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子狠狠刺入了窗棱,尾端的流苏晃动着,带着未散的杀意和怒气。
“呜啊!”窗边传来一声惊呼。
江遥一怔,随后飞快站起大步走向窗边。
他探身下去,心莫名跳得快了起来。
他对上了一双泪汪汪的杏眼。
夏鸢可怜巴巴地扒着窗边的木条,肩上还背着一个鼓鼓的小花布袋子,勉力支撑自己不掉下去。
杏眼眨了眨,圆滚滚的小珍珠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你干嘛呀...”在江遥的错愕中,夏鸢被吓得够呛,开口已经带了控制不住的哽咽。
江遥赶快把夏鸢给从窗户外面拉进来。
“你身子好了?”夏鸢本身就是泪点低加上泪失禁的体质,小珍珠一旦开始掉就停不下来,但手上已经将那小花布袋子放在了桌上。
江遥嗓子发干,“嗯。”
他视线不由追着夏鸢的动作走,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话说这个丑袋子是从哪里来的?这个花色未免也过于...土了一些。
“我看你也是好了。”夏鸢带了些怨怼,她回头指了指还插在窗棱上的簪子,“我差点被你戳瞎。”
她可不是玛丽苏女主,被戳瞎眼睛她估计这辈子都是独眼龙了。
江遥无言以对,只能默然道,“抱歉,我不知道是你。”
“哎呀没事,”听见江瑶道歉,夏鸢反而有些不适应,挥了挥手,“你睡懵了也正常。”
“快来,”她话锋一转,掀开了小花布,食物的香气热腾腾滚出来,“吃早饭。”
江遥木然地靠过去,他莫名感觉这具身子不属于自己,不然为何总有种不真实感?
眼前个头比他小一圈的少女正忙碌着从花布里掏出各样吃食,她似乎不太会盘头发,于是给自己扎了两根麻花辫,尾端随着她的动作一跳一跳的。
江遥下意识抬手捏住了其中一根。
“?”夏鸢回头,她好不容易不掉泪了,眼眶还有些红红的,“怎么了?”
江遥连忙撒开手,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你怎么从窗户进来的。”
“你把门卡死了...我拔不出来。”夏鸢指指被江瑶以剑卡住的大门,“你睡得太香了,我不想叫你起床。”
反正也就三楼,咬咬牙也就爬下去了。
?我拧脖子都没见血你就吓得直掉眼泪,结果三楼高度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爬下去了?
而且居然还就这么丝滑地爬回来了?
你他妈是属猴子的吗?
江遥发觉夏鸢给他的傻眼时刻越来越多,人愣愣地站在那里,半晌才拣了个话题开口,“你哪里来的钱?”
她被他抓出门的时候应该什么都没带才是。
夏鸢闻言神秘一笑,脸上有了些不好意思,但莫名又有点小得意的样子。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几颗小珍珠,“这个。”
总算体会到了随时随地掉小珍珠的便利,差点没把她爽死。
她简直不敢想像,如果她回到现实生活中也是掉小珍珠的体质,她将变成一个多么乐观开朗的小女孩啊。
没想到江遥眸中神色微滞,语气变得冷淡了下来,“不必如此。”
吃女孩子哭出来的眼泪换来的食物,他江遥还不如真的一刀自宫算了。
夏鸢:?
脑回路千回百转,夏鸢突然悟了。
清高的玛丽苏女主怎么会吃女配哭出来的小珍珠买的早饭!这不比杀了她还难受!
