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隐秘不足为外人道矣,但罗乐听明白了,其实就是家产争夺战,如果不是宁卓远搞砸了去年的元宵灯会犯了众怒,宁家主还还不会把这事交给宁卓归。
说是看重,其实是让宁卓归收拾烂摊子。
罗乐同情地看了宁卓归一眼。
宁卓归对此倒是无所谓,他的体型也不是白来的,要是小肚鸡肠,也不会发福成这样。
他一边吃着罗乐为阿愚、阿柔特意做的鸡米花小零嘴,一边对罗乐说道:“小罗老板,只要你能提供,钱不是问题。”
罗乐耸耸肩:“这不是钱的问题,你要是早一个月来,我肯定能接,但现在大过年的,我怎么找人啊?”
宁卓归是个有野心的,想燃放一晚上的烟火,就算罗乐应了下来,从现在开始,喊匠人加班加点地做工,也没法提供他想要的数量!
且不提人手的缺口,还有原料呢?匠人们对自己的手艺是有要求的,让他们粗制滥造批发烟火,还不如剁了他们的手!
罗乐劝宁卓归道:“你要真想在元宵灯会上弄烟火,不如来个出其不意,最后的时候再放,给他们来个意犹未尽,等到明年,嘿嘿……”
宁卓归看着罗乐狡黠的笑容,顿时来了兴趣:“你有什么想法?”
罗乐招招手,让他凑近。
郴县一年一度的元宵灯会很是热闹,整个郴县灯火通明,形态各异的巨型兔子灯笼陈设整齐,将城门之间的主干道连成了令人眼花缭乱的花灯展。
花灯两旁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商贩们顺着花灯展弄了各式各样的小摊,卖吃食的、灯笼的、面具的,不少孩童手里提着兔子灯笼穿梭其中,引得大人们呼声连连。
珍馐楼上,视野开阔的包厢里坐着一位身形清瘦的青年和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人。
看着与往年无异的灯会,宁卓远跟一旁的宁家主抱怨起来:“爹,这跟我办的有什么不同,何必把它交给大哥来办?”
宁家主没出声,视线一直看向空中的皎皎明月,今夜晴朗,万里无云,将群星环月看得分明。
忽然,一道火光划过夜色,嘭地一声,星星点点覆盖夜空,又是一声,天光大亮,白昼乍现。
“什么动静?”
“刚才怎么回事,打雷了?”
“娘亲、娘亲,你快看呀,天亮了!”
人们纷纷驻足,抬头看天。
天空中白光渐渐散去,露出背后的星空,正当人们以为自己眼花时,又有惊雷初现,天空中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绚丽的烟火。
短短一刻钟内,雷声不绝,烟火不散,直至最后,空中忽然出现一行‘喜迎兔年,明年郴县再会’的字样,人们才真真切切感受到,这不是天降奇迹,而是灯会尾声特意放出的彩蛋。
宁家主深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一旁目瞪口呆的宁卓远道:“卓远,日后跟你哥客气点吧。”
而烟火燃放的源头,宁卓归拿着冒着红点的香的手还在颤抖。
他身旁的书童兴奋道:“公子,成了!”
宁卓归红着眼眶看着被烟雾笼罩的夜空,身体激动得止不住的打颤。他拿到这几发礼炮时,罗乐让他对空中现字不要抱太大的希望,研究时间太短,最后的礼炮有七成的几率是哑炮。
他连说了三声好,语气有些颤抖:“苍天助我……”
罗乐和雷叔则站在自家屋顶,朝郴县那边看去,奈何距离太远,中间又有起伏的山阻隔,看不真切。
那日和宁卓归商议过后,罗乐就马不停蹄地赶往罗家寨,将雷叔请了过来。
罗乐看了眼旁边堆成山的哑炮,深深叹了口气:“雷叔,咱这是第几个哑炮了?”
雷叔没回答罗乐的话,皱着眉想要去看看炮为什么没响,被罗乐一把拉住。
“雷叔,还是算了,这炮没响就没响吧,明早浇了水再看,现在天太黑,看不出什么结果,眼睛对着礼炮也不安全。”
雷叔抿着唇被罗乐赶回了屋,他不信邪道:“阿乐,是不是这儿的风水有问题,我在冶铁洞的时候,可没见过这么多哑炮!”
“叔,你可别瞎说,我先前在这儿放过礼炮的,跟风水可没关系哈,一定是礼炮的问题……”
雷叔睨了罗乐一眼:“你的意思是……是我的手艺问题?”
