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乐：……
“呵，你终究还是去了南诏啊……”
这语气，也不像是在跟自己说话，罗乐这回长心眼了，默默闭上嘴，看皇帝什么时候感慨完……
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皇帝无语地看向罗乐：“朕问你话。”
罗乐：？
敢情真的在跟她说话？！
这……要她怎么接？
御花园风挺大，罗乐红着鼻子道：“回陛下的话，臣去南诏是机缘巧合，此事说来话长，陛下若想知道缘由……咱们要不去屋子里说？”
京城的冬天比辰州要冷不少，罗乐一开口，那热气就噗嗤噗嗤往脸上糊，怪恼人的。
皇帝盯着跟热气抗争的罗乐良久，忽然一笑：“你这模样，跟你娘倒挺像。”
罗乐动作一顿，她眨眨眼。
啊？
她……她娘？！
不该是她爹吗？！
罗乐干巴巴道：“哈……哈，我毕竟是我娘亲闺女嘛，我不像她，还能像谁？”
或许是没得到想要的答案，皇帝摇摇头，又问：“怎么就你一个来，另外两个呢？”
罗乐道：“弟弟妹妹太小，臣怕她们冲撞了陛下，没让她们跟来。”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窥视皇帝的神情，没想到皇帝一直看着她！
她故作镇定眨眨眼，默默低头。
老实说，皇帝这两个问题实在让她摸不着头脑，罗乐现在思绪纷乱得很，她是要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的目的，还是先陪皇帝叙会儿家常？
但这皇帝怎么回事，不是说认识她爹吗？怎么一开口就问她娘？！紧接着又问起她弟弟妹妹？
这……这不好吧？！
就在罗乐胡思乱想之际，皇帝又开口了：“朕记得挽朝体弱，孕育你们姐弟三人，怕是没少吃苦头吧？”
罗乐：………………
啊？！
挽朝，是她娘名字吧？！
嗯，她娘是沈国公府的小姐，以前见过皇帝似乎也算合理……
说起来，皇帝跟她娘是一个辈分吗？皇帝瞧着比吕二娘大好多的样子，应该比她娘大很多，应该不是一个辈分吧？如果是长辈，那他直呼她娘名字，嗯，长辈闲聊时跟提到小辈叫的名字，也算……正常……的吧？！
大概是罗乐的表情取悦了皇帝。
罗乐沉默地看着龙袍走近逐渐靠近，停下，一双微凉的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这个头倒是不错。”
这话罗乐能接了：“臣胃口好，吃得多，个头自然长得高。”
“是啊，能吃是福……兰敏现在就康健不少……她在辰州没为难你吧？”
提起熟人，罗乐就有话要说了：“公主人很好，就是饭量太小，那会儿李侍卫还没来辰州，我们每次出去玩都怕她晕在半路，有时候她赶不上我们，臣就停下来等她，闹得臣妹吃了好多次公主的醋……”
见皇帝没有阻止她，罗乐干脆隐去‘学习造反’一事，将她们在辰州里做的一些趣事说给皇帝听，顺便夹带了一点儿私货——
“您也知道辰州那地方潮湿得很，大伙儿为了祛湿，吃东西就比较重口，我们出去玩，别的吃食不方便带，只能就地取材，做点烧烤吃……公主体弱，哪能天天吃辣乎乎的烤串啊？可让她一个人在旁边看着我们吃烤串，自己可怜巴巴啃甜粑，臣又觉着于心不忍，便试着弄了点不辣的烤串，嘿，没想到很合适公主的胃口……”
一提起吃的，罗乐那神态、动作、语言，绘声绘色，听她演讲的人在畅想中忍不住口齿生津，便是皇帝也不例外。
加上女儿回京后对罗乐的手艺很是推崇，皇帝干脆让内侍备上菜品和烤炉，干脆就让罗乐在御花园里搞起了烧烤。
这是罗乐的老本行，她不觉得有什么为难的。
至于郡主亲手烤串太自降身份？
那也得看看是为谁烤串吧？罗乐自认是小辈，无论从忠君的角度、还是孝顺的角度，她都没有理由拒绝皇帝，更何况为皇帝烤串于她而言又不是没有好处！
只要把皇帝哄高兴了，她就可以用‘与民同乐’做借口，让她在京城的烧烤店搭上皇帝的车，也就是让皇帝入股。这样即便她不在京城，京城的玩家们也不能把她的烧烤店占为己有。
至于会不会被朝中大臣弹劾？
……谁说烧烤店只能让皇帝一个人入股的？
第233章
罗乐不傻，要是没有大臣监督，皇帝突然想一出是一出，出尔反尔吞了她的烧烤店，那她岂不是亏大发了？
所以究竟怎么左右逢源，既让皇帝舒坦，又让大臣们不会觉得她是在引诱皇帝享乐，同时自己还不吃亏，得好好思量。
“这菜烤得不错。”
许是见罗乐认真敬业，皇帝大发善心，赏了她几口菜。
罗乐高高兴兴领了赏，只是菜入口之后，那僵硬的面部表情没躲过皇帝的眼神。
皇帝挑眉：“怎么，不合口味？”
“那倒不是……”
罗乐欲言又止，皇帝瞧她磨磨唧唧的样子挺有趣，筷子一撂，兴致盎然看她：“有话直说。”
罗乐小心道：“我说了，您可不能罚我。”
皇帝气定神闲道：“你先说。”
罗乐见皇帝心情还不错，便耍赖道：“那不行，您没给我个保证，万一我说错话惹您不高兴，转头您罚我咋办？”
她可怜巴巴道：“臣家里有老有小，经不起罚呢。”
