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妈开始舔舐银一,叶知栀听到银一时不时发出低低的虚弱的痛嚎声。
叶知栀知道,狼妈在舔舐银一的伤口。
叶知栀心中的悲伤还没收拾好,担忧的目光落在一旁。
她想到银一被咬开的伤口,以及利爪勾挖出来的深深的血洞……那种程度哪怕放在一头成年狼身上也是重伤,而银一还只是头幼狼,更别说还顶着这样的伤冒着大雨走了一天一夜的路,叶知栀担心银一熬不过今晚。
她很想做些什么,可是她还只是个不到两岁的人类幼崽,根本做不了什么,腹部紧贴的身体开始变暖,她的眼睛一开始睁得大大的,但到底幼崽的身体承受不住,她眼皮渐渐沉重,很快就睡了过去。
她惶惶不安、悲伤难抑的心情,在银狼的气息包围下,仿佛慢慢被拭去。
叶知栀是被银一舔醒的,她望着灰扑扑的洞顶,沉默发呆。
她以为目睹朝夕相处的族狼死去,和恶狼厮杀,雨中行跑寻找新的栖息之地,会让她惊厥生病。
然而她昨晚睡得很沉,连噩梦都没做,事实上,她的记忆此时一片空白,当时她怎么和狼群厮杀的已经没印象,甚至小狼崽子和老狼死去那一刻的画面,也在她的记忆里模糊。
唯有后知后觉的悲伤重新蔓延开来。
此时洞口透进微微的光亮,但雨势不停,山洞依然是昏暗的。
这个山洞比起牠们原先的窝小了不止一星半点儿,狼群几乎得全窝在一块儿,不比以前她们三三两两的散开在山洞,有独立的宽阔的窝。
而且这个山洞并不冬暖夏凉,时不时还有不知打哪儿吹来的风,凉飕飕的。
山洞唯一的用处,就是挡雨。
左侧传来低低的叫声,叶知栀扭头一看,才注意到狼王爸爸和其他狼都围在那里,发出的声音凄厉,哀婉。
其中幼狼稚嫩的哀叫尤为突出。
叶知栀倏地站起来,迈开发软的小腿跑过去,钻进狼群,贴在狼王爸爸身边。
她定睛一看,正中间趴卧着一头成年狼,牠
一动不动,任凭同伴怎么呼唤,也不再有回应。
四只小狼崽子都没能走出山洞,一头年迈狼也永远留在了那里。
在她们在半途失去一位同伴后,她们又失去了一位。
而这头狼,是三白和小白的母亲。
在洞口的时候,为了让银狼脱身尽快进入巢穴,牠以一己之身拖住五头狼,但也因此受伤过重,勉强坚持到了寻到新的栖息之地,牠就再也坚持不住了。
三白和小白紧紧靠在母狼身上,仰着头悲恸哀鸣。
银狼走了过来,牠用头推了推叶知栀,仿佛在安抚。
悲伤的情绪太重,仿佛已经变得麻木,叶知栀连哭都哭不出来,她沉默的站了许久许久,才挪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临时窝里。
银一还躺在地上,牠的伤口不再流血,但血肉模糊,触目惊心,而且肉眼可见的虚弱了很多,连过去哀悼同伴都做不到。
叶知栀三两步跑过去躺在牠身侧,小心翼翼的避开伤口抱住比她庞大很多的身躯。
干涩的喉咙发出艰难的干哑的叫声:“嗷呜呜……”
不要死……
银一费劲的抬起脑袋,舔了舔她的额头。
经历过一场生死大战,银一明显沉稳许多,牠还记得是狼妹救了牠,不然牠就要死了。
银狼迈步走来,在两只相偎依的幼崽旁卧倒。
叶知栀夹在毛茸茸里,仰头望着灰暗的洞顶,视线渐渐模糊,很快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洞口的光线更亮了,族狼卧在四处,有的在舔舐伤口,有的趴着休憩。
叶知栀身体里的那种难以承受的悲痛,好似随着睡眠消去不少,她勉强打起精神,她注意到在山洞死掉的那头狼不见了。
她不去深想牠的归处,把注意力集中在幼狼上。
三白和小白刚刚失去母亲,此时趴在地上十分沉郁,二棕在不大的山洞奔跑跳跃,试图引牠们追逐打闹,为这沉闷的氛围添了一丝活力。
然而三白和小白都无精打采的,没有兴致打闹。
身旁的银一仍在沉睡,叶知栀的小手摸着牠一起一伏的腹部,心里安定不少。
她还注意到,狼群的数量少了不少,狼王爸爸和狼妈以及刀疤叔叔都没在山洞里。
她正思考牠们去了哪里,洞口很快传来动静,狼群蓦地站起来。
叶知栀闻到了水汽带来的血腥味。
她的心瞬间揪起,难道又有谁受伤了吗?
