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想到这,严