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夏鸢贴了个冷脸,安静下来。
江遥闭了一会?眼,听着枕边人小声的呼吸,心里莫名生出了一些柔软的悔意。
甩脸子给老实孩子算什么意思。
正欲说些什么缓和气氛,突然感觉自己发梢有轻微的拉扯感。
江遥睁眼,看见夏鸢趴在他的枕边,手里轻轻拢着他的发,在给他编辫子。
女装直男:...
他抓住夏鸢的手。
夏鸢也不和他比力气,垂睫看了一会?他的手后,轻声道,“我?也没有喜欢过人。”
“小时候是不懂,”夏鸢小声说,“后面就是太忙了。”
爱情是美丽芬芳的花朵,而夏鸢这块土地过于贫瘠。
江遥拍拍她的脑袋,夏鸢动了动唇,想讲点自己的故事?,又猛然惊醒自己如今扮演的是“夏夏”,一下子抿住了唇。
她突然觉得有些可悲。
然而江遥却开口了。
他熄灭了房间?里的灯,只?有窗户外一点点光漏进来。
“我?以前有过一个对我?很好的朋友。”江遥说,“是真的很好。”
江遥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这是废话,没有人会?觉得自己一笑就掉花瓣这事?儿是正常的。
他出身于普通凡人家庭,一出生就因为哭泣而使得老家常年下雨。
一开始并?不会?有人往小婴儿身上想,只?会?骂几句现?在的天气越来越怪了。
直到他开始掉花瓣。
家里人觉得不对劲,但毕竟是自家儿子,再奇怪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总不能让小孩被当成妖怪抓走。
于是将他关在后院里不让他到处乱串。
母亲心疼他,常常买一些玩具和画本子给他玩,一玩起来就是闹哄哄的花瓣雨。
父亲嘴上说这样不好,实际上也没有阻止,还给他买了把小木剑让他自己玩。
然后摇光宗的仙长?就找上了门。
说着什么测算下来气运之子就是这个小孩,把他从他的家里带走了。
父母想着要阻止,但又被仙长?温和的一句“仙凡有别”给挡住了。
母亲讷讷,她当然知道这孩子和凡人不一样,留在身边也不知道是福是祸,送去宗门修炼其实是件好事?。
但总是有些不舍得。
江遥和他们许诺,说休沐时一定下来找他们。
然而他刚进宗门没几天就触发了秘境,秘境里修炼无岁月,等他终于破出秘境时修为已经翻了数十?倍不止。
然而山下父母已老。
当时的江遥尚且心性年幼无法理解,对于自己来说只?是打坐了一小会?,然而凡间?岁月几十?年倥偬而过。
江遥觉得愤怒,而他的师尊却一如既往地温和望着他。
“江遥。”他说,“你?不应该愤怒。”
“想想那些快要结实的稻谷吧,”师父说道,“如果下一场暴雨,所有人都会?颗粒无收。”
江遥出身凡间?,他明白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于是他忍下来了。
然后他碰见了一个朋友。
一个喜欢笑的,任性的,和他截然不同的朋友。
她会?抓着他吃一些奇怪的东西,会?玩他的小花瓣,甚至会?在地上打滚大哭大闹叫他陪她出去乱兜。
然而挨罚的都是他。
“其实这么想想,好像那人缺点还挺多?的。”江遥说,“而且还很健忘。”
“小孩子嘛。”夏鸢说,“都记性不太好的。”
“她把许多?事?情都忘记了。”江遥轻声说。
“不是忘记。”夏鸢打了一个哈欠,她修为低,幻境里时间?变幻作用在她身上的影响更大,“只?是一时没有想起来。”
江遥侧眸盯了她一会?,伸出手覆上夏鸢的眼睛,“但愿如此。”
第36章 “只有大师姐不是。”……
大概是睡前?的谈话过于私密, 夏鸢很难得?梦到了自己的童年。
和作文本上喜欢写的七彩童年或是金色童年不同,夏鸢的童年是寡淡又无趣的。
幸好她?有?一支笔和一盏小灯。
在廉价的格纹本上, 属于她?的小世?界徐徐展开。
那里有?着?快意恩仇,有?着?香车宝马,有?着?绮丽的日月星辰。
而现实的夏鸢推开手边的窗户,只能看见深秋昏沉一片的雾霾。
也?许她?许过愿,希望能够进入这个小世?界。
也?许没有?。
夏鸢记不得?了。
童年的结束也?很突然?,没有?什么标志性的事件,大概是某一天, 因为日渐繁重的课业, 而匆匆完结了笔下的小故事,从此再也?没有?翻开格纹本。
那个小世?界也?离她?越来越远,被埋到了记忆的角落。
但很奇异的, 夏鸢并不觉得?孤独。
在她?模糊的回忆里, 她?有?一个温柔又安静的玩伴。
会坐在她?身侧, 听她?讲一些天马行空的故事。也?会陪她?玩跳房子, 翻皮筋...
