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日握紧了拳头,手背青筋绷的将要把皮肤撑破一般。
就在这时,有人跌跌撞撞而来,跪到伊稚斜面前就道:“单于!有一处城门快被汉军攻破!”
敖日唰的从椅子上立起,对伊稚斜道:“单于,我们不能再待在王庭里坐以待毙,要是被汉军包围就麻烦了!”
伊稚斜也觉得是该离开此地了,见萨日两人就是不松口,再没有耐心与两人废话,抬起手里的大刀就要直接杀了乌日格两人。
这时一直不敢开口的那日松却突然出声阻止了
他:“单于刀下留人!”
快要砍到乌日格身上的刀刃骤然停在半空,伊稚斜看向那日松,以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那日松赶紧道:“回单于,这两人与那汉人奸细关系匪浅,此前王太子还帮助另一个汉人回到汉地。不如留下他们两人的性命,若到不得已的时候,或可用他们跟汉军交换条件。”
伊稚斜眼珠子转了转,最终听了他的建议,收起了刀,让人押着他们,一起离开了王庭,然后领着军队,押着那两百个老弱妇孺,往那道快要被攻破的城门行去。
沈乐妮这边,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耳朵里不断传来的奔跑声和许多人交织在一起的说话声,令她知道王庭里一直很混乱,像是在搜什么人,所以她一直按捺不动。
等到了后面,四面八方都突然传来了声响,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隐约能分辨出有喊杀声和马蹄声,沈乐妮心跳遽然加剧。
难道,是汉军来了?
她很想出去看看,但伊稚斜他们似乎还在王庭里,她只能再等等。
又过了两刻钟,渐渐的,传入耳朵里的声音逐渐减少、变远,沈乐妮猜测伊稚斜他们可能离开了王庭,于是悄悄地出了藏身之地,发现如今王庭里果然已经没什么人。
她也悄悄地出了王庭,在混乱地街道上找了几个百姓询问出伊稚斜的去向后,便往那个方向追去。
此时,伊稚斜已经带着军队等候在即将被破开的东城门的不远处。忽然间,巨大一声砰响响起,两扇高大的城门轰然倒下,紧接着一阵喊杀声马蹄声如洪水冲破闸门铺天盖地而来,声雷滚滚,震动天地——
是汉军攻破了城门!
汉军骑兵从那不宽不窄的甬道一涌而入,黑色汉龙旗迎风招展,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冲进了城内。
可当他们看清城内的情况时,却不得不勒停了马。
为首的自然是霍去病,他看到挡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一群老弱妇孺,而匈奴们拿着刀抵着他们,气愤不已,却真的不敢轻易闯过去,勒着缰绳在原地踱步。
敖日乍然看见霍去病,被险些歼灭整个左贤王部的恨顷刻涌上,指着霍去病咬牙切齿地对伊稚斜道:“单于,他就是霍去病!”
伊稚斜闻言,打量着对面高坐在马上、手执长枪的霍去病,用生涩的汉话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你就是那个霍去病啊,久闻大名。”
霍去病没有理会他,他的视线一直在那群百姓里搜寻着,搜完一圈,没有在人群里看见沈乐妮,才松了口气。
他再往百姓后面看,一眼就看到了被众多大将拱卫着的伊稚斜。
霍去病转头看了眼赵破奴,后者打马上前,扬声对着躲在百姓后面的匈奴道:“对面的都听着!汉军已经包围了整座凉城,还有三万大军马上就要到这里!想归降大汉的,放下手里的东西跪到地上,否则便只能死在大汉将士的刀下!”
话音落下,他们后面看不到尽头的将士们齐声大喝起来,吓得很多匈奴当场就丢了手里的兵器跪到了地上。
伊稚斜看见这场面险些气死,当即就砍死了周围几个丢盔弃甲的降兵,大吼着警告道:“不想立马死的,捡起你的东西,站起来跟本单于冲出去!”
于是那些人又哆哆嗦嗦捡起了兵器,从地上爬了起来。
伊稚斜再次看向霍去病,眼里已经有了冷色,面上却缓缓微笑起来,说道:“本单于知道,你们汉人不杀百姓。今日你们要是不让本单于离开,本单于不光要当着你们的面杀掉这些人,城内的所有百姓,本单于也会全部杀掉!让你们汉军,背负无数条无辜的性命!”
