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时候他不想与她计较,也就不作纠正。
只是这种时候很少,也就是每月火毒之期,她才会如此胡言乱语。
听到这声“阿渊”,沈玉清慢慢反应过来,顿觉自己行事不妥。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江照雪昨夜火毒在身,不可能出去,而且她去乌月林做什么?
就算去了乌月林,封印九幽境又不是什么坏事,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裴子辰身上那点香气,不过就是蓬莱岛人常用的香料,也不一定是江照雪,就算是,也没什么需要在意,何必这么着急回来?
他站在床帐前,听着江照雪在里面整理衣服的声音,人也逐渐清醒冷静过来。
觉得自己的猜测太过无稽,甚至……隐隐带着不让人察觉的恐惧。
只是这种恐惧他自己也未曾意识到,快速否认了自己猜想后,静静等在床帐前。
江照雪隔着床帐简单收拾好可能被发现的所有信息,才终于掀开床帐。
清晨光线落到她苍白面容上,显得越发虚弱,沈玉清注视着她,她疑惑抬眼沈玉清,气虚茫然道:“你怎么来了?”
这话说得沈玉清心口细密一刺,但也算不得什么,他快速忽略过去,只道:“昨夜乌月林中,九幽境结界被人打开了。”
听到这话,江照雪面露惊讶,随后急道:“现下什么情况?”
沈玉清端详着她的神色,见她似乎的确不知,也彻底放下心来,倒也没有遮掩,平静叙述道:“有人及时封印,稳住了情况,我已暂时加固,等一会儿再回去,彻底加固修补。”
江照雪听着,果然不出她所料,沈玉清是半路回来查她。
她故作不知,只疑惑看着沈玉清,等着他的下文。
而沈玉清也不说话,似乎也在等待她开口。
两人静默片刻,江照雪有些尴尬,终于主动试探着开口:“你……有什么事吗?需要我帮忙?”
这话让沈玉清气息明显一凝,片刻后,他终于道:“九幽境及时封补,附近凌霄花并未被破坏,我寻了一株回来,若你当真中了灵泯散,便吃了吧。”
说着,沈玉清从袖中取出一株凌霄花,放在床头桌上。
江照雪见状,靠在床头,轻笑一声:“劳你费心。”
“既然未曾酿成大错,昨夜你也受了一夜火毒之苦,应当已经知错。”沈玉清放好凌霄花,说着便同以往一般坐到床前,有些不自然朝她脉搏伸手,“把手给我,我为你压制毒素……”
话没说完,江照雪下意识一闪,竟就躲过了沈玉清即将拉住她的手。
这动作太快,等反过来时,两人俱是愣住。
沈玉清抬起眼眸,江照雪也发现自己躲得太快。
过去她对他的触碰从来都是求之不得,哪里有这么避之不及的时候?
她不由得有些尴尬,故作轻松转着手腕,低头轻声道:“不用了,昨夜太疼,我便临时找了个水灵根的弟子。”
沈玉清没有出声,只静静审视着她。
或许是因为妻子这个身份太过特殊,不容忍冒犯。
又或者这些年习惯了由他做这件事,骤然让人夺去,他有些不甚习惯。
这一刻,他感觉到一种陌生又熟悉的焦躁感,他突兀想起在裴子辰身上闻到她身上香味刹那,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冒犯了领土的野兽,急迫想做点什么,去消除这种不安。
可他知道这是失态,不当纵容,只能静默不发。
他沉默时间太久,江照雪被看得紧张,忐忑询问:“怎么了?”
“非天阶水灵根灵力太过驳杂,”沈玉清回过神来,克制着,淡声解释,“于你无益。”
这话让江照雪心里暗自吐舌。
什么驳杂,人家不仅是天阶,还是冰灵根。
最重要的是,温柔啊!!!
以前她一直以为传送灵力镇压火毒就是这么疼,现在才反应过来,那是因为沈玉清没耐心。
但水灵根弟子多,天阶灵根弟子却极为罕见,她若是明说,沈玉清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是裴子辰。
于是她只能笑笑,疲惫道:“驳杂一点没关系,有用就好,我慢慢打坐清理就是了。反正以前你的灵力,我也要单独再消化一番,无甚区别。”
这话让沈玉清一愣,下意识想开口说什么,随即就听江照雪道:“你毕竟是灵剑仙阁阁主,总有顾及不到我的时候。昨夜我想过了,我过去的确不懂事,以后我都听你的。日后若是你忙,也不必非得过来,若是怕灵力驳杂对我无益,找个天灵根水系弟子就好。一点灵力,这些弟子想必也不会不帮忙。”
沈玉清听着,慢慢沉静下来,端详着她。
江照雪眼中全是温和,认真道:“你放心,日后,我再也不会纠缠你了。”
第10章
这话她说过很多遍。
两百年太过漫长,她几乎用过所有手段试图去拉近和沈玉清的关系。
这其中就包括了说狠话。
经常是吵急眼后,她就吵着要解契,要离开。
说是离开,其实不过就是想要沈玉清挽留,想要证明自己地位。
可惜沈玉清从来不吃这套,每次都静静看着她,而她最后也总要在过几天气消下不来台后,打着同心契的名义又回去和好。
当然,现在想来,她的“分开”“和好”基本都是她自己的独角戏,沈玉清从来没有回应。
顶多是有时候她闹得太过——比如说大张旗鼓回蓬莱搞得人尽皆知,他被孤钧老祖压着来蓬莱接人时,会训斥她几句。
闹一闹总有甜头,所以她过去常用这个手段要挟他。
但说分别是为了求挽留,所以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中还能听出明显的留念不安,像是看重心爱之物试图讨价还价之人,说着“我不要了”,却还要一步三回头,再大声嚷嚷一句“我真的不要了”。
可这次不同。
这次她开口,人明明笑着,像是玩笑,沈玉清却再也没从她眼中看出留恋。
沈玉清突然有些不安,然而又很快压制,只当是她耍手段的本领越发纯熟,冷静问:“闹够了没有?”
