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飞车的型号有些老旧,车门需要手动打开。
厉烬推开门率先利落地跃下,随即转过身来,朝车内的时夕伸出手。
这辆飞车没有伸展的阶梯,底盘距离地面还有半人高,对哨兵而言不算什么。
但是对于向导来说却是个需要小心的高度。
时夕心事重重,看到那只伸来的骨节分明的手掌,下意识以为厉烬是要抱她。
在污染区里,大部分时间都是他抱着她疾驰,她对他的怀抱再熟悉不过。
况且,他是被系统点过名字的碎片,她已经下意识把他当成她的哨兵。
——总归是要拿下的,先享受他的照顾又怎么了?
她几乎没有犹豫,倾身向前,纤细的手臂自然而然地环住了厉烬的脖颈。
厉烬怔了一下,沉寂的暗绿色眼眸微微漾起一丝波澜。
他原本只打算扶她一把的手臂,瞬间改变了轨迹,强健有力的手掌稳稳托住她柔软的腰肢。
带着一种近乎宣示主权的占有欲,将她牢牢圈在怀里,缓缓抱离飞车。
这一幕,被数道灼热的视线死死锁定。
谁都看得分明,小向导那个依赖的动作,那份对厉烬怀抱的熟悉与信任。
为什么偏偏是厉烬?
几乎是在时夕双脚触底的瞬间,沉骁迅速跳下飞车,目标十分明确,强硬又不失礼貌地将时夕从厉烬臂膀间剥出来,“靳向导,我先送你去医疗处检查身体。”
“哦哦,可我没受伤。”
时夕脚踏实地站在地面后,又一次清晰感受到面前两个哨兵强壮高大得可怕的身躯。
她抬头仰望都觉得费劲儿。
“以防万一,还是检查一下比较好。”
沉骁的语气多了一丝不容抗拒的坚持。
哨兵们陆陆续续下来,环绕在向导身旁。
如同移动的壁垒般,默契地将时夕的身影严严实实地围拢在中心。
路过的哨兵连她的一片衣角都窥探不到。
时夕无奈点点头,“好吧。”
看着沉骁一行哨兵将时夕送进医疗处,赤云才走到厉烬身侧,语气像开玩笑般说,“队长,把夕夕拐到我们队好不好?”
厉烬冷淡地收回目光,“怎么拐?”
赤云微眯起透着兴奋劲儿的金色眼眸,“队长,你会有办法的,她对你不一样。”
这回厉烬没有理会他,迈开长腿朝着黑塔的方向走去,背影冷硬。
赤云耸耸肩,慢悠悠跟上。
——
第九军区的白塔,是十几年前在医疗处的基础上扩建而成的。
如今医疗处毗邻白塔,每天都是人满为患。
狭窄的走廊里坐着几个等待治疗舱的伤兵,浓重的消毒水味也掩盖不住哨兵身上混杂的血腥、汗味和隐隐的狂躁气息。
沉骁带着时夕出现在大厅时,所有哨兵的目光便齐刷刷转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好奇,和一些隐晦的恶意。
“向导?!让我康康!!”
“是靳时夕……”
“我靠,她出任务回来了?”
“三星污染区,全s的精英小队保护她,她能遇到什么危险?”
“看他们身上的伤,靳时夕快把他们玩死了吧?”
“呵呵他们愿意当狗给向导玩,你们管那么多呢?”
“反正我绝对不捧向导的臭脚!”
“没想到精英小队竟然集体当向导的狗,啧啧啧!”
“反正老子死也不会预约向导疏导!臭架子给谁看!”
“就是!装什么高贵!
