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大好时机,按照四姨娘的本性肯定要出去耀武扬威好好吹牛一番,可是女儿这么发话了,又把她捧到了高位,四姨娘就只好作罢:“也罢。”
于是整个煨芋居很是安静,四姨娘照样慢吞吞在宣纸上勾线、皴擦、收整上色,顾一昭筹备商铺的生意,七娘子在院里玩骨拐,大娘子在屋檐下绣丝帕。
易大家进来时就看见这样一副安静低调的画面,她也听说了最近府里的传闻,笑着对顾一昭竖大拇指:“是个沉得住气的。”
四姨娘纳闷:"易夫子怎么知道?"
“我又不是槛外人,自然也风闻一些。”易家本就是世家大族,自然也受过宅邸里的教育,“五娘子这一招恰似千金买马,在出嫁之前只怕会过得格外顺心。”
易夫子预言很准确,没多久煨芋居上下就惊讶发现:她们在府里几乎处处被笑脸相迎。
仆从们好说话了不说,还处处献殷勤。
煨芋居上下办事都大为方便:厨房主动条挑拣了她们爱吃的菜送过来,船娘主动搭讪问要不要送她们过湖,洒扫庭院的婆子将煨芋居门口扫得格外干净,一片落叶都不见。
更有甚者还托t关系找人情到煨芋居丫鬟跟前,让她们帮忙说说好话,让自己也调到煨芋居。
要知道这待遇一般都是听松堂和挹秀台才有,没想到知名冷灶煨芋居也能享受同等待遇,简直让煨芋居的丫鬟们都受宠若惊。
麦花嘀咕:“当初跟我同一批买进府的丫鬟,本来没什么交情,如今也口称有缘要与我结成手帕交。”
“无妨,你们看着其中心术正的人适当结交也好。”顾一昭吩咐她们,“若是合适我调进煨芋居也行。”,总要给人一个希望,否则人人巴结你的情况下你一概闭门谢绝断了别人念想,只怕会被记恨。
她也没放过这机会,二姨娘不是有心算计自己吗?那就得承担后果。现在这些围上来凑热闹的仆从正好是现成的传话筒。
顾一昭索性唤来山茶如此这般吩咐一二。
过几天府上就隐隐约约传出了流言:“五娘子的机缘都来自田庄上大斗进小斗出,不过也奇怪,那庄头在府里也劳作了多年,怎么会做出这等不灵醒的事?”
五娘子抬举仆从的事近来是府里上下的热门新闻,所以这个疑点迅速被传播。
二姨娘本来在恼火顾一昭得志,可听了流言后就顾不上恼火,只有着急上火了:这要是被大伙儿扒出管事女儿紫濹在澹月坞当差的事,只怕迟早这把火要烧到自己身上。
而且太太是认识紫濹的,万一这事要是传到太太耳朵里,她只消一多想就能推断出前因后果,那自己的谋划岂不是直接败落?
