?”
“教内现下急缺玄青石,”冥似乎早已做好打算,淡道,“若是你们能找到玄青石,伪装商队,以信徒之名护送玄青石进入圣池,他们应当不会拒绝。”
听到这话,江照雪没有立刻出声,旁边人也都在等着她,想了片刻后,江照雪笑起来:“算啦,我卜一卦就好,若是咱们当真过去能找到我们要的东西,就是大吉。”
说着,江照雪取出乾坤签,在众人注视之下,抬手摇出一根签来,看到上面“上吉”之后,她眉头一挑,转眼看向旁侧少年,笑道:“既然我的签说上吉,那我就信你一次,你最好不要骗我。”
“你也不要骗我。”
冥说着,仿佛是想起什么,语气里终于带了几分情绪。
江照雪有些奇怪,微微皱眉,但想了想,自己似乎也不认识这号人物。
她在这个世界,认识这个年纪的人,也就李修己。
可是李修己十七岁,面前这个孩子只有十五,况且他当年被新罗衣拖走,她也卜卦确认了生死,他……应当活不下来的。
江照雪始终抱了一份怀疑,忍不住多看了冥一眼,但也没有将这猜测放在明面上,只道:“行吧,这位小公子应当也累了,子辰锦月。”
江照雪转头去端茶杯,淡道:“你们先去安置冥公子。”
两个弟子得话一愣,随后便意识到江照雪是在赶人,虽明显犹豫,但还是抬手行礼。
裴子辰率先上前,伸手扶起冥,低声道:“公子随我走吧。”
“我随你走了,”冥顺着裴子辰的手起来,由裴子辰扶着走出门外,扫了一眼心事满满跟在身后的慕锦月,压低声提醒,“这房里,可就只剩下两个人了,我的话,你好好想想。”
裴子辰仿佛什么都没听懂,只扶着冥走下台阶,低声道:“小心些。”
等所有人出去,江照雪喝完茶,将茶杯放下,开了山河钟彻底隔绝外界后,才抬眸看向沈玉清。
沈玉清明显没有了昨夜的失态,看上去又是往日冷淡模样,江照雪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自我调理,反正也与她无关,便先挑了重点道:“昨日你心情不好,正事还没谈,我得问你一件事。”
“你说。”
“昨日你见慕锦月,结界真的碎了吗?”
江照雪盯着沈玉清,沈玉清疑惑皱眉:“为何如此问?”
“回答我是与不是就行了。”
沈玉清一时没有答话,江照雪笑起来:“怎么,这时候还在维护她?”
“我不是维护她。”沈玉清立刻回话,似是思考着什么,只道,“我昨夜回来,她房间里的结界的确是碎了的。”
“我的结界碎了我会知道,除非一种情况,”江照雪盯着沈玉清,“它是从里面碎的。”
沈玉清一愣,江照雪肯定出声:“这也就意味着,昨夜是她自己主动出去的,你同我说句实话,你到底为什么一直带着她?”
沈玉清面露犹豫之色,明显是在挣扎什么,江照雪盯着他的神情,继续追道:“我们从五年前过来,宋无澜一直盯着我们,对我们行踪极为了解,昨夜她主动去当人质……”
“她不可能有问题。”
沈玉清立刻开口。
江照雪盯着他的眼睛,这句话他说得极为坚定,江照雪察觉什么,笑着道:“为什么这么相信她?”
“宋无澜是一个一千年前的人,”沈玉清似乎是觉得她无理取闹,反问她,“她一个灵剑仙阁的弟子,怎么认识宋无澜,又为何要帮他?”
江照雪没有说话,她轻敲着扶手,试探着道:“这个嘛,就两种可能。要么呢,是为了情。可能是太想你了,也可能是想同我斗气,用她的命赌一把,看看我和她之间,你会选谁。”
“无稽之谈!”