材料都是从罗家寨拿回来的,既然风水没问题,那有问题的是谁?
罗乐笑嘻嘻地给雷叔倒了一杯水:“哪能啊?是我、都是我的问题……”
说来也怪,别的礼炮还好,就是这有字的,十个里有三个能放出来就算不错的了。
贺村长不知道哑炮有这么多,第二天还特地来夸罗乐大方,竟然连放三个烟火,虽然,这三个礼炮中间间隔的时间有点长……
听贺村长隐晦地提醒自己以后放炮连续放,别有一会儿没一会儿的,影响大家休息时,罗乐将哑炮的事情说了出来。
贺村长又是可惜、又是心疼,最后是捂着胸口回的家,看得雷叔是哭笑不得:“你告诉他做什么?”
罗乐:“谁让他说我影响大家休息的!连续放礼炮没放出来,是我不想吗!”
雷叔难得见罗乐一团孩子气,笑着摇摇头,然后问罗乐道:“阿乐,这年也过完了,字形礼炮,咱们还继续研究吗?”
罗乐点头:“当然,我还想用在我的烧烤店开门仪式上呢!”
第91章
过了正月十五,这个年就算彻底结束了。
今年辰州稀稀零零下了一些米粒雪,田野里虽然只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被,但山间湿气重,落在地上的雪凝成了冰冻,踩在上面很容易打滑。
有些经验的人出门时会在鞋或马蹄上绑上枯草来增大摩擦,但更多人选择躲在家中猫冬,等化了雪,才进城找短工来补贴家用。
溪虎书院的普通学子也是等化雪了才回去。
吕康要参加今年的秋闱,得提早回书院温书。他拜了师后,本该在过年期间去山长家拜年的,但山长认为长日村太远,天寒地冻赶路不易,只说开学时再来拜年也一样。
现在天还冷,罗乐想趁这个还没什么人摆摊的空闲时间,进城为烧烤店选址,计划着搭吕康的顺风车进城。
山路不好走,罗乐不打算让阿愚和阿柔跟着,她有功夫在身,不怕遇着事。
只是去的时候有吕康陪着,回来时只有她一个人,吕二娘很不放心,想去贺村长家请了贺大朗一块儿去县里。贺大朗在郴县做过账房,对那里的路也熟悉。
但罗乐不太好意思请贺大朗陪她,上一回去罗家寨的时候就是他陪着的。后来她听贺村长说,贺大朗从罗家寨回来后,有段时间睡不好觉……
好在罗君灿一直念着罗乐的烧烤店,趁着其他人来接雷叔回去时,跟她爹要了罗君锐一起过来。
自罗乐为罗实泰打开了赚钱思路后,罗实泰就一直在思考着派谁去罗乐那儿,既方便罗乐,又方便了他。
罗君锐本是罗实泰安排给罗君泽的人,只是当罗实泰发现罗君锐有了想去找罗乐的想法,阅历也确实符合罗实泰派去给罗乐的要求后,就对罗君灿怂恿罗君锐去找罗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倒不是罗实泰偏袒女儿,罗君泽与罗乐同岁,且罗君锐在罗君泽手下呆了一年,相处时间不知道比罗乐多了多少,但在这样情况下,罗君泽都没有将罗君锐收服,甚至让罗君锐有了离去的心思,继续强迫罗君锐跟着罗君泽,也不好。
故而当罗君锐、罗君灿还有罗乐说要陪吕康入学时,吕康还有些受宠若惊,他还以为要走着去郴县,没想到能坐上马车。
罗君灿堂兄妹这一来,不仅带了马匹,还带了马车,罗君锐又有长途跑镖的经验,区区凝了冻的山路,他这些年不知道跑了多少趟。
这样一来,阿愚和阿柔就在家里呆不住了,她们本来就不想跟罗乐分开。一个人带两个娃和三个人带两个娃是有很大区别的,再加上罗君灿非常活泼,罗乐觉得让阿愚和阿柔多跟她相处,对她们也好。
于是罗乐大手一挥,允许阿愚、阿柔做她的小尾巴。
这会儿溪虎书院门口只有一个守门的大爷,吕康递了牌子让大爷检查后,就被允许进去了。
阿愚和阿柔是第一次到溪虎书院,两人眼睛睁得圆圆的,看什么都觉得新奇。过年期间,她们也跟吕康相处出了感情,虽然知道他是去读书,但心里还是多了几分不舍,两人可怜兮兮地挥着手跟吕康告别。
当然,如果她们的眼睛没有一直往大门后书院的台阶上瞄,这种舍不得的情感会更有信服力。
吕康瞧着有些好笑,便问她俩,是想跟罗乐去小吃街,还是跟他进书院里逛逛。
阿柔不知道去了多少次小吃街,这溪虎书院却是第一次来,心中当然有了倾向,一边拉住吕康和阿愚的手,一边悄悄抬眼观察罗乐的表情。
阿愚没有阿柔这样的小表情,他直接目光炯炯地看着罗乐,眼里满是想去书院里逛逛的渴望。
罗乐不是个扫兴的大人,看懂了她们的意思后,只问吕康:“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如果在书院的学子多,理论上是会的。但现在书院还没开学,吕康拿的又是山长弟子的牌子,而山长家又正好住在书院里面,所以吕康别说是带一两个小孩,便是把今日来的一行人都带进去也可以。
他不说的话,谁知道他是想带家人拜访山长,还是带孩子在书院里玩雪呢?