可她又不能出面去辟谣,否则是越解释越乱,只能急得在屋里团团转,脸上发几个大疮。
眼看着消息进一步要扩散,顾一昭却出面去找太太:“母亲,近来府上有些流言蜚语,只怕传出去对我们府上不利,还请娘亲约束一二。”
太太也知道这件事,略思索明白了其中蹊跷,称赞顾一昭:“我的儿,还是你知道顾全大局。”
两个得力干将,一个处处陷害,嚣张到损害太太颜面都无所谓;一个则处处忍辱负重,宁可自己吃亏也要保全太太颜面,不将吃过的亏声张。
太太的心就越发偏向了五娘子。
她也想将此事查明,即使松江府管事与二姨娘没勾结,大斗进小斗出都不是小事。
所以太太当天就发话让自己陪房铁头出面,将管事扣在了府里,叫人使手段盘问。
松江府管事一口咬死,自称喝酒糊涂了,是儿子办的差事。
铁头哪里能听信他?当即用了些手段,管事便都招供了。
铁头审问出一个重要消息:“管事当时痛哭流涕,说自己左了心思,得了二姨娘好处,听了二姨娘鬼话。”
松江府管事也有自己的盘算,他年纪老了,儿子却没出息,想通过二姨娘抱太太大腿,给儿子寻个生机。
这么多年他眼看着二姨娘在太太跟前颇有面子,又觉得五娘子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庶女,便同意了二姨娘的建议,想做做手脚。
本来这事就算揭发了也无所谓,他大可以推辞说自己弄错了。
可五娘子隐忍不发,只去寻太太,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要将此事悄无声息掩盖,反而惹得太太想要替她解除冤屈。
审来审去,给他定了罪。
田庄上的事算是彻底入账,该处理的处理,该高升的高升。
太太却仍旧脸色难看,念在管事多年辛劳的份上并没有再处理,可这管事之位却是不保了,当天就让他自己告老还乡,悄无声息将这事解决了。
可太太对二姨娘的怒火却更旺了:谁不知她最抬举二姨娘?谁知道却被如此背叛,为了一己私利就在老爷跟前闹起来,害得她在老爷跟前大大丢脸。
因此叫二姨娘叫过来,狠狠斥责了她一番:“没想到你如今也眼大心大,连个孩子都要算计?”
“太太说什么,奴婢怎么听不懂呢?”二姨娘还要装傻。
“你倒是看我活着喘气?恨不得将我气死不成?”太太冷笑一声,“人证都自己招了,你还要怎样?”
说罢就给旁边的钱妈妈使个眼色。
钱妈妈一五一十将掌握的罪证、管事的口供说了出来。
二姨娘这才知道慌,脸色微微发白。
没想到。没想到五娘子居然能将已经过去的事又翻起来。
她原以为这回这件事就这么了了,没想到五娘子忍而不发,憋了个大的等着她呢。
二姨娘抬头瞥太太的脸色,就见铁青一片,心如鼓擂:“太太饶命!妾身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太太哼一声,“你还没个孩子懂事,我看是我素日里太倚重你,反而害得你心眼子大了起来,才会一次次踩着我的脸报复五娘子。”
“不是的,不是的。”二姨娘泪水涟涟,赶紧辩解,“您往常最爱护我,处处器重我,可是如今却最看重五娘子,妾身难免心里失衡……才迷了肠子,做出那样的事……”
太太失笑,旁边的钱妈妈先骂二姨娘:“二姨娘好大的架子,如今还怪上太太了?太太想抬举谁就抬举,你管得着吗?”
说罢还顺便得意瞥了郑妈妈一眼。
二姨娘不敢辩解,连着重重往地上磕头,一会功夫额头就渗出了血迹。
可太太不喊停,她就一直不停地磕。
钱妈妈在心底摇摇头,觉得二姨娘太狡诈了些:难道指望这个就想逃罪?
这是五娘子发现了,没发现呢?难道就让家里粮仓损失那么多粮食?
这举动明面是为难五娘子,实际还在试探着图谋家里的财产,说是小偷都便宜了她。
太太似乎也想到了这出,叹口气:“硕鼠啊硕鼠。”
可见二姨娘额头上油皮磨破,脸上也流下了血印。
太太又心生忍,开口道:“也罢。”
“既然知错了,我也在老爷和四娘子跟前留你几分体面,以后你手里捏着的钥匙就交给小五来管,你也不用再管家了,正好去自己住所天天念经,抄抄女诫,也算是你我一场缘分好聚好散,你觉得如何?”