“我也是。”
……
第九军区有四支由全s级以上哨兵组成的精英小队,沉骁带领的是三队。
这回他们抽中s级向导随行,听说任务挺简单的,但如今一个个带伤回来,肯定跟那位难伺候的向导脱不了关系。
哨兵们小声蛐蛐,时夕听不真切,不过她身旁的哨兵们全都听在耳朵里。
那些过往被鞭打、被羞辱的记忆涌上心头,厌恶感依旧存在。
然而此刻听着这些哨兵的肆意嘲讽和贬低,一股无名之火却在他们胸中灼烧。
沉骁眼神蓦地一冷,目光扫射过去,顿时,周围的蛐蛐声消失了,大厅陷入一片死寂。
不管在哪里,都是遵循强者为尊的规则。
时夕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对五名哨兵说,“你们先去把伤处理了,我自己去向导诊室。”
沉骁不放心,“先送你过去吧。”
时夕态度坚决,“不用了。”
她看向几步远冷着脸的秦凛,“秦凛的伤很重,我很担心,你们赶紧送他去看看吧。”
突然被向导点名,秦凛表情僵硬住了。
担心?这个词从靳时夕嘴里说出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秦凛撇开头,垂在身侧的双拳紧紧扼住,紧抿的唇已经泄露他的紧张和无措。
她之前想收他当保镖——不是用优厚的条件来吸引,而是通过鞭打想驯服他。
她现在又在玩什么新把戏?想用这种虚伪的关心让他屈服?
“好。”
沉骁点点头,单独一个音节,却更像是风雨欲来的宁静。
几个哨兵就这么看着时夕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
下一秒,秦凛的脖子忽然被旁边哨兵箍住。
“说吧,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
“嘴里说不愿意当靳向导的保镖,实际上心里乐坏了吧?”
“这招是挺有用啊……”
队友们的声音一个比一个阴阳怪气。
秦凛:“……”
他百口莫辩,求助的眼神看向沉骁,同时严肃地说,“队长,我怀疑靳向导在故意挑拨离间,制造队内矛盾。”
沉骁上下打量他,话里听不出喜怒,“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秦凛噎住。
他感觉队长自从接受过靳时夕的深层疏导后,就好像变一个人似的,一直在维护她。
他正了正色,提醒道,“队长,你是不是忘了靳时夕她之前是如何对待哨兵的?”
他并非记仇或者刻意针对。
靳时夕的恶名,早已深入人心。
不能因为她给的一点小甜头,就像失去理智一样,将她奉为神明。
“人是会变的。”沉骁眸色微沉,语气也凝重起来,“污染区里的事,你们别提,特别是关于她精神体的细节。”
提到她的精神体,哨兵们的神色都冷冽起来。
集体安抚时,他们看的那水流一般的精神体,的确很怪异。
难道里面还有什么秘密?
队长既然这么说,肯定是他在接受深层疏导时,察觉到了什么。
向导诊室位于医疗处最僻静的角落,环境相对独立。时夕不是第一次来。
记忆里原主进入军区白塔之前,在外面被偷袭和抢夺过数次,受伤了才被哨兵保镖带到这里疗伤。
医疗处的负责人苏夜,是个谜一样的人物。
他的哨兵等级未明,他本来在“维斯塔生命集团”研究室工作,是天才生物神经学家,治疗舱的量产,也有他不可磨灭的功劳。
可不知道什么原因,几年前他忽然放弃优渥待遇和光明的前途,跑到第九军区这个危险又贫瘠的地方,当起了个军医。
原主跟他有过节,因为她上次受伤过来治疗,感觉自己被怠慢了,于是大闹医疗处,把苏夜的实验室也给砸了。
那天苏夜差点弄死她。
时夕推门进入诊室,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药剂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
想到即将要面对苏夜,时夕潜意识里有几分胆怯,她清楚,能从维斯塔集团全身而退的哨兵,肯定不好惹。
原主惹他,算是踢到铁板了。
她心想着,要不直接回白塔好了,然而刚转身,就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堵在门口。
他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色医师袍,从容优雅地站在那儿,浑身却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漠气息。
俊美苍白的脸,如同吸血鬼般没有血色,金丝眼镜后是毫无温度的眼眸,冷静锐利。
在他胸口上,一只通体黑色,关节处有微弱幽蓝色的蜘蛛正安静趴在那里,如同冷硬的暗黑色徽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