说完,他便放声大笑起来。
霍去病盯着他,然后转头瞥了眼复陆支,后者会意,驾马上前对着城内百姓,高声用匈奴话喊话道:“百姓们不用怕!如今汉军包围了整座凉城,外面全是汉军,单于伊稚斜他们出不去的,不用害怕他们!”
“你们看见我身边这位将军没有?他是大汉骠骑将军霍去病!就是他,在两年前为大汉打下了漠南,使得漠南成为汉土!有他在,伊稚斜他们没有获胜的可能!只要你们归降,汉军是不会杀你们的!我以前就是胡人因淳王,我归降了大汉,大汉皇帝不仅没有杀我,还让我做了官!你们现在想归降的,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跪在地上,我保住霍将军不杀你们!”
他说完,身后的军队里就传来隆隆的击鼓声,紧接着,其余三个城门响起了将士们的喝喊声,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便是:“归降汉军,缴械不杀!”
百姓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于是不管是被胁迫的还是躲在各处的百姓,都惊恐地面面相觑,很快下跪声、丢东西声就此起彼伏成一片。
伊稚斜见军心动摇,已然十分不利,让敖日把乌日格两人押到了前面来。他一把扯过萨日,对霍去病微笑着道:“本单于知道,这凉城内有一个你们汉人的奸细,是个女人。听说之前她还让人回到汉地,送消息给你们。难道霍将军不管她的死活了?”
他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霍去病。
而霍去病闻言,神情微微一震,捏紧了手里的缰绳。
他不确定沈乐妮是不是真的落入了他们的手里,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
而霍去病所担心的人,此时已经靠近了伊稚斜的军队,只不过她不敢离的太近,所以她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怕再耽搁伊稚斜最后真的会逃出去,等他窜入茫茫原野中,再想找到他可就如同大海捞针了。
可眼下连通东城门的整条街道上全是他的人,该如何才能悄无声息地接近他?
沈乐妮目光四下移动,忽然就定在了街道两旁地房屋顶上。
东城城门口。
伊稚斜见霍去病迟迟不语,笃定般地挑了挑嘴角。看来那个女奸细,对于汉朝来说有些许重要,或者说是对这位霍将军有些重要。
他把手里提着的萨日往自己身前推了推,朝着霍去病开口道:“本单于手里的人就是右谷蠡王的王太子,也就是之前帮助你们那个奸细,给你们送消息的那个。本单于听右谷蠡王相国说,你们那个奸细和他、还有他的母亲关系匪浅,你说本单于先杀了他们两个,那个奸细会不会怪罪你们?”他缓缓一转话音,又道:“不过,怪罪也没用了。等他们两人死了,下一个就轮到她自己了。”
霍去病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伊稚斜。
伊稚斜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最后道:“本单于最后给你们一点时间,立马退出去,让你的军队都退到百里外,让本单于离开,否则本单于就先杀了他们两个,再杀了那个奸细!”
一旁的复陆支看向霍去病,见他如此模样,便知有些不妙。
霍去病冷哼一声,开口对伊稚斜道:“想要本将军放你,那你先让本将军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在你手里。”
伊稚斜微不可察地一顿,继而语气爽快而散漫地应下:“行啊。”
霍去病听见他如此语气,本来是试探的心理,却不禁有些没底了。
伊稚斜挥了挥手,很快就有人从后面穿过人群来到前面,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有几样东西,是他从沈乐妮屋子里搜出来的,是一些缝合术需要用的东西。
霍去病定睛看去,心里微微发紧。
“如何,这些能不能证明了?”伊稚斜问道。
第269章 当众相拥
与此同时,沈乐妮又悄悄地翻过了一座房子的墙,听到近的似乎在耳边的说话声,她就知道她离东城门外的街道只隔了一座房子。
房子里的人已经跑了,她搬来一些东西堆在墙边,然后小心翼翼地爬上房顶,虽然会弄出些声音,但是外面声音更大,根本注意不到她。
屋顶下的街道上,霍去病冷着脸道:“本将军要看到她,而不是她的东西。”
伊稚斜盯着他不语。
两方敛言对峙着,气氛陡然凝固肃杀,遍地都是硝烟的味道。
伊稚斜手里抓着萨日,却忽然反手把刀架在了一边的乌日格脖子上,开口道:“本单于没空再跟你废话,既然你不让开,那你就准备给他们收尸吧!”
