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 上月的时候,阿霈还带着老神医去了一趟东州,专门给他针灸压制毒性。
这两个月,不用当镇北侯夫人,她的性子都变得欢脱起来。
也许本来她就是这样的, 只是嫁给他之后, 被禁锢了许多。
时夕已经抓过萧霁的手,诊脉之后,皱紧眉, “你这也叫无碍?都快死了。”
萧霁:“……”
老神医咳了咳,侯夫人话虽难听,但却是实话。
他琢磨一会儿,才勉强说出一句,“不过侯爷吐了毒血,倒也会轻松一些。”
说完他又十分沮丧,拎起药箱就走,“侯爷,侯夫人,老夫再去研究研究。”
侯夫人想拜他为师,但他从来不收徒,于是拒绝了。
不过后来他便发现,他其实没有资格做对方的师傅。
侯府中的藏书颇多,有些甚至是失传已久的。
她本就聪颖,自小呆在药房里,看得多听得多,对一些棘手的病症,总是有独特的治疗法子。
侯爷身上的毒,的确很棘手,余毒难清,腐骨蚀心,再这样下去,就不是吐黑血了……
老神医步履冲冲,离开得飞快。
这时候,春晓也小跑着进来。
“夫人,侯爷,九王爷来了,太医院的李院正也在外面候着,说是来给侯爷看病的。”
李院正,就是上回给时夕把脉的那个。
“我去看看,你且在这里休息。”
萧霁对时夕说完便离开,那背影,总有几分寂寥。
时夕都不得不佩服他,这个时候了,还能撑起精神去面对各种试探。
她无声叹一口气,真是很尽职的牛马啊……
她眼前视线忽然被遮挡,阿九从天而降,手里还抓着半个炊饼。
那是时夕没吃完的。
“夫人,给。”阿九给她递过来。
时夕:“……”
她收起感慨,接过还热乎的炊饼,咬一口。
——
正厅里,李院正给萧霁把脉后,捋着胡须,神色凝重。
镇北侯这脉象显示毒侵心脉,瘀阻经络,怕是没几日可活了!
“这……”他嗫嚅着,不知道如何开口。
想到皇上交代的话,他更是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民间都传皇上忌惮萧家,要灭其满门,朝廷百官也时时刻刻窥测圣意,各种投石问路。
镇北侯回城之日就口吐黑血,如今一看,还是将死之症状……
如果萧霁真的在这时候出事,就应了百姓的猜测,对皇上的声名影响深重啊。
“下官不才,这噬心之毒,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实在是无能为力。”
李院正的话,荣恒听在耳中,此时面容也微微冷凝起来。
萧霁竟然真的中毒了,还无解。
怎么可能……
这消息若是传出去,可不是朝野震动这么简单,北境那些群狼,怕是要直接闯过境来。
他皇兄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阴狠毒辣,为了灭萧,连北境的安稳都可以牺牲。
但皇兄怕是没想到,萧霁会在这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暴露中毒迹象,引起百姓的担忧,和惶恐。
李院正又说,“听闻侯夫人尚未好全,皇上命下官特地来看诊,不知道是否方便?”
萧霁摆手,“不必。”
李院正想都没想,悻悻道,“如此便罢……”
玄林老神医就在侯府,还有他什么事啊?
但皇上想知道侯爷的身体情况,便派他来走一趟罢了。
噬心毒,他略有耳闻,世上根本就没有解药,哪怕萧侯身强体壮,也会一点点被毒药侵蚀而亡。
等李院正离开,荣恒方才开口,“你是故意当众吐血的?”
他这话,并无询问的意思。
萧霁:“王爷这话什么意思?”
“不用在我面前演,能给你下毒,怕不是常人能办到的,你既已知没有活路,还在挣扎什么?”
按照萧霁的为人,难道不是应该交出兵权,以求家人和萧家军的平安顺遂?
可这两个月无形的交锋,以及今日他吐血引起的动乱,都说明他还在抵抗。
萧霁:“你觉得我是在挣扎?”
荣恒:“难道不是?”
萧霁:“跟你说话就是累。”
荣恒:“这话是我从前与你说过的。”
荣恒气笑了,不过也想起了年少时候在萧家军磨砺时候的一些情景。
他很欣赏萧霁,不到必要时候,都不会与他为敌。
顿了顿,他便直接敞开来说,“不过你若真的交权,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你的确也做不到放着他们不管。”
皇帝登基以来任用酷吏,几乎是以极其果断的手段铲除了一批中庸的老臣。
以皇帝对萧家军的忌惮,若是萧家军为他所用,他必然会杀掉那批萧霁培养起来的将领,插入自己的人。
所以荣恒是真的有些疑惑,萧霁都要死了,他还能为萧家军,为萧家做些什么……
除非他是想在毒发身亡前,拼死谋逆。
换做从前,荣恒绝对不相信萧霁能做出那样的事,毕竟那样也许会毁了萧家先辈的忠烈之名。
但如今,荣恒越发看不透面前之人。
萧霁岂会不知道荣恒在猜想些什么。
但对方绝对想不到的是,还有萧霈的存在。
萧霁原想着,放出一半兵权示弱,带着家人退回稽州,此生不再进入京城。
他虽身死,但他相信阿霈能守住北境。
毕竟,如果是他临死的嘱托,阿霈会记在心里。
但如今多了变数。
阿霈和夕儿都已经知晓这事,并且……对他的计划嗤之以鼻。
萧霁莫名地扬了扬唇,冷硬的眉眼软和几分,不过嗓音却冷冽刺骨,“萧家军为朝国无数次守城,抵挡住铁骑的进犯,取得一时的安宁,可这半年来,包括稽州在内,以萧家军名义作乱的士兵穷出不断,有人试图毁掉萧家军,毁掉国门的这块盾牌,九王爷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荣恒默然。
他听出了萧霁话里的嘲讽。
对皇家争权夺利行为的嘲讽。
有人抛头颅洒热血,但也有人为了一己之私不顾战士和边境百姓安危。
荣恒抬眸,“你是怀疑我?”
萧霁却摇头,“王爷心中自有答案,何必问呢?”
荣恒微哂,他当然知道是谁。
明知道打压和诋毁萧家军是一件冒险的事情,荣恒依旧袖手旁观,跟背后谋划一切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你想领着他们,争个公义?”
荣恒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萧霁,话里别有深意。
本以为萧霁会急于表忠或者否认,可他只是淡淡说了句,“王爷言重了。”
荣恒心头一跳。
随后又想,萧家军虽然是萧霁统领,但却也是依赖朝廷养着的,萧霁若是想造反,那也看他有没有那个能力。
——
时夕一直在飞鸢阁等。
结果先把萧霈等了回来。
他目光在她脸上转一圈,才开口,“他怎么回事?”
时夕知道他问什么,回道,“可能是因为舟车劳顿地赶路,太过劳累,才吐了毒血,不过他不好好休息,又去应付那些人了。”
萧霈在一旁坐下,把面具丢一边,露出俊美冷鸷的面容。
他顺手把时夕也捞到腿上,抱住,“你……”
他开了个头,又沉默下来,像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时夕推开他那使劲儿往她脖子处埋的脑袋,“你有话好好说啊。”
萧霈捏住她下巴,眼神有几分警惕,“你是不是厌倦我了?他一回来,我抱都不能抱了?”
时夕:“……”
真是突如其来的醋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