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棠怎么会说不愿意?
她当然大大方方地答应下来。
两人走到药碾旁,玄蜃悉心交代她碾药的注意事项、动作要点、装填流程,在确定谢棠已经记牢后,他这才走回药架那里继续他的事情。
在谢棠看不见的地方,他打开的药罐中装的并不是药品,而是花花绿绿蠕动不停地肉虫。
玄蜃侧头余光瞥了谢棠一眼,确定她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这边,这才背对着她咬破自己中指指腹,向罐子里滴入血液。
血液滴入其中的一瞬间,仿佛油锅里滴入一滴水,熙熙攘攘的虫群骤然沸腾起来,争先恐后地逃离血液所在地。
他的血肉对他亲手养大的蛊鬼是滋养,对于旁的毒虫则是闻风丧胆的毒药。
先是碰到血液的金色肥虫浑身脱水干瘪死去,接着碰到死虫的活虫紧随其后上了西天。
死亡如影随形追赶着虫群,令它们蠕动得更加疯狂,求生的欲望甚至令它们从罐底争先恐后地爬上罐口,要从这充满死气的牢笼内逃离。
只可惜下一秒迎接他们的便是生命的尽头。
玄蜃将罐子盖上,不少肥虫的身体当场被他碾为两节,象征生命的绿色汁液四溅。
他将地上的虫尸朝谢棠的视觉盲区踢了踢,待他站定将盖子移开时,里面的虫子已然尽数死去。
他将罐子倾斜,于是脱水到干瘪的虫尸随之在它们自己的尸水里浮沉。
这东西只需在驱虫药里滴上几滴,便没有虫子敢去触她的霉头。
玄蜃全程没有眨眼,翠色眼眸于罐中蒸腾而起的绿色雾气中显出诡谲的非人感。
静谧的房内,响起少年华丽柔和的声线,“你知道我是浑水人吗?”
坐在竹凳上碾药的谢棠抬起头时,玄蜃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的身侧。
只见他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艳丽的脸蛋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或者我们换个问题,你知道浑水人是什么意思吗?”
谢棠想起小芳跟自己说的事情,她说她是清水,玄蜃是浑水,让她不要招惹对方,不然会被染脏。
她脑子转了转,试图以朴实村民的思考方式去推测清水跟浑水的意思……
大概指女人是清水,男人是泥水,两者厮混后清水就不再干净纯粹的意思?
可是谢棠在山寨待的这两天里,她没感觉蝶族人的婚恋观如此封建保守来着?
谢棠的眼神清澈见底,她直说,“我不知道,您给我讲讲呗。”
两者对视一阵,玄蜃见她眼里一片坦荡不似作假,他凸起的喉结于项圈上方动了动。
她早晚要知道浑水人是什么东西,假如她连这个标签都无法接受,想必更不能接受他的本体。
可是她已经招惹了他,就万万没有招惹完就丢掉不要的道理。
她必须要适应,现在还适应不了那就慢慢来。
他在谢棠面前蹲下身,将手里的陶罐对坐在小凳上的她递了递。
谢棠虽不知道那里面装着什么掉san的东西,但是罐口那一圈粘稠绿色汁液无疑在昭示着内容物的不寻常。
她总觉得自己打开那上面的盖子,约等于打开异世界的大门。
她站在旧世界与新世界的分界线徘徊一阵,最终在玄蜃复杂的凝视中缓缓将手伸向那陶罐……
门外忽然响起女人清晰的呼唤,“圣子大人在吗?”
玄蜃并没有即刻回应的意思,而是看着谢棠用眼神示意她继续动作。
谢棠利落地收回手来,她可不会忘记小说女主的声音,她挑眉催促人离开,“看我做什么?有人在外面找您呢,还不快过去看看?”
玄蜃没有立即起身,妖异的翠色眼珠粘在谢棠脸上,没有血色的唇瓣轻启,“你将我推给别的女人。”
用的陈述句,不是疑问。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弄得谢棠脑壳发懵,“您在说什么梦话?我又不是牛..头人。我只是让您跟她见上一面,又不是让您与她躺上一床。”
对别人来说谢棠这话未免太过粗糙,对玄蜃而言就刚刚好。
谢棠见他还在这里跟自己大眼瞪小眼,她抬手点点他的额头,“傻了?还不快去?”
“我才不是傻子。”玄蜃嘴上不满,身体却下意识按照她的意思去做。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隔着一道高度到他腰间的篱笆与唐晚晚面对面了。
他怀疑他跟谢棠究竟谁才是蝶族圣子,他这份言听计从的模样怎么像是她对他下了蛊一般?
玄蜃外形昳丽,玄棘阳光俊朗,两兄弟各有风味。
世界虽危险,然而两位着实迷人,弄得队伍里色胆包天者春心萌动。
只是碍于玄蜃看着就像反派,除非不要命了,否则没人愿意招惹他。
唐晚晚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不言语,只能舔舔唇瓣,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主动开口说出目的,“圣子哥哥,教师宿舍虫子太多,我的同伴们好害怕,少族长说我可以来您这里取一些驱虫药,您方便现在拿给我吗?”
这种蛊虫为主要攻击手段的世界,备上一些驱虫药是明智选择。
其实从身份上他们这些支教老师是寨子里的恩人,她的要求并不过分。
只是……
玄蜃扫了一眼身后的竹楼,仿佛能透过木板看见里面埋头工作的那个人。
谢棠是人类,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也是人类,而他最擅长物尽其用了。
他不敢盲目试探谢棠,但对她的人类同伴却没有这种顾虑。
他目光里柔和的温度在转身面对唐晚晚时转化成满满的恶意,他勾唇邪笑,“你刚刚唤我圣子哥哥?”