江照雪一愣,思索着自己的语气应当还算不错,这也能生气?
“有心思闹这些脾气,你想必是无事了,”沈玉清明显懒得和她再说话,起身语速又快又冷,满是不耐,仿佛是在应付着她的乞求一般,宽宏大量应允道,“下月我会准时过来,帮你疏导灵力之后再走,好生休息吧。”
说着,沈玉清甩袖离开。
江照雪看着他的举动有些发懵,这什么语言理解能力?
裴子辰昨晚上说话鸡同鸭讲。
现在沈玉清也鸡同鸭讲。
这师徒两都听不懂人话,这么难沟通的吗?
她愣愣看着沈玉清离开,等走到门口时,沈玉清突然想起什么,顿住脚步回头:“还有一事。”
江照雪一听紧张起来,面上不露声色,疑惑道:“怎么了?”
“昨夜九幽境结界打开时,裴子辰一人被困乌月林。”沈玉清开口,却是说起裴子辰。
江照雪心跳瞬间快了起来,虽然知道沈玉清不可能知道什么,但还是不自觉有些心虚。
她故作镇定,眼露疑惑,沈玉清思忱着继续道:“昨夜的情况,按理说他一个金丹弟子活不下来,可他不仅活下来,甚至毫发无伤,隐有突破之势。我见到他时,他身上沾染了你们蓬莱岛特有的冥兰香,我问他是否有遇到其他人,他撒谎了。”
“所以?”
江照雪越听越紧张,有些搞不清沈玉清是不是在试探她。
沈玉清倒也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只思考道:“他太过异常,现下我已将他扣押进刑罚堂,交晓岸亲审。你派人查清楚,昨夜云浮山可有人外出前往乌月林,我亦会修书给岳父,请他将蓬莱现今留在中洲以及不知去向的妖修名单给我一份。”
“哦。”听到这个要求,江照雪算是明白了沈玉清的意思,不由得暗暗翻了个白眼。
办事儿的时候,就想起她爹是岳父了。
但她不想多说,只点点头,一脸深明大义道:“你放心,事关九幽境,我不会含糊。”
沈玉清这点倒还放心,他应了一声,留了一句“好好休息”,便提步往外。
等走出门外,闻讯而来的弟子上前行礼:“阁主。”
沈玉清点点头,正欲离开,突然想起方才在江照雪房中看到的景象。
他过去一直没注意,今日才发现,江照雪的房间格外素净,似乎连金粉都斑驳了,看上去可谓是“家徒四壁”,十分凄凉。
她的房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破烂的?
沈玉清微微皱眉。
若非公事,他并不是在意这些细节的人,加之每次来云浮山,应付江照雪便耗费他全部心力,他很难有余力顾及其他。如今思考,竟发现自己完全想不起她平日到底是什么境遇。
联想她方才对他过去传送灵力的埋怨,他犹豫片刻,终于道:“让紫庐去仓库取玉瓶金器给云浮山送去,再让工匠将云浮山都修缮一遍。”
弟子闻言忐忑,未曾想沈玉清会突然关注此事,连忙应是。
“还有,”沈玉清无意识继续吩咐,“查昨夜往来云浮山的水系灵根弟子……”
沈玉清话到一半,又生生止住。
他查这个做什么?
过去就过去了,无非就是拿乔想用这些事情激他,过去又不是没有过,何必在意?
莫要给了她甜头,日后越发出格,让人笑话。
沈玉清慢慢冷静下来。
弟子等了许久,终于听沈玉清收声:“无事了。”
沈玉清说完,提步离开,确认了情况,便又重新回到乌月林。
他惯来来去匆匆,江照雪早已习惯。
送走这尊大佛,江照雪立刻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倒在床上,抬手捂住狂乱的心跳,轻拍着胸口安抚着自己:“好险,终于弄走了。”
阿南听着,从被子里探出鸟头:“你慌什么?又不是偷情。”
江照雪被这话说得一噎,瞪了阿南一眼,掀开被子下床,一眼就看到床头的凌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