沈玉清一听,立刻蜷起手指,感觉那根消失的红痕仿佛还在手上,疼得发烫,坚持道:“她不是这种人。”
“那就只有第二可能了。”
江照雪说着,神色冷了下来,她凑上前去,盯着他眼睛,冷声追问:“她到底是谁?”
沈玉清听着,睫毛轻颤,他迎着她的目光,看着靠近在面前的人,似乎是竭力克制着情绪,反问道:“你我分开这八年里,引诱你那个人是谁?”
“你突然问这个,是想转移话题,还是她和你问之人,是一样的位置?”
“你如此反问我,是当真有这个人?”
两人互相发问,不答一言,对峙片刻后,江照雪率先笑起来。
她坐直身子,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叹了口气道:“沈泽渊啊,你在我面前可真是从来没低过一次头。”
沈玉清垂眸无言,似是不甘。
江照雪得了答案,也懒得与他多说,换了话题道:“既然你坚持慕锦月没问题,那我们就要往另一个角度想了。他现在对我们行踪了若指掌,如果不是有人通风报信,那就有其他缘由。或许我们每一步都在他掌控之中,今日这个叫冥的孩子话不可信。”
“但他们为了诱我们步入陷阱,会放出真的消息。”沈玉清知道她的意思。
“宋无澜在雪苍山。”江照雪肯定开口。
沈玉清抬起眼眸,同样肯定道:“斩神剑也在雪苍山。”
“那个圣池未来会带所有人归于鬼道的预言,大概率是这个圣池会在某一刻爆发让许多人丧命,而宋无澜之所以会等到我们五年后,他一定缺什么东西,在等待时机。”
“你我联手,他没有能力杀我们,”沈玉清也跟着分析道,“所以他拐着弯,给我们提前设伏,不断消耗我们。昨夜七夕,可能只是为了削弱我们的第一步棋,而这个冥,或许就是他留给我们的第二步棋。”
听到这一点,江照雪终于意识到什么,目光落到沈玉清腹部,询问道:“你伤势如何?”
同心契只会分担致命重伤,慕锦月的伤,他们平分过第一次后,沈玉清就算还留残伤,也不会再分担给她。
她不清楚他伤势具体情况,但既然受伤,必定会影响他,而裴子辰为她疗伤后,也会受影响。
这一波,他们四个没一个好的,宋无澜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她从大局考虑,沈玉清知道她不是关心,但听见这句话,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什么压着的情绪翻涌上来,突然便有些眼酸,转过头去,闷声道:“小事。”
“那就好。”
江照雪点了点头,沈玉清一瞬又有些气闷。
如果放在过去,她不说早就会在昨夜第一时间询问他的伤势,就算延迟到此刻再问,也当知道他的脾气不会示软,会坚持再看看伤口。
可现下她却直接带了过去。
他心中发涩,无意识捂上伤口,江照雪没有在意,只思考着继续道:“我们现下暂且将计就计,跟着他们进雪苍山,如果斩神剑足够近,寻时镜能感觉到吗?”
“能。”
“好极。”江照雪颇为高兴,点头道,“那你先休息,我去找裴夫人商量一下玄青石的事宜。”
说着,她便想起身,沈玉清却拦住她,低声道:“等等。”
江照雪闻言转眸,便见沈玉清似是犹豫,江照雪挑眉:“什么事?”
“我昨夜,找了裴子辰。”他挣扎着说出这么一句。
江照雪得话一挑眉,故作不知:“哦?”
“此举太过失态,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聊什么?”
“你应我一句实话。”沈玉清竭力克制着自己,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艰难,“这八年,你有没有……对别人动过心?”
江照雪没有说话,沈玉清整个心都吊了起来。
他看着地面,声音干涩:“是九幽境那个魔修?”
“无聊。”
江照雪转身往外,沈玉清终于出声:“你我是夫妻,你就算再没有分寸规矩,也当有基本伦常,蓬莱是这么教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