仿佛被野兽盯住的唐晚晚泛起恶寒,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当下利落滑跪,“您跟我的学长们年纪相仿,所以我才……您如果不喜欢这个称呼我不叫就是,您能给我些驱虫药吗?药到手我立刻就走。”
“哦?是吗?”玄蜃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应,一边慢条斯理地解开项圈上的银锁扣。
从绘有神秘图腾的项圈被摘下开始,少年的身体急剧变化起来。
他翠色虹膜中间的黑色小点迅速扩散覆盖住全部眼球,他勾至脸颊处的唇角继续上扬到耳侧,露出两排差互交错锋利如鲨鱼的利齿。
他滑腻的皮肤之下鼓鼓胀胀,犹如有一万只虫子在里面快速爬行,不过须臾他脖颈以下的躯干便化作色彩斑斓的肉虫形状。
诡异俊美的人头、人类的四肢、虫子躯体堆积在一起,拼凑成一只令人头皮发麻的怪物。
他笑着伸长他的躯体,将花花绿绿虫身凑近到她能看清每一处细节的距离,于是唐晚晚肉眼可见全是带着层层叠叠褶皱还滴落着粘液的肉虫躯体,以及上面的不规则黑色斑点。
刚才还亲昵唤他“圣子哥哥”的唐晚晚顿时就老实了。
什么样的英雌能在见过这畸形的、令人作呕又令人瑟瑟发抖的躯体后继续对这怪物散发魅力?
那就不是正常人类能做到的事情!
唐晚晚清纯可人的小脸蛋顿时变得比谢棠正在研磨的草叶绿得还要惨淡,一双腿也软得根本提不起逃跑的力气。
她瞳孔地震,最终里面完整地倒映出宛若被针线缝在虫身上的美艳人头。
这画面让唐晚晚的san值当场清零,要不是她求生欲极强地死死掐住自己的虎口,她险些当场昏迷。
“呵呵,真有趣。你方才还亲亲热热唤我做圣子哥哥,怎么这会儿看着命都吓掉了半条?”
第8章
玄蜃音色听起来缠绵极了,单听他说话好似在跟情人述说自己的满腔爱恋,唐晚晚若是个瞎子,说不定还以为他在跟自己调情。
但她长了眼睛,她能看清他脸上恶意满满的表情,不像是在看人类,而是在打量一只可供取乐的臭虫。
他与她说话时,手上也没闲着。
他打开小小的竹筒,将他身上不断流淌的透明粘液接了一些进去,没接到的液体滴落在地,霎时间那一块区域便寸草不生。
“这就怕了?”玄蜃扬起眉梢不怀好意地笑笑,“呵呵,如果你还是管不好自己的嘴巴,我还会让你见识到更可怕的事情。”
唐晚晚先是艰涩地摇摇头,又惶恐地点点头,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魂不守舍。
她毫不怀疑如果不是游戏还没有正式开始,自己这会儿已经命丧黄泉。
玄蜃不想再看她这副吓到魂魄出窍的样子第二眼,他抬手将项圈重新于脖颈处扣好,于是那畸形诡谲的怪物身体又恢复成人类的模样。
直到这位神秘的蝶族圣子在她面前消失不见,站在原地的唐晚晚双腿都在发抖。
她跟对方明明没有身体接触,她身上的鸡皮疙瘩跟地上枯死的花花草草却提醒刚才的一切不是一场幻梦,而是他真的来过。
屋外的世界扭曲阴暗,屋内的世界倒是简单质朴。
玄蜃回到屋内时,谢棠还在低头专心致志地将干草药黏成药粉,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回归。
只是他回来前跟回来后,她身上的装束不太一样。
之前她穿着长袖外套工作,这会儿那外套被脱下来系在腰间,她上半身只有一件浸有汗湿痕迹的运动背心。
它其实很保守,腹部跟胸部全部被它裹住,一丝一毫的风光都没有露出来。
但它也很涩气,因为它完整地露出谢棠那两条肌肉线条清晰明显的胳膊。
那上面挂着一层透明的汗水,于小麦色的健康肌肤上闪烁着点点的光芒,看起来诱人极了。
谢棠大臂肌肉自然不用说,她的小臂跟手也长得很有力量,上面盘绕着虬结的青筋,如同一条条盘绕在古老巨柱上的龙。
她其实有注意到他的靠近,他走路时有叮呤当啷的银铃声,身上又带着一股诱人的甜香,想没发现他靠近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她又用力碾了几下药材,见他还是没有从门口光源处移开的意思,于是没好气地提醒,“您让让,挡光了。”
玄蜃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移动脚步,于是室内又不明显地明亮起来。
今天的寨子依旧是水汽浓稠到肺管都仿佛黏连起来的雾天,辛苦劳作的她身上自然蒸腾起热气,溢出一层淋淋的热汗。
于是充血状态下不仅她的手臂,她脖颈处的青色血管也愈发凸显。
玄蜃妖异的眸子如同一块粘糕一般先是黏在她的下巴,紧接着又随闪烁的汗珠一路向下滑过她的脖颈,陷入到……
他眼神闪烁一下,烫到般移开了视线,项圈上方的喉结肉眼可见地动了动。
他似乎是无与伦比地干渴,渴到需要伸出细长的一截小舌,幅度很小地舔舐自己干燥的唇瓣。
又过了一阵,他垫着脚尖朝谢棠靠近。
当谢棠又听到清脆的银铃声响,扭头朝着身侧看去时,一只纹有蝴蝶图腾的白净美手伸到她脑袋下方,接住了她滴落的一滴汗水。
“不要弄湿我的药。”甜蜜可人的声线,软糯讨巧的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