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婶点了点头:“我说句逾矩的话,虽说小姐你从小便同陆少爷陆小姐一起长大,但男女大防确实不得不注意。”
木婶想得很简单,林知清的未婚夫是江流昀。
但自家小姐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习惯自己拿主意、想办法解决。
这便算了,但就说开医馆的事情,林知清甚至没有同江流昀知会一声。
木婶虽然知道小姐失忆了,但眼看着小姐与陆家少爷越来越熟悉,却不同江世子亲近,心中不免着急。
林知清对她的担忧心知肚明,事实上,大伯和四叔之所以同意二爷爷在自己身边放人,也是出于这种担忧。
不过,木婶的担忧比较纯粹,大伯和四叔的担忧中,除了对父亲的愧疚,便是不想失去江家这门亲事。
在他们的视角当中,与江流昀成婚对林知清是好事,对林家同样是好事。
这种想法根本上来说,确实也算是他们在为林知清打算。
但偏偏这种打算是相当被动且不稳定的。
还是那句话,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
林知清从来不把自己的命运系在另一个人身上。
她对林家的想法亦是如此,林家想要破局,靠不了江家,因为在江家上头还有权柄更大的人。
大伯林从礼和四叔林从砚一心想让林家复起,但方法和思想实在太过老旧和被动,这样下去是行不通的。
二爷爷明显是别有居心,安排人绝对不单单是想保护自己。
如若不然,大可派遣林十安或者其他人,完全没有必要将人插在医馆当中。
他很了解林从礼和林从砚,所以才抓着他们的软肋来算计自己。
偏偏林从礼和林从砚一无所察,就这样被说服了。
林知清深吸一口气,总算是明白过来了,林家表面上有三位掌权人,实际上只有两个。
二爷爷算一个,林从礼和林从砚各算半个。
在大事的走向上,林从礼和林从砚很容易被二爷爷牵着鼻子走。
这当然是不行的。
三个以上的人聚在一起就有可能发生争端。
偌大一个家族,自然利益纠葛甚多。
有人关爱她,就有人讨厌她。
林知清知晓林家对于她的重要性,也知晓其中有些人是真心希望她好,也有人是希望她不好。
对于她来说,想要立足大盛,便离不开林家。
而想要林家发展更好,便需要铲除其中的毒瘤,将整个林家拧为一体。
心与力都往一处使,才有可能从门阀世家林立的大盛杀出来。
而如今的林家,二爷爷显然对林知清相当不满,且二者之间有利益冲突。
如今小小的一方医馆便让他费尽心机钻研,那么未来他也必然会因为个人利益而放弃家族利益。
这样拖后腿的毒瘤必须铲除!
至于大伯他们?
“唉……”
想到这里,林知清心底幽幽一叹。
作为心理学专家,她见识过人性的卑劣。
但愈是认识人类心底的黑暗与锋锐,她就愈是觉得人性之光的可贵和璀璨。
当今朝廷武官当道,再加上背着一个叛国的名头,若是按照林家发展来看,想在这样的环境中一飞冲天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
情形本就不好,大伯和四叔无论是从想法还是从实践上来说,观念都太过保守,且他们一直想遵守旧制,以他们为首的守旧派就属于是林家的累赘。
不仅不能让林家接触和融入家族发展的大势所趋,反而会让林家成为朝廷杀鸡儆猴的炮灰。
直接铲除不行,让他们继续掌权然后带着林家跳入深渊更不行。
看来,只有加快先前自己所想的培养新兴力量的进度了。
林知清眼底一片清明。
这些日子她想过了,目前只有将林家原有的几位掌权人全部转入幕后颐养天年,让可以代表这几人的后代组成队伍,由她带领着进入台前。
以这样温和的手段来对林家进行换血。
既避免了让大伯这些心系林家、关心她的人伤心,也避免林家一头扎进深渊。
当然了,若最后实在事不可为,林知清也不会手软。
温和改良不奏效,那便看看谁的拳头更硬,谁该流血牺牲吧!
第75章 筹码
想到这些,林知清心中有底了:“木婶,明日先不去医馆,带上东西去拜访堂兄堂姐,另外,你们这月的月钱是不是还未发放?”
