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彦辞直接伸手,把人挡下,眉头微蹙,低头去看手表,确认时间后,抬头沉声道:“先吃早饭。”
“不想吃。”程以时觉得一点也不饿,对他摇摇头。
“不能不吃。”
“不饿。”程以时再一次尝试逃避,仰起头看着他。
蒋彦辞丝毫不为所动,垂下眼眸,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门框上轻轻敲动,一开口就是让人不能拒绝的话。
“之前不用早饭,在部/队里晕倒的那一回还记得吗?”
部/队晕倒…
过去的某些回忆浮现在眼前,程以时自觉耳根烫到不行,再一看对面的人义正严辞的模样,不由得咬牙切齿起来。
这人还敢提那一茬事儿,当时她晕倒是单纯没吃早饭的事吗,还不是因为…
程以时可没忘记,那一回在部队出了这事之后,其他几个军/嫂投来的奇奇怪怪的眼神。
说来也是…那回她从部/队回来一检查,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妈妈,爸爸说得对,一定要吃早饭的。”蒋行舟并不知道他妈妈在想些什么,更不知道他妈妈在回忆他的出生,仰着小脑袋,一本正经地看着程以时。
程以时低头看他。
“舟舟不吃早上的饭饭也会晕倒的,没有力气玩小木剑了。”蒋行舟嘟嘟囔囔,为她现身说法。
小崽子说着还要表演,做了个往下晕倒的动作。
“地上不脏吗?”程以时无语摇头,也是哭笑不得,叹口气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又给他拍拍灰,顺便再挠挠他。
蒋行舟被挠痒痒,左右乱扭的,不停地发出笑声。
程以时自觉“解气”,这才勉强松手,把小崽子放开,心里还剩一鼓气,转头气愤地看着蒋行舟,双手交叉放在前面,无所谓地说:“那就随便吃点吧。”既然有人愿意跑腿,那何必再多一步去拒绝。
况且,随便买点,这难度多高啊!
不过从蒋彦辞带回来的食物上看,这个问题着实对他来说不算为难。
他固然是“强迫”人吃饭,但是也确实考虑到实际的问题,既然没有胃口,那么出去带回来的早餐都是一些开胃的饭。
一份带了辣卤的豆腐脑,还有两根油条,一个茶叶蛋。
程以时本来还打算“矜持矜持”,或者是“为难为难”他,但是看到这带着辣卤的红辣豆腐脑,馋虫立马被勾了出来,哪里还记得为难人,只记得埋头吭哧吭哧。
蒋彦辞看到这一幕,摇头轻笑。
…
用过早饭,九点四十,程以时正式开始处理中午要涮的肉。
涮羊肉最重要的一步就是羊肉的切片,选用最上等的羊上脑肉,用刀去除羊肉上的脆骨、筋膜、肉头等杂质,取最鲜嫩的一部分,取刀将其切成15到20厘米长,厚度约2到3厘米的极薄片。厚度以及薄度都是有讲究的,过薄涮锅时易散,过厚则不容易熟,味道都会差了几分。
正常情况,像一些涮肉店就会在羊肉切片后,将其码在瓷盘中上菜。但是,考虑到实际需要,程以时也没顾及什么形式主义,直接将切出来的肉片摞到个大瓷碗里。
处理过羊肉后,表示汤底的制作。传统的老北城铜锅涮肉用得是“清汤锅底”。所谓的“清”并不是指锅底里一点东西都不放,而是追求用最简洁的食物激发汤底最鲜的味道。当然,也有一些人会选择就用开水当作汤底。
程以时试过后一种,尝过之后只能说,涮锅店在汤底里面放东西是有道理的。不过,关于汤底,她也有自己的一套做法。
先取一大葱,切两段,再放入两片老姜,以及干蘑。等片刻再放入蟹干,清香扑鼻的又带着咸香的汤底便已做成。
铜锅涮肉最传统的要搭配炭火,清白的汤咕噜咕噜地冒泡,看起来十分诱人。
赵一梅等一行人还没进屋,在门外就先闻到这样的味道。
“小程阿姨肯定准备了特别特别特别不一般的饭。”牛丽丽一口咬定,眼神笃定,那坚定的态度简直就像跟某座山不会倒塌一样。
同行的同事中有个人一瞅,觉得有意思,故意逗人:“可万一小程阿姨这一次就没有做那么那么特别不一般的饭,那该怎么办啊?”