二姨娘泪流满面,泪水糊着血水流在脸上,她却顾不上擦,只一个劲行个大礼:“多谢太□□典。”说罢跪行着出了正堂。
等她出去后钱妈妈就感慨:“太太也太心善了些,若是哪个内宅管事跟人里应外合谋夺家财,赶出去都算轻的。”
一般家庭会送去报官,让这人付出代价,或者索性赶走,提脚卖掉。
“算了,我们毕竟相伴那么多年。”太太摇摇头,将那些不悦都压下去,“如今名不正言不顺,过段日子再把钥匙给小五,如今你先收着。”
“是!”钱妈妈大喜。心里越发感谢顾一昭,觉得五娘子是自己的大福星。
顾一昭丝毫不知这件事,只知道二姨娘自此深居简出,便猜测太太对她进行了处罚。
这段日子她发现了一件更好玩的事。
那仰鹤白送乡君回老家之后,并没有回京城,而是随着萧辰去了东南沿海。
眼看冬天到了,他派人给顾家送来许多节礼,说是感谢顾家盛情款待他。节礼有许多闽南的特产,
顾家人原先有一半在泉州,所以觉得很亲切。
太太倒不感兴趣:“难为他知恩图报,你们姐妹几个去分了吧。”,顾一昭就明白老爷在泉州任职那几年太太并不开心。
仰鹤白还送了一个小丫鬟,这个小丫鬟口舌伶俐,说话嘴皮子飞快,绘声绘色讲述仰鹤白一行人南行路上遇到的各种趣事。
顾一昭这才知道原来大雍有人专门培养这样的小娘子,为的是在高门大户里给无聊女眷讲故事解闷。或许是古代没有留声机,只能用这种人肉的方式来代替。
只是培养这么个人儿费用高昂,也不知道仰鹤白怎么如此大方?
要说接待之恩,这一路上哪个官员敢不好好接待这两位公子哥?又怎么偏偏往顾家答谢?
这小娘子唤作黄莺儿,描述故事绘声绘色,一路说起他们见过的名山大川,逗得全家大乐。
太太要赏赐,问她:“哪里人?”
黄莺儿笑答:“奴婢是范阳人。”
太太惊讶:“巧了不是,我家大姐儿外祖家也是范阳人,就将你赏给她吧。”
顾一昭蹙眉。
想起遇见仰鹤白时他面对大姐的一些反常举动,顾一昭恍然大悟,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仰鹤白喜欢大姐姐!
仰鹤白15岁,比曼宁大三岁,不过因为他一贯吊儿郎当的作风看上去就比实际年龄小,居然让顾一昭一时没想起早恋。
顾一昭笑眯眯八卦:原来还能近距离围观一下古代少男少女的美好爱情?
果然之后就见仰鹤白时不时往家里送节礼来,类似草编蚱蜢、陶制阿福等等好玩的东西。
顾一昭吐槽:难道少男少女早恋这么淳朴吗?送的都是小孩玩具?
此外仰鹤白给各位姐妹也都有礼物,或许是见顾一昭与大姐常来常往,给顾一昭的t就比较用心,比如一样的杏干特产,顾一昭偷偷研究过,包给顾一昭和大姐的就又大又圆,一看就是好好挑过的。
顾一昭就想起“拿着一大袋咕卡贴纸,这门婚事妹妹先同意了”的梗
仰鹤白是将她当做曼宁的小跟班了。
顾一昭好笑。不过又不能出言提醒大姐,她总不能说:“大姐,我看仰鹤白送东送西,是不是对你有意思?你也早做打算。”
仰家贵不可言,不一定会要这么个儿媳妇,万一提醒了大姐,勾起她儿女之思,反而害她日后伤心怎么办?
再说了,跟权贵子弟谈恋爱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重则殒命,轻则心身受伤。
顾一昭就只好装哑巴。
*
眼看着初冬将至,顾家也开始定制冬天的衣服。
冬天的主要衣服是皮草,什么银鼠、海龙皮、狐皮、貂绒,都是要做出来御寒的。
怪不得古代的书里常会写“拿了冬天的皮衣去典当”,这一件皮草价值不菲,动辄折合人民币几万几十万,拿去典当也够过一年的。
曦宁见识广:“听说有些高门大户败落之后,后代会拿存留下来的皮衣去卖钱。”
老爷平日里要上衙,就给他做一件石青貂裘的氅衣。
顾一昭没什么皮草知识,只记得前世说紫貂是好东西,就问太太:“怎么不做紫貂的?”
太太好笑:“这种当然比不上紫貂,但紫貂是皇家才能用,大臣用就是僭越,会砍头的。”
顾一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