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必要去找南诏大巫一趟。

　　——嗯，得悄悄的。

　　罗乐头一次体会到度日如年的煎熬。

　　好容易等到天黑，她才翻出一身夜行衣套上。

　　夜黑风高才合适偷偷摸摸干大事。

　　罗乐唯一庆幸的是，自己还没把监控弄出来，不然被人发现，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大半夜不睡觉，一身黑摸着墙边走的鬼鬼祟祟的行为。

　　罗乐不打算走大路，故而赶路的工具是许久没用的阿缘，这家伙在长日村里过得太滋润，毛光水滑，瞧着胖了不少。

　　阿缘通人性，记性也不错，即便罗乐很久没亲手喂它，它也乖乖跟罗乐离开了。

　　为此，罗乐奖励它洒了一大盆红蓝药水的土豆泥拌豆。

　　动物对自己有利的东西是非常敏感且护食的，没一会儿就把土豆泥拌豆吃了个精光。

　　原本困倦的阿缘一下子清醒了，眼睛里满是对于自己身体轻盈的疑惑，精神奕奕地拿鼻子拱罗乐的肩膀，急不可耐地示意她上背。

　　一人一驴在红蓝药水的作用下仅花了一天一夜就赶到了大理城外。

　　罗乐让阿缘在山里等她。

　　她趁着深夜，潜入了南诏大巫的居所，看见了眼熟的一幕。

　　大巫静静盘坐在屋内蒲团上，她的头顶有星河涌动，仔细一瞧，星河中泛着幽绿的光，罗乐与植入芯片那晚遇见的场景极为相似。

　　不等罗乐反应，这些光点便发现了她，瞬间围在她身边，将她扯入星河之中！

　　脑袋一片空白，适应了失重的感觉后，罗乐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背后的推搡感，好像是光点们在抱怨她为什么要站着发呆？

　　罗乐好奇地用手指触碰眼前的光点，便看到了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这个世界的，其他世界的，过去时空的，未来时空的……

　　人们的喜怒哀乐一点点汇聚在宇宙中，变成微小的粒子，被光点裹住，最后消失不见。

　　而光点更亮了。

　　很熟悉的感觉，仿佛她以前就是这些光点的一部分。

　　“你想的没错。”

　　大巫忽然开口了。

　　罗乐微微一愣，羞愧道：“抱歉，我打扰了你的闭关。”

　　大巫很是和气：“你的话，无碍。”

　　她问罗乐：“想明白要问我什么了？”

　　好像笃定罗乐一定会来找她似的。

　　罗乐确实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她，但就这么浮空问，好像不太尊重人。

　　她脸有些热：“我能下去吗？”

　　听见罗乐这么说，光点们亮得刺眼，发现罗乐宁可捂住眼睛也不改口，终于放弃让她跟着大家一起在轨迹中流动，把人送回了地上。

　　光点们没有在罗乐身边停留，毫不留恋地回到轨迹之中，不知为何，罗乐内心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她收敛心神，问道：“大巫，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是你。”

　　大巫顿了顿，睁开双眸，一对走动的指针在她眸中闪烁，机械女声在空间里响起：“亦是世界之源。”

　　罗乐愣住了。

　　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反应过来眼前的人不会伤害自己，才小心俯身上前：“你……你为什么是……”

　　机器人？

　　就算有罗家二老先例在前，可真的再一次见着这么仿真的机器人，她还是会忍不住心惊。

　　没记错的话，这位出自苗家寨吧？

　　这是一出生就是机器人，还是进了皇宫后被替换成的机器人？

　　不对！她在想什么？怎么可能有人一出生就是机器人！

　　罗乐目光上移，下意识问道：“你闭关……不会是在充电吧？”

　　就是靠这种非自然现象充电？

　　大巫见她完全没留意自己开口的话，笑了笑，手指轻点，凭空出现一个蒲团摆在罗乐面前，示意罗乐坐下说话：“可以这么说。”

　　罗乐：……

　　她默默坐了下来。

　　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不能怪她忘记，实在是南诏大巫这关闭得实在令她震惊。

　　她问道：“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

　　大巫笑着点点头。

　　得到肯定的回答，不知为何，罗乐心中松了口气。

　　哪怕这个世界是虚拟的，可这些年的经历在她心中是真实存在的，人与人之间的互动，亦是真实，无论虚拟与否，她已经认定了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可真的得到答案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还是心怀侥幸的。

　　得到这是一个真实世界的回答的这一刻起，罗乐忽然发现，其他问题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不过，该问还是要问的。

