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锦月被沈玉清放到地上,大口大口喘息,整个人脸色呈现出一种近乎死气的灰白色。
沈玉清给她输送着灵力,他的灵力似乎对她有什么特殊效用,慕锦月的脸色很快慢慢恢复。
江照雪观察着慕锦月的模样,看着她慢慢缓了过来,沈玉清才放松几分。
江照雪好心道:“好些了么?”
听到这话,沈玉清动作一僵,慕锦月颤颤巍巍抬眼,哑声道:“师娘……”
“怎么突然这样了?”江照雪好奇。
慕锦月面露难色:“对不起师娘,是我身体太弱……”
“是灵泯散的问题吗?”
江照雪直言,慕锦月面露难色,看了一眼沈玉清,一时不知如何答话。
沈玉清低着头,应了一声:“嗯。”
江照雪不由得笑起来:“这灵泯散真厉害,祸害无穷啊。”
慕锦月有些不敢说话,沈玉清明显不欲谈这个话题,抬眸看向江照雪道:“去找找你要找那个孩子吧。”
江照雪得话,想起那个孩子,也不多说,一行人到处看了一圈,沿着新罗衣的气息沿着河道往回走,一面走,江照雪一面思考着道:“这只新罗衣当初在赵贵妃身上,赵贵妃残害过许多宫女,应当是赵贵妃和宋无澜以人命堆积召唤出来的怨煞。祭坛问祖时,我杀了宋无澜……”
说到这里,左侧后方的裴子辰敏锐看了过来。
她面上不显,故作思考着,跳过了灵虚幻境里的内容,继续道:“而方才那道阻拦沈玉清……”
话音未落,右侧沈玉清又看了过来。
江照雪一顿,一瞬有些暴躁。
左右是男,左右为难。
她深吸一口气,换了称呼,接着道:“阻拦你们师父的那道法光明显是宋无澜的手笔,这主仆怕是受了重伤,想要捕猎进食,让新罗衣尽快恢复,那个孩子……”
江照雪说着,看见一处滑坡,她赶紧上前,查探了一番。
这处滑坡是在东城门外护城河边,上方坍塌了一块,有一处泥土压平、荆棘折断,大约是有人滑落下来。
而两侧草木几乎每隔一段就被人拉扯过,滑坡的痕迹也是一路顺着下来,没有滚落的模样,更像是被人拖拽着往下。
这泥土之中,挂着碎开的符纸,那正是江照雪的传音符。
这张传音符被草木挂碎,隐约可以看到上面歪歪扭扭写了一个“木”字。
“他是识字的。”
江照雪喃喃出声。
他识字,他本来可以早一点给她发送消息,可或许是太过懂事,他怕打扰她,所以她就在城门外等,一直等。
等到这只怨煞出现,将他从人间生生拖到地狱。
怨煞本就是重伤,为了汲取力量找上他,像这样的孩子,只需片刻,便能被吃得尸骨无存。
看着地上传音符的碎片,江照雪心上一紧,不由得道:“要是再早片刻就好了。”
可谁又能想得到,谁又能说得清?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这个孩子就没了。
江照雪一时说不出话,呆呆站在原地。
裴子辰在旁边看到,从一旁取了江照雪的传音符纸,看了看后,轻声道:“您本可以不救他的。”
江照雪一愣,诧异回头,看向裴子辰。
就见裴子辰平静道:“救他,是您的道义,不救,亦是您的权利。您已尽力,他的生死乃天定,您不必愧疚。”
“记得你师父同你说过的话。”沈玉清声音也响起来。
江照雪听着,转眸看去。
她静静看着沈玉清,许久后,她嗤笑一声,只道:“你倒说得好听。”
沈玉清有些诧异,江照雪没理会他们,转身离开。
裴子辰跟随江照雪转身,离开前,他见沈玉清有些茫然,迟疑片刻后,才道:“师娘若是牢记命师的规训,又怎会来灵剑仙阁?”
又怎会救他?