皇帝忍不住打量起罗乐来，如今除了几位能力不错的大臣外，还没人敢在他面前讨价还价。倒是兰敏小的时候这样朝他撒娇过，可惜皇后谨言慎行，后来把兰敏教得板正了些……
“朕倒不知，你这家里头的‘老’指的是谁？”
“当然是我大伯……们啊！”罗乐坦然道，“我家的情况您知道嘛，因为我爹和罗家寨的事，他俩多年不对付，万一我惹怒您以后被罚的事让我泰大伯知道，他肯定要恼我段大伯，回去臣夹在中间多难做人啊？再说要不是因为我，他俩现在还在山里头对峙呢……”
皇帝没想到罗乐居然就这么大咧咧把她跟罗家寨的关系摆在他的面前，意味深长道：“你倒是个胆大的……”
罗乐正直的脸上带着天真：“我知道这事儿咱们心知肚明得过且过最好，但有的事情不是糊弄就能过去的嘛！”
她睨了眼烤炉上的菜，意有所指道：“就像您赏了我菜，臣只能谢陛下恩，可您问我合不合口味……我爹说过，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只要是您赏的，这菜好吃或是不好吃，臣都该认为好吃……然臣好歹是个人，有自己的品味，若真听了我爹的话昧着良心说这菜好吃，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大概没想到罗乐会提起她爹，皇帝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异常，只是没人察觉，他故作无事地轻哼一声：“照你这么说，朕还得赏你不成？”
罗乐腼腆道：“臣不过实诚了点，已经得了陛下赏赐，若再得赏，旁人定觉得臣受之有愧……不过臣脸皮厚，您想赏臣什么？”
皇帝气笑了：“真想要赏？”
罗乐噘嘴道：“臣不敢……”
“你这表情，不像不敢。”
皇帝看了眼碗里的菜，对罗乐道：“若你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这赏也不是不行。”
罗乐转了转眼睛，又提了个要求：“臣能说，但您得答应臣，别罚采买之人。”
她顿了顿，补充道：“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味不同，盖因水土不同也。”
皇帝微微眯眼：“朕记得你说只略读过点《论语》、《礼记》，不想《晏子》也能张口就来？”
罗乐心一紧，她爹娘有没有教过没失忆的她，她不知道，但晏子使楚不是小学的必学且必背的文言文嘛，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法全文背诵，但出了名的南橘北枳还是能顺嘴说一说的……
她适时在眼中露出疑惑，脸微红道：“这原来是晏子说的？臣还以为是我爹说的，还想显摆显摆自己的文采呢……”
皇帝：……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闷闷道：“你……继续。”
罗乐当即察觉到了皇帝突如其来的情绪，深沉、复杂，让人摸不着头脑。
话说她不过是下意识用她爹做挡箭牌，没想到还能有这个收获？
她爹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才会让皇帝甚至顾不上有她这么个外人在场，让情绪如此外露？
罗乐将疑惑藏进了心底，小声问道：“那……您是答应我，不会惩罚别人了？”
皇帝幽幽注视着罗乐：“你倒是个心软的。”
他点头道：“行，若你言之有理且与他们无关，朕不罚他们，反之……”
罗乐抬头挺胸，立即接话道：“反之，您得狠狠惩罚，臣绝不喊冤！”
皇帝被她那视死如归的表情逗笑了，刚才的阴郁一扫而散：“这下不怕被朕罚了？”
罗乐诚恳道：“若臣的狡辩没能让陛下满意，是该被罚。”
“呵，行，且让朕听听你如何狡辩。”
罗乐道：“中原气候好，适宜许多作物生长，这是它的优点。但也正因为它太包容了，这菜嘛，跟我们辰州的比起来，就要平淡许多……不是臣自夸，就拿到哪儿都只能长成的小白菜来说，我们辰州的滋味、口感要比中原的好吃太多！同样是甘甜，中原的也不是不好，就是甜得太平淡了……但我们辰州的就不一样了……”
罗乐想了想该如何形容，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表述：“辰州的也甜，但入口时并尝不出太多甜味，反而是菜的清香占比较重，随着咀嚼，清爽也要比甜味突出，直到进了肚子，舌尖才回过神来，慢慢回甘……”
皇帝：……
说着说着，罗乐砸吧了下嘴，遗憾地看了眼皇帝：“可惜您不能去辰州玩一趟，不然就能知道我没骗人……”
皇帝道：“是不能，不过……”
他淡淡睨了罗乐一眼，“让辰州知府把你说的白菜列成朝贡呈上来就是。”
罗乐：！
瞳孔微震！
她怎么忘了，眼前的人不是普通人，是皇帝啊！
罗乐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说起来，她们辰州有朝贡吗？好像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