只是已?经想不起?面容与名字。
但没有?关系, 就像昨夜宽慰江瑶的一样, 夏鸢一直相信。
不是遗忘,只是暂时想不起?来。
过去的事情不会消失, 经历的一切就像是钻石与珍珠,尽管埋葬于水底的泥沙, 但依旧熠熠生辉。
...
“小师妹。”夏鸢睡得?迷迷糊糊,肩膀被人拍了几下,见她?还是不醒,干脆捏上了她?的脸。
夏鸢很不爽地拍了一下作乱的手。
那只手愣了一下,随后干脆利落地伸进她?的后颈。
夏鸢被冰醒了。
她?蹙着?眉睁开眼睛正要?发难, 结果对上一双漆黑的桃花眼。
夏鸢:...
“早上好啊大师姐。”夏鸢怂了。
“不早。”江遥说,“太阳都晒屁股了。”
夏鸢看了眼窗外,据理力争,“明明没有?!”
紧闭的窗户缝里还传来凌晗冰激情四射的rap声,显然?是唱了个通宵。
“我昨夜一直在想,既然?这是梦想成真的幻境。”江遥沉眉,“你想着?扮家家,于是我...”
他闭了闭眼,跳过描述自己的窘境,“然?后凌晗冰一向?有?口不能言,于是幻想出?这种招式。”
“那么,先前?那个入魔的老...前?辈是想要?做什么呢?”江遥说。
夏鸢眨眨眼。
“没事。”江遥按她?脑袋一下,“没在问你,我就是提醒你一下别忘记正事。”
事实上已?经接受自己是江瑶挂件的夏鸢:...
“我早上出?门去外面兜了一圈,”江遥说,“听闻了凌家老祖凌霄即将飞升的消息。”
夏鸢一愣,猛然?抬眼。
“是的,本界已?经数千年无人飞升。”江遥轻声说,“能够飞升看一眼更高?的世?界,是本界所有?人的夙愿。”
“我的师父,我师父的师兄妹,那些教导我的人...”江遥目光沉沉,投向?窗外明媚的天光,“都是为了能走到这一步才不断修炼。”
夏鸢眨眨眼睛,藏在被子里的手有?些不安地动了动。
“小师妹,不管你信不信,这个世?界存在着?无法抗争的天命。”江遥轻声说,“祂不让我们离开,于是我们就无法离开。祂要?我们怎么做,于是我们就只能这么做。”
夏鸢呼吸一顿。
她?明白了。
那个任性的,不讲道理的,随意搬弄别人命运的天命,正是她?自己。
然?而无法飞升的原因其实简单到可笑。
仅仅是小学生写的时候单纯没有?想到这么多?而已?。
江遥突然?嗤得?一声笑了。
“但是没有?关系。”江遥轻声温和道,“我只希望这个天命能够藏好些。”
“不然?...”他垂睫,指尖在腰侧的剑柄轻敲几下,“可要?做好准备了。”
夏鸢不知道说什么,低着?头绞着?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