“不会的。”牛丽丽坚定立场依旧毫不动摇,跟大人一样摆摆手,语重心长地对这位大人说,“小程阿姨做饭难吃的概率太小,所以不可能会失败的。”
那人面对如此坚定的支持者,也只能暂且认输,败下阵来。
前面几个人其乐融融。
后面的李乐仪却有些“乏善可陈”的意思,之前还觉得跟程以时相比,不管别的方面如何,好歹在对象的选择上略胜一筹。谁知不过才几天,从食堂到整个家属院却把蒋彦辞传得神乎其神绝非凡人,这实在让人郁闷。
不就一个老男人,就必要传得这么非同寻常人吗?
当然有这疑问的不止她一个人,还有个同事也很想知道,转头看向跟程以时关系最近的人,好奇地问:“一梅,那个小程的丈夫是不是跟传闻里一样长得特别英俊啊?”
“差不多吧。”赵一梅颔首。
同事却是有些不相信,其实也有些小心思在里面的,程以时学历高,人又大方得体,办公室里就属她最得领导重用,这唯一分隔两地的婚事可能是最让人惋惜的,但是要是这分隔两地的对象长得不一般,那可又是另外一回事,于是只能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赵一梅工作经历丰富,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数不胜数,同事的这点小心思又岂会看不出来。
只不过是觉得这点心思无关紧要又上不得台面,也就不必放在心上徒增烦恼。
于是乎,静待楼下的同事上来后,转身敲门。
门刚敲响没多久,就听到里面吱吱嘎嘎的动静。又过不久,听到啪哒一声,屋门缓缓打开。
“阿姨们叔叔们好。”软唧唧的小奶音一下子吸引了在场人的注意力。
蒋行舟小心翼翼地按着门框,从小板凳上下来,轻轻推开门然后探出小脑袋,乌溜溜的黑眼珠骨碌骨碌地转,看起来又可爱又机灵。
赵一梅最先反应过来,走过去把他拉出来,给其他同事介绍:“小程跟小蒋的孩子,名字叫舟舟。”
其他人反应过来,急忙跟他打招呼。
“舟舟是吧,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既大方又懂礼貌。”
“长得跟小程真像,特别是那双眼睛,一看就是个聪明的孩子。”
…
蒋行舟站在原地眨眨眼。
“弟弟。”牛丽丽跟他还算熟的,觉得弟弟可能还小听不太懂大人的话,主动给他做起了翻译,弯腰凑到他耳朵边上小声地说,“他们觉得你很可爱。”
蒋行舟闻言,长睫眨眨,伸出小手挠挠后脑勺。刚才那些话是这个意思吗,他有一点点的疑惑。
厨房里忙活的程以时终于也在这时听到动静,手也没顾上洗,着急忙慌来到客厅。
蒋彦辞紧随其后。
“赵姐,你们都到了啊?!”程以时还挺不好意思的,刚才在厨房里只听蒋彦辞切菜的声音,也没听到这些人敲门的声音,连忙招呼同事们坐下,又解释说,“刚才在厨房里太吵,什么也没听见。”
“不是什么大事,况且咱们舟舟招待得也非常好嘛!”赵一梅笑着说。
蒋行舟也哒哒哒地跑回到程以时身边,歪着脑袋看她,又拍拍自己的小胸脯,看起来十分可爱。
小机灵鬼。
程以时无奈摇头,又宠溺地揉揉他的脑袋,温声说:“你去跟丽丽姐姐玩吧,记得要把你的吃的跟丽丽姐姐分享,去吧!”