林知清猝不及防地转了话题,木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姐的月钱给了,但我的一两银子还没有领到。”
虽然这些日子林知清在银钱上并不吝啬,但木婶却还是牢牢地记了下来:
“算上从前缺的少的,我还有三两银子的月钱没发放下来,今日吃酒时,我听厨房的嬷嬷说,她们每月的月钱都会被找借口扣除一些。”
林知清心中有数,这些日子她一直安排木婶拿着碎银子明里暗里收买丫鬟嬷嬷。
这件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顺利,那便代表着林家的下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缺钱。
如若不然,两三个子儿定然是撬不开他们的嘴的。
在这个世界上,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是问题。
林知清目光深远,从前她想的是开医馆赚钱,得到二爷爷的支持,从而掌权。
但现在计划赶不上变化,二爷爷同自己和林家并不算是一路人。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她明白自己必须加快速度了。
第二日,林知清没有急着去医馆,而是去了堂姐林泱泱的院子。
按照木婶所说,林十安这几日去吏部当值之前,都要先去堂姐那边察看一番。
果不其然,她才刚刚踏进堂姐的院子,便听到了林十安的声音:“她这几日醒过来的时间不长,必须得多留心些,上次的人参效果不错,我再想办法去找一些。”
小翠的声音也落入了林知清的耳朵里:“十安少爷,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替我家小姐谢谢你。”
林知清听到这里,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堂姐这几日苏醒过?”
“知清小姐,你来了。”小翠连忙斟了一杯茶:“我家小姐昨日才醒过,只不过很快便又睡着了。”
这些日子林知清有时间便过来探望林泱泱,小翠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她并没有一开始那么反感了。
“好些日子不见你了,听说你的医馆已经开业了,恭喜。”林十安难得多说了两句话。
话罢,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皱了皱眉头:“你如今风头正盛,做事之前务必三思,别带害了林家。”
林知清在桌前坐下,答非所问:“堂兄在吏部的差事如何?做得可还顺心?”
林十安皱眉:“自然是顺心的。”
林知清手指点了点桌子,她将小翠打发了下去,而后便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
“昨日午时,东市屠夫家祖传的屠刀丢了,此事本该你的同僚负责,可最后却莫名其妙丢到了你的头上。”
“三日前,西市柳树下卖豆腐的王婆婆的鸡不小心掉进了河中,你衣着单薄下河捞那只鸡,反倒被王婆婆诬陷,赔了一两银子。”
“五日前,申时,西市的王麻子和隔壁的寡妇睡在了一起,被王麻子的媳妇儿给发现了,吏部的人打发你去处理,可最后两口子和好了,你倒是成了坏人……”
“够了。”林十安拿着佩剑的手紧了紧,双唇抿成了一条线:“你云英未嫁,怎能张口闭口便是这些事?”
林知清不过说了三两件事,但其中的信息量十足。
她摇了摇面前的茶杯,示意林十安坐下:
“堂兄你武功高强,本不应该在吏部耽误,若是没出我父亲的事,便是去战场也是使得的,说不准还能立下军功光耀门楣。”
此言一出,林十安脚步飞快移动,将四周的门窗全部关了起来,这才面向林知清开口道:“你不要命了,这些话是能说的吗?”
“我不过在说实话罢了,堂兄的反应何必如此之大。”林知清将茶杯推到林十安面前:“堂兄,就算你再在吏部苦捱十余年,林家也还是现在这个林家。”
说到这里,林知清又摇了摇头:“不,到时候可能就没有林家了。”
“林知清!”林十安一把将佩剑大力拍到桌上,茶杯中的水似乎是在颤抖一样,洒了出来。
“堂兄莫急。”林知清不慌不忙地拿出手帕,仔细地擦拭着茶渍:“你可知这几年林家下人的月钱越来越少了。”
“我人微言轻,接触不到账本,但你竟也对此漠不关心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林十安眉头紧皱,或许是因为愤怒,声音很大。
“这些事我没必要同你开玩笑,你大可去问问底下的人。”林知清将旧手帕放到了一旁:
“我这两天在筹备医馆的时候,本打算参考一下林家的产业,但我去了几处,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林十安喉结动了动,他虽然不想相信林知清,但通过这几天的接触,也知道林知清不会撒谎:
“什么?”
林知清拿出了一个小册子,上面记录着的是,她这些日子通过走访调查得来的林家各铺子的情况。
之前她本打算将这东西用作同二爷爷谈判的筹码,但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
林十安拿起册子翻看了几页,原本高高悬着的心跌到了谷底:“林家的商铺一贯稳定,怎会亏空至此?那些人都是吃白饭的吗?”
总算进入了正题……林知清耸耸肩:“这你就问错人了,恐怕只有二爷爷才能给你答案。”
林十安此时已经反应了过来,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坐了下来:“你想同我说什么?”
林知清笑了笑:“堂兄,林家现在走向的是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二爷爷掌家产,家产年年衰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