幸好是她多虑了。
外出的狼站在洞口,皆安然无恙,地上倒着一只死去多时的麋鹿。
原来牠们狩猎去了。
只不知牠们是在哪里猎到的,这么大的雨,把所有动物的气味都冲刷掩埋,捕捉猎物的难度高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狼群有着森严的等级制度,狼王狼后永远有优先进食权,牠们最先将猎物最好的部位吃完,饱了肚子后,银狼撕扯下一块肉叼回山洞。
山洞里的其他狼包括幼狼都走了过去,开始吃肉。
一时间只剩下叶知栀和银一。
银一的伤太重,起不来过去进食,而银狼叼回来的肉,正是给牠的,甚至——
银狼将肉撕开,大块的给银一,小块的撕咬得更碎,再次推到叶知栀面前。
叶知栀看着血肉模糊的生肉半晌。
她拿起一块肉条,放进嘴里狠狠咬下。
她想变强!
第32章
银狼卷走叶知栀手中的肉条。
叶知栀的嘴里一空,茫然的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甚至是一边干呕一边啃肉。
银狼舔走叶知栀小脸上狼狈的泪水,兽瞳里有无奈有纵容。
银一埋头将肉吃进肚子里,才有了点力气抬头,牠看到狼妹这副模样,还嗷了一声。
狼妹不喜欢吃肉没关系,等狼哥好了,给你找最爱吃的蛋。
银狼将肉推给银一,牠知道狼妹不喜欢吃肉,没有丝毫抗拒全部吃完。叶知栀想拿回来证明自己能吃也来不及了。
已经进完食的二棕狼妈走过来,牠舔了舔叶知栀,随后卧在地上,喉间发出低低的呼唤。
牠在呼唤她过来喝奶。
叶知栀的目光怔怔,她久久没动,还是狼妈把她推过去。
叶知栀趴在二棕狼妈的腹下,她昂起头,望向牠。二棕狼妈垂头舔着叶知栀的脑袋,望着她的兽瞳里十分慈爱。
但叶知栀却仿佛看到了牠慈爱下那掩藏的悲伤。
失去幼崽的,是眼前这头母狼。
叶知栀只是亲眼看着牠们出生,看着牠们一天一天长大,几乎形影不离的待在一起,在她看来,她们是家人,是玩伴,也是兄弟姐妹。
但小八却是,二棕妈妈的亲生崽子……
叶知栀埋头,默默喝奶。
二棕狼妈一直用慈爱的眼神望着她,仿佛在看自己的幼崽。
见叶知栀喝到一半停下,还用头轻轻拱她,让她多吃点。
叶知栀顿了顿,继续吃,直到肚子鼓胀到紧绷,再也吃不下为止。
二棕狼妈再度舔了舔叶知栀,叶知栀望着牠的兽瞳,忍不住抬手抱住牠,小脸蹭了蹭,发出一道低低的呜声。
她在安慰牠不要难过,也仿佛告诫自己,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里。
二棕狼妈好似从叶知栀这里得到些许慰藉,牠再度舔了舔叶知栀,方站起身走开。
银狼卧了下来,将叶知栀圈在腹部,随后将脑袋搁在前肢上,合上眼睛休息。
狼群吃饱后,纷纷回到洞里躺下。
牠们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恢复身体状态。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吃好喝好睡好,才能更快的自我修复身体。
山洞很安静,只听得到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声。
叶知栀窝在狼妈的腹部上,一时没有睡意……与其说没有睡意,不如说她的心里压着事,让她哪怕精神困倦也睡不着。她睁着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望着银一身上的伤口。
牠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正在慢慢愈合,只是一个个血肉模糊的血洞看着狰狞。
银一现在的呼吸凝实许多,牠熬过了最虚弱的时期。
叶知栀扪心自问。
她应该做些什么?
她能做些什么?
毫无睡意的叶知栀轻手轻脚爬起来。
银狼微微睁开眼,见幼崽没有出山洞的意思,就没有管,合上眼继续休息。
叶知栀扭头,先是看了看狼王爸爸和狼妈身上的伤,牠们的毛发还没完全干透,又淋了一天的雨,身上的几道伤虽然没有银一伤得深,但看着还没牠恢复得好。
叶知栀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连续的大雨冲刷,她身上的紫草颜色褪了许多。
既然有能祛毒消肿的药草,是不是也有能促进伤口愈合血肉生长的药草?
从狼群会给她衔来紫草给她治疗被毒虫咬伤的举动,叶知栀就知道狼群有很多自己的生存智慧,或许是代代相传,或许是镌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动物受伤过重,会自己找药草疗伤,狼王爸爸和狼妈出去狩猎却没有找药草,是大雨阻碍了牠们的感知找不到?还是这个季节没有?
叶知栀忍不住敲敲脑壳,她前世怎么没学中医呢?要是懂一点草药知识,她就可以去找了……
叶知栀想看看自己能帮上什么忙,然而悲哀的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