夏鸢头一别,露出点骄矜神色,“大师姐,你可不要误会了。”
“这只是我打哈欠出来的眼泪珠子。”夏鸢说的倒是实情,“你别自作多情。”
江遥默了默,起身往洗漱间走,“我去收拾一下。”
“好——”夏鸢拉长音回答他,嘴里含着一块点心,声音含糊。
她是真的饿狠了。
昨天把江瑶从地上拉起来后,她折腾了大半个晚上才入睡,整个人又困又饿。
于是江遥洗漱好出来的时候,看见夏鸢缩在椅子上小小的一团,手里捧着咬了一半的包子。
嘴里分明还嚼着食物,腮帮子软软地鼓起一团,眼睛却半闭不睁,脑袋一下下往前点,像是马上就要睡着的样子。
脑袋漏风是会这样的。江遥心里莫名也有些软软的,眸光不自觉变得柔和。
随后他整个人僵住。
夏鸢面前的桌面上,端端正正摊着一套新买的小衣。
第20章 好想回家
江瑶虽然女装女得坦坦荡荡,自信且自在。
但他不会穿小衣,也不会穿那什么赤色鸳鸯肚兜。
因为他是一个女装大佬,但是毕竟不是一个女装变态。
出于对于女性的尊重,他路过那些卖私密衣物的店家时目不斜视,恨不得把自己戳瞎。
然而现在夏鸢亲手挑的小衣就这么端端正正摆在他眼皮底下,让他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他瞪着小衣,小衣上的蝴蝶结也十分无辜地看着他。
夏鸢甚至按着自己的审美挑了粉红色的。
怎么就这么喜欢粉红色呢。江遥想着,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夏鸢身上。
忙碌了一晚上的花栗鼠已经快睡着了,攥着大半个包子脑袋小鸡啄米,下一秒就要跌下椅子的样子。
她今天穿的是粉紫色的裙子——依旧是很蓬松很舍得用料的纱裙,看上去像一团开得很灿烂的绣球花。
领口那里没有掖好,从颈子后面能够看见一点点粉色的系带...等等。
江遥连忙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君子慎独,这玩意是你江遥能看的吗!
人家当你是个女孩子对你毫无防备,你在那里趁着人家睡觉盯着人家看,还是不是个人了!
狗来了都要呸一声人渣!
江遥在心里把自己臭骂一顿,面上却丝毫不显,走过去扶住夏鸢的肩,“小师妹醒醒。”
再睡就要掉下去了。
“唔?”夏鸢被摇醒,茫然地抬眸看着她,嘴里下意识嚼了两下包子皮,“我没睡。”
很有几分在课堂上困得不行然后在物理题下写上“F=ma表达了作者的思乡之情”的味道。
江遥把茶杯抵在她唇边,夏鸢借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把包子咽了下去,人清醒了几分,“大师姐...”
“到床上睡。”江遥说。
夏鸢不和他犟,没有社畜能抗拒得了多睡一会的诱惑,夏鸢顺应自己本能的呼唤,老老实实回到了床上。
不用江遥帮忙,她自己盖上了被子,很快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怎么困成这样。江遥觉得好笑,却突然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穿的仍然是昨天那身衣裙。
大约是发现他没有穿小衣,哪怕以为他是同性,夏鸢还是没好意思把他剥个精光,最后勤勤恳恳用自己不熟练的烘干术把他的湿衣服烘干。
那怪不得。江遥眉间神色放柔,坐到夏鸢身边,手放在了夏鸢额前。
温暖灵力从他掌心流淌出来,夏鸢无意识紧皱的眉头渐渐放松。
自然而然地,她脸蹭上了江遥撑在另一边的手。
从小到大,夏鸢的轮廓变化不算大,主打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式的小家碧玉。
虽然从呲着大牙的小学生出落成大姑娘,是多了几分玲珑,但是在从小以剑为伴且动辄闭关几十年的江遥眼里,性别带来的微妙变化几乎没有存在感。
他只看得见他孤独童年最好的又弃他而去的玩伴。
她倒是回来了,但是自顾自将一切都忘得精光。
江遥原本以为她看见他的惊慌眼神是出于失约的愧疚,没想到仔细一看,里面完全是对于陌生人的恐惧。
真让人厌恶。江遥想,等完成她父亲的嘱托,将她身子调养好,他与她也算是两清,从此各走各的路。
这么盘算着,夏鸢动了动身子,江遥下意识把手贴过去,避免她从枕头上滑下。
掌心贴上少女暖融融的脸颊,呼吸又轻又热地喷洒在他掌侧。
江遥整个人僵住,半边胳膊好像不是自己的,试图在不惊醒夏鸢的情况下把自己不听话的手抽回来。
似乎在睡梦中察觉到了热源的意图,夏鸢握住了江遥的手。
江遥真的傻住了,他扮演高岭之花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大师姐多年,第一次有人和他这么亲近。
他本能地抗拒,但又莫名不想抽回手,就这么被动地僵硬着,感受着熟睡少女暖热的脸颊。
完蛋,感觉真的有点儿疗愈。
还有点上瘾。
突然,少女唇瓣动了动,好像在喃喃什么。
江遥心里一动,鬼使神差一样低头过去。
片刻后,他冷下脸,抽出了手。
在夏鸢惊醒之前,掌心清光亮起,一个安眠的阵法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