刚爬上房顶的沈乐妮瞥见此情况,立马高喝一声:“住手!”
所有人的注意力登时被高处的声音吸引了过去,齐齐抬头看去,看见一个女人慢慢直起身体,站在了房顶上。
霍去病看清她的脸后,瞬间就怔愣住,眼里所有的一切都褪去,只容得下高处那许久不见的身影。他久久抬着头,仿佛一尊石雕般,眼中除了骤然再见的惊喜激动,便是浓浓的思念,能把人融化一般。
伊稚斜眯眼看她,朝着她道:“你就是那个奸细?”
沈乐妮睨着他应道:“不错,正是我。”
说完,她看向一直凝望着她的霍去病,朝他微微露出一个温情安抚的笑,扬声对他说道:“他刚才是骗你的,我没有被他抓住。”
霍去病总算是收回了神,低声嘱咐复陆支:“让人注意保护她。”
复陆支应下,招来人立马去做了安排。
对面,伊稚斜望着沈乐妮哼笑道:“你是没有被本单于抓住,不过他们二人可在本单于手中。你现在就下来,站到本单于这里来,否则本单于就先杀了这女人!”
说着,他的刀忽然动了动,乌日格脖颈上立马出现了一丝血线,红的刺眼。
只见沈乐妮缓缓平举起右手,指到了伊稚斜,从他的脚缓缓上移,一路指到了伊稚斜的心口处。
她的手被袖子半遮掩住,加上天色又黑了下来,若是手心里拿了小东西,是不容易被看见的。
沈乐妮指着伊稚斜道:“本
姑娘告诉你,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伊稚斜闻言大笑,根本不把她的话当回事。他只道:“你再不下来,本单于可就动手了!”
被挟持的乌日格忽然用汉话朝着沈乐妮嘶声喊道:“不用管我们!不要过来!”
沈乐妮对着她安抚一笑,温言道:“阏氏别担心,我有办法救你们。”
然后,她抬起视线,扫视伊稚斜身后那支散乱的军队,用匈奴话放声道:“所有胡人都听着!你们归降大汉,大汉便不杀你们!可若是你们不归降的话,便是如此下场!”
话音刚落,她意念一动,那把手枪就出现在了指着伊稚斜的那只手掌里。
她指腹用力,扣动板机。
夜色昏暗,即便有火光照映,但沈乐妮身在高处,底下的人群看不清她手里有什么东西,只能隐隐发现像是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东西。
不待他们看清,就听得一声巨响,像是一声雷炸在耳边,炸的五脏六腑都震了一震。
下一瞬,众人就见伊稚斜身体突然往后仰了仰,然后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神情定格在脸上,握紧大刀的手指缓缓松开。刀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当啷声。
他整个人往后仰倒下去,半途被反应过来的敖日接住。
敖日半跪在地上,双手抱揽着已经闭上眼睛毫无反应的伊稚斜,震惊地大喊:“单于?!单于!!阿父!!”
离得近的人顿时面色一变。
只见伊稚斜的心口上突然出现一个很小的血洞,而伊稚斜双目紧闭,已然没了生息。
敖日伸出颤抖的手,探了探伊稚斜的呼吸,然后像是触电般,不敢置信地缩了回来,目眦欲裂。
所有人都愣住了,也包括对面的汉军,都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明明他们就在这里,却不清楚伊稚斜是如何死的。
放下了手的沈乐妮在一片死寂中蓦然开口:“看见没有,这就是下场。”
这道突兀的声音撕碎了诡异的气氛,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猛然抬头,看向房顶上的沈乐妮。
方才她那里一声巨响,然后伊稚斜就莫名死了……
众人看着她的眼神不禁变了一变,像是在看什么妖邪怪物一样。
霍去病趁着时机大声喊道:“伊稚斜死了!!”
他身后的汉军也跟着他喊,不多久,像是洪流般的声音包围住整个凉城,声势浩大到快要喊破城墙一样。
匈奴将士皆惊恐地望着沈乐妮,已然军心大乱,乱了阵脚。
沈乐妮又道:“本姑娘说今日是伊稚斜的死期,那他就必死!你们谁还有不怕死的?尽管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