于是一行人在书院门口兵分两路,罗乐、罗君灿和罗君锐去小吃街找店铺,阿愚、阿柔和吕康去逛溪虎书院。
去小吃街之前,罗乐先去了一趟医馆,为鹿老大夫送年礼,虽说现在罗乐不需要在鹿老大夫这儿看病了,但适当的走动也是必须的。
今天来得巧,罗乐一行人正好遇上了来拿药的韩子舟。
韩子舟因为礼盒的事情,对罗乐颇有好感,板着脸跟罗乐道了谢后,就离开了。
罗乐有些好奇,他怎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郴县,按照常理,韩子舟这个时候应该在府城才对。
鹿老大夫叹了口气:“韩公子是来为韩知府取药的。”
原来,韩知府今年第一次在辰州过冬,不知道这边冬天不管是下雨还是下雪,地上都会结冻。于是瞧着府城只下雨没下雪,就没有防备,在院子里摔了一跤,听说腿折了,情况不怎么好。
府城大夫们的治病进展缓慢,韩知府也不信任他们,就让韩子舟去找罗冽,据说罗冽手下有一名军医,治疗断腿很有一套。
只是年前因为买军饷的事情,罗冽和韩知府之间有些矛盾,韩子舟没能请动罗冽手下的军医,这才转道来了郴县。
罗乐想着韩子舟离开时铁青色的脸,忍不住问道:“韩知府的情况很糟糕?”
鹿老大夫点头:“听说有跛脚的可能……”
罗乐一行人倒吸一口凉气,大安朝对官员的外在形象是有一定要求的,最起码得五官端正,四肢健全。要是韩知府真的跛脚了,岂不是连官都没得做?
罗乐拧眉:“那韩公子是来请您过去的吗?”
鹿老大夫算郴县的名医了,人又好,韩子舟没法子的话,还真有可能求到鹿老大夫这里。
事实确实如此,只不过鹿老大夫给拒了。这些年,他们这些在辰州的大夫每到冬天都会治疗断腿,想要治好韩知府的断腿其实不难。
难的是韩知府对这里的大夫不信任,而府城的大夫们也怕万一,万一没把韩知府治好,可就坏了。鹿老大夫一把年纪,跟这位新到任的知府没什么交情,没必要去趟这个浑水。
罗乐摸了摸下巴,心想东风来得是真巧啊,她不接住这个机会,都觉得对不住自己……
离了医馆后,罗乐没去小吃街,而是折回溪虎书院,请守门的大爷帮忙送一封信给吕康,然后径直去了罗家寨留在郴县的院子。
院子的马厩里有不少良马,马蹄上都是绑了草的,随时能用。
罗君锐对罗乐的行为很是不解:“阿乐,你这是要去找罗冽将军?”
罗乐回了句是。
罗君锐皱了皱眉,他听罗君池说过,这韩知府对罗乐不怎么客气:“阿乐,他的前途如何,跟咱们又没关系,你实在没必要为了他消耗你和罗冽将军之间的交情。”
罗乐嘴角微勾:“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自己……”
罗君灿看着罗乐狡黠的笑容,猛地想到当初罗乐说的两个贵宾的事情,脑海中闪过一道的灵光,不可思议地看向罗乐,结结巴巴地问她:“阿乐,韩……韩知府的伤,该……该不会是你……”
罗君锐虽然不知道罗乐和罗君灿之前聊过什么,但听罗君灿的语气,明显是知道什么,再联系起韩知府的现状,也不由自主地瞪圆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