小家伙点点头,高兴地跑走了。
牛丽丽听弟弟说他的零食是程以时昨天炸的小鱼,二话也没说,乐呵呵地跟他走了。
面对贪吃的小女儿,赵一梅也显得很无奈,对着程以时摊摊手表示郁闷,又说:“行了,孩子也不用带了,我跟你去厨房一起忙去。”
程以时没跟她客气,笑了笑点头。
其他几个同事也有几个提出要去帮忙,程以时也没客气,反正厨房里就剩一点点洗菜的活儿,索性任他们去了。
女人们跟着程以时去厨房,而剩下的男人则跟着蒋彦辞要去抬桌子。
程以时家里只有一张大桌,恐怕是坐不下这么多人的,所以特地问家属院里其他人家借了一张大圆桌。
男人们去搬桌子拿凳子,这些人一走,整个家里安静了不少。
程以时做着最后的蘸料分碟,那边的同事胡姐见外面的人离开,这才长吐一口气,感叹道:“小程,你男人可看起来太有威严了,还听吓人的。”
赵一梅帮忙把羊肉和白菜、土豆往外面的桌子上运,听到这句话不由得笑道:“胡姐,这不是你在外头说人小蒋长得俊的时候了。”
胡姐一噎,斜了她一眼,郁闷地开口:“俊也是俊的,就是有些不爱笑,挺严肃的,就跟那个…站长一样的。”
众人闻言,噗嗤笑开了花。
谁不知道气象站的站长天天没个笑意,只知道批评人教育人啊。
程以时也跟着笑了笑。
胡姐看众人笑了,还以为她们不认可自己的想法,于是用胳膊肘碰了碰最近的人,试图向她寻求认同,“乐仪,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小程他丈夫是不是挺像站长的?”
李乐仪刚亲眼看过蒋彦辞,心里正处于一种很复杂的状态,有点劲劲儿的时刻,心里根本不想说话,但是又不得不说话,最后只能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看吧,乐仪也觉得像。”胡姐点点头,转念又有些好奇,“说实话,我还挺好奇小程你的,天天看着你男人这么严肃,难道不会害怕吗?”
程以时:…
说实在话,通过这些天的相处,她早就明白了,说蒋彦辞“不苟言笑”就是对蒋彦辞最大的误解。
当然对于这个问题感兴趣的并不只胡姐一个人,其他几个人也有看过来的。
“其实他没有那么严肃。”程以时斟酌再三,决定给出这样一个回答。
谁知道,话落以后,却得到众人“就知道是这样”的眼神。
其他人或许还没那么直接,但是赵一梅就没有那么曲曲折折遮着掩着的意思,径直道:“那肯定的,小蒋在小程面前肯定是温温柔柔,非同一般了。”
程以时:…
不是,刚刚那句话还能理解成是个这个意思吗?
此事之后,同事们一再打趣,中途又提及蒋彦辞军人的职业,讨论话题尺度之大,实在是令人咋舌。
程以时即使是经过那些事的人,乍一下讨论起这些,也有些承受不来,支支吾吾,视线四处乱转最后落在蹲在角落摘菜的人,忙道:“乐仪,今个怎么看起来有些沉默。”
李乐仪抬起头,沉重地摇摇头,没什么精神地说:“没什么。”
不过就是无端赔出去一根价值不菲的人参罢了。
程以时必须能够察觉到的其中的不对劲,但是第六感告诉她自己,最好不要将再继续深究这个问题,否则尴尬的极有可能会是她自己。于是,冲着对面,露齿一笑。
李乐仪也只能回之一笑,然后继续埋头摘菜,一边摘菜一边吐槽。
谁之前跟她说程以时对象是个肥头大耳的老男人来着?!
…
此刻,蒋彦辞刚在家属院门口接到胡波,也刚把车停在楼下。
八十年代中旬,在一个汽车并没有普及的时代,一辆汽车出现在家属院中,立刻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