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另一人,“李将军上奏需派兵弹压,可有人当场反驳,言此举等同于将灾民视为叛匪,只会激化民怨,酿成大祸?”
被点名的李将军面色一沉:“……有。”
两个问题,便让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二人,气焰全消。
而宋迎的目光,最终越过众人,定在百官之首——高伯深的身上。
“高首辅,您乃百官之首,三朝元老,圣上最倚重的股肱之臣。”宋迎镇定自若,透着上位者的威仪,“昨日朝会,为这银钱与兵马之事,诸公争执不休。”
她向前一步,那鸦青袍袖无风自动,凛然发问:
“那么,您,有何高见?”
高伯深脸色铁青。
他见形势不对,自然不会硬接这招,“老臣……”
宋迎却根本不给他机会,倏然打断:“刘大人!”
她视线从高伯深身上移开,落在了刘靖身上。
“刘大人说,要暂缓商议,拿出万全之策。本王想问,何为万全?又要暂缓多久?”
不等刘靖回答,她声音陡然拔高:
“你们在朝堂上多商议一日,淮南的堤坝便多塌一寸!
“你们在这里多推诿一个时辰,便有多一户百姓家破人亡,沦为流民!”
她向前踏出一步,步步逼近。
“刘大人,你这‘万全之策’,究竟要拿多少条人命去填?!”
最后一句,几乎是呵斥!
刘靖被她一番抢白,逼得连连后退,顿时面如土色,嘴唇嗫嚅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金銮殿内,死寂无声。
满朝文武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宋迎身上。
她未施粉黛,那双清冷的凤眸里,却仿佛燃着滔天业火,让人不敢直视。
宋迎冷冷环视,将所有人的惊惧、忌惮、犹疑,尽收眼底。
是时候了。
她忽然笑了。
“好了,”宋迎轻描淡写地一挥手,“诸位不必再吵,怪伤和气的。”
她走回上首。
“此事,圣上早已心有定论。旨意,今日便会下达各部。”
她没有说是什么旨意,也没有给任何人追问的机会。
宋迎不再看任何人,只淡淡道:
“诸位若无异议,今日,便到此为止。”
她一拂袍袖。
润德公公心领神会,拉长了声音。
“退——朝——”
*
长长宫道上,日光被屋檐切成道道阴影。
方才金銮殿内的惊心动魄,也被尽数吞噬。
润德公公的脚步很慢。
宋迎便也放慢了脚步,与他并行。
“公公,”宋迎先开了口,“您的身子好些了吗?今儿这事,本不该劳动您的。”
“殿下说的哪里话,”润德公公笑了笑,“劳殿下挂心。老奴这把骨头还撑得住。”
他顿了顿,由衷赞叹道:“不过,殿下今日在朝上的风采,真是让老奴大开眼界。”
宋迎长舒了一口气,那股强撑起来的凌厉劲儿瞬间散了个干净,露出了几分女儿家的愁苦。
她拉了拉润德公公的袖子,软软抱怨道:“公公就别笑话我了,也别再‘殿下、殿下’地叫了,听着好别扭。”
刚才在殿上,她手心全是冷汗,现在想起来还怕呢。
润德公公被她这难得的娇憨模样逗笑了,又拍了拍宋迎手背。
“好,好。宋小姑娘心里再怕,面上也是撑住了。这,便是天家的气度。”
他见宋迎仍旧蹙着眉,循循善诱道:“凡事都有两面。小姑娘如今站在了这个位置上,只看到风高浪急,怎么不想想,站得高,也能望得更远呢?”
“望得远?”宋迎有些迷茫。
“是啊,”润德公公笑呵呵的,“譬如殿下身居高位,便能做些从前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话音刚落,偏殿已在眼前。
润德公公停下脚步,躬身作揖:“这身素服,到底不合如今的规矩了。”
“换好衣裳,别忘了去万春殿谢恩。陛下……可一直等着您呢。”
宋迎颔首,“多谢公公提点。”
润德公公走后,宋迎推门而入。
桌案上,一袭绀黄色四爪蟒袍叠放着,金线绣成的蛟龙鳞片闪着幽微冷光。
袍服入手,是意料之外的沉重。
她将它在身前缓缓展开。
尺寸,分毫不差,仿佛是为她量身打造。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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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那不像一个吻。
那称不上是一个吻。
一触即分,没有半分旖旎,更无一丝缠绵。
快得像场错觉。
宋迎还未站稳,便已抽身而退。
就像是在完成任务。
她毫不犹豫地后退两步,重新拉开君臣距离。
袍角委地,宋迎复又跪地。
她俯首道:“臣,谢陛下恩典。”
永昭帝的手还僵在半空,指腹上还残留着脸颊温软,唇上还印着方才温热。
他喉结滚动,看着跪地叩首的宋迎,竟一时失语。
他预想过她的反应。
或许是惊慌失措,或许是羞愤欲绝,又或许是故作姿态的迎合。
却唯独没有想到,她是如此平静的、坦然的臣服。
一瞬的快感又被刺痛。
心口像是被剜去了一块,留下个空洞,叫嚣着让他攫取更多、更多……
可宋迎,已然行礼告退。
她背脊挺得笔直,步伐沉稳。
直到那抹绀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门尽头,永昭帝才如梦初醒,抬起手,用沾染过她温度的指腹,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御案上,朱红印泥还未干透,与墨香交织,散发出一股腥味。
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他让她走近,让她坐上他的腿,握着她的手腕……
他最初的目的十分清晰——
试探她,掌控她,将这枚棋子牢牢攥在手心。
高党既然往他身边安插眼线,他不如用宋迎,去搅混那潭脏水。
后来,当他发现她与燕党似有牵扯,那目的便变得更恶劣了些。
他要羞辱她,要将她捧上云端,再让她登高跌重,要欣赏她被碾碎自尊时,那双清冷眼眸里泄出的……恐惧与屈服。
但——
方才,唇真的覆上来,他才惊觉,自己,才是那个彻底失控的人。
他从未预料到!
或者说,他从未预料到宋迎竟敢主动应对!
平静无波的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