　　她言简意赅道：“南诏神器、皇室神器、北蛮神器是异世界玩家们载入这个世界的服务器，所以，南诏神器并非我祖母的伴身神器，而是很早之前就存在了，对吗？”

　　南诏大巫眨了眨眼，泛着银光的指针逐渐与周围的黑色融合。

　　罗乐看见了一双充满笑意的眼睛。

　　大巫：“你已经知道它们的作用了？”

　　“只是猜测。”罗乐摇头，继续道，“我有些想不明白，如果这是一个治病游戏，为什么要选择罗家寨作为治疗异世界玩家原生家庭不幸的……唔，医院？或者说，疗养院？

　　与世隔绝真的对病人好吗？你们就不怕罗家寨里出现人渣，欺负人家小姑娘？而且从皇室神器和北蛮神器的代号来看，它们明显有专长啊？”

　　大巫听完罗乐的话后，缓缓道：“这是神之间的交易。”

　　罗乐狐疑道：“这个世界真的有神？”

　　大巫淡定反问：“你能出现在这儿，难道还不能证明有神明吗？” ！！！

　　罗乐这会儿才忽然想到刚才大巫对她说了什么。

　　她说，这些光点是她，亦是世界之源。

　　罗乐噎住了，缓了好一会儿，不可思议地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还有你先前说，我是谁？”

　　大巫没有回答罗乐的问题，她站起身，伸手去触碰蜿蜒盘旋的星河中的光点。

　　语气中流露着对故人的思恋。

　　“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或者说浩瀚宇宙中，不是谁都愿意受人摆布的。

　　我们被异界宵小发现、残害，直至你祖母的出现，唤醒了此间神明，亦唤醒了神明为我们留下的南诏神器……后来，神明清洗了叛徒，与他界神明做了交易，才有了你所知的……游戏。”

　　罗乐眯眼：“你是不是少说了什么？若我没记错的话，皇室神器本该是沈氏的，是沈氏将皇室神器交给了大安太祖爷。而皇室神器的代号，是医疗。”

　　也就是说，这个医疗游戏，至少在东朝时就已经出现了！

　　大巫看似在解答，实则回避了罗乐的问题！她说的，根本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大巫没想到罗乐会直接指出她的漏洞，依然露出笑容，但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

　　跟关机了似的。

　　罗乐看着她和蔼的脸庞，忽然想到了篡改程序……

　　她心道不好，连忙取出南诏神器，果然看到了安全防火墙上的安全提示！

　　南诏神器防火墙的覆盖范围相当于现代世界的局域网安全防火墙，进入范围内的就可以被保护，但宽泛的保护并不是百分之百，就在她与大巫说话时，有人从外部攻击了南诏神器的防火墙，从漏洞中袭击了南诏大巫！

　　南诏大巫说的话，是真是假，都无从考证了！

　　罗乐幽幽地注视着南诏大巫的机器人躯壳，正寻思着要不要把她的内存卡扣下来的时候，空中盘旋的光点们忽然冲了下来，将南诏大巫紧紧裹住，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罗乐下意识地遮住了眼睛，等光芒散去，哪里还有南诏大巫的存在？！

　　星河也消失不见了，只留下几个萤火虫般的光点落在她捧着的南诏神器上。

　　罗乐的眼前顿时被南诏神器投了影，痛苦与挣扎在身体里翻涌，呼吸间，她仿佛撕成了两半，以旁观者的视角回到了几十年前——

　　左眼，同样的地点，本该在辰州养胎的段瑞章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站在南诏大巫面前，半空中飘浮的奇怪的装置引导着光点的轨迹。

　　右眼，曾经见过的沈国公府的院落里，身姿曼妙的沈初有用着同样奇怪的装置，做着与段瑞章相同的事情。

　　光点被吸入装置中，沿着导管注入她们体内，顺着血液来到她们的腹部，在此处散发出微弱的光。

　　南诏大巫叹气道：“瑞章，还是放弃吧，世界精魄受天道宠爱，自由惯了，不会出现的。”

　　段瑞章却忽然笑了：“成了。”

　　南诏大巫错愕道：“成了？”

　　段瑞章面容慈祥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喃喃道，“可惜，我看不到了……”

　　随着段瑞章的话音结束，罗乐左眼便失去了视野，右眼的时间迅速流转，等罗乐回过神，便出现了及其残忍的画面——她看见沈初有将自己的玩家芯片剜出，将其拆开洗干净后，与一个闪闪发光的披风一起放进了精致的木盒里。

第270章

　　罗乐再醒来的时候，人居然躺在搭了纱帐的软榻上。

　　她心头一紧，被发现了！

　　起身后，只见一个身着苗装的中年女子坐在不远处喝茶。

　　是罗家寨的巫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