沈玉清一时无言,裴子辰转过身,跟上江照雪。
三人一路走回客栈。
江照雪一路上都没说话。
其实这么多年,生死她看得淡,可一想到那个孩子抓着她的手乞求的眼神,她便心中生闷。
她静静走在路上。
她不出声,所有人也就不开口。
裴子辰不断克制着想要看她、想要同她的交谈的念头,一路静默不言。
等到了客栈,江照雪看了一眼四个房间,挥了挥手道:“我累了,各自睡吧。”
沈玉清抬头欲言,但看江照雪头也不回进了房,他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出声,只叮嘱了慕锦月一声:“今夜好生打坐,勿再添乱。”
慕锦月闻言脸色微红,小声道:“是弟子不是。”
沈玉清想了想,只道:“并非怪你。”
说完,他便推门进了江照雪左侧房间。
裴子辰见沈玉清去了左侧,不等慕锦月动作,他立刻提步去了右侧的房间。
慕锦月见三人选好房间,站在原地,想了片刻后,却是笑着“啧”了一声,随后转头,去了沈玉清旁侧留下的最后一间房。
江照雪一进房间,就累得整个人想就地躺下。
好在她理智尚存,进了净室,泡进热汤,给自己洗了个澡。
她算了算这一日发生的事情,从幻境中醒来,给宋无涯钱思思换命,之后为了钱思思一路赶到蜀中,大闹生死庄取育魂珠,顺手救了那个无名的孩子,然后被沈玉清抓走,和沈玉清放下争执定下赌约,再把新罗衣追杀一场,最后发现那个孩子的死讯……
想到那个孩子,江照雪静默下来。
她想了想,还为他诵念了一段渡亡经。
念完之后,她叹了口气,故作轻松道:“我一日居然做了这么多事。”
江照雪忍不住崇拜自己:“我怎么这么优秀?”
“人不逼一逼,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力量!”
阿南开口顺着江照雪的话,开口称赞。
江照雪笑起来,阿南见她心情好,这才又想起来:“不过,你说,为什么新罗衣他们会在蜀中啊?”
江照雪一听,也有些疑惑。
她和裴子辰等人醒来的时候,是在京城附近。本质上,他们进的是灵虚扇制造的幻境,所以最后出来时,也该在灵虚扇实际在的位置。
而宋无澜、新罗衣他们明显进了灵虚幻境,那他们出来时,应该在京郊。
她是为了育魂珠,连开几个阵法赶到蜀中,宋无澜新罗衣又是图什么?
而且好巧不巧,怎么选中的刚好是那个孩子?
“还有慕锦月……”江照雪想起今日一异样,喃喃道,“她吃了凌霄花,灵泯散的毒不可能到今日还是这个样子。她到底是毛病?为什么沈玉清要随身带着她?”
江照雪心里琢磨不言。
阿南感觉她心事憧憧,叹了口气道:“都泡澡了,就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说点轻松的吧。”
“什么轻松的?”
“话说,”阿南试探着道,“幻境的事,你打算一直瞒着啊?”
听到这话,江照雪动作一顿,随后惊讶开口:“你把这事儿叫轻松?!”
“哎呀,聊聊嘛。”
阿南有些不好意思:“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得想清楚啊。你真要一直这么装失忆装下去啊?”
“不然呢?”江照雪一想这个就头大。
裴子辰明显是已经察觉了什么,今天明显是因为沈玉清在一直憋着没问她,但早晚要打上门来。
可是——
“我怎么可能让他知道呢?本来就打定好主意不知道才干的事啊!”
一想幻境里发生的事,江照雪痛苦得捂上脸。
忍不住痛诉:“让他知道我记得,我们怎么相处?哦,我和他成亲睡了四年,然后我要怎么继续啊?总不可能真和他在一起吧?”
“为什么不可能?”
“我丢不起这人。”江照雪抬手扶额,终于意识到,“他才二十五岁啊……”
她都快大他十轮了。
她在幻境为什么会鬼迷心窍,和他这么乱来的啊?
她进幻境时的愿望到底是什么,怎么会变得这么荒唐?
江照雪想着,靠在池边,叹了口气。
阿南感知着她的心境,小心翼翼道:“其实……二十五岁……不正是男人最香的年纪吗?”
江照雪一顿,她沉默片刻,终于道:“要不是裴子辰也行,可这是裴子辰……”
江照雪想起梦境里被掐断脖子那一刹,又想起他身体中的锁灵阵。
过去一想到梦境里这一刻,她便会感觉害怕。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想起来,她居然在第一刻钟,想起的是裴子辰弯弓射碎灵虚扇的模样。
“四年前,我便没有想把你永远留在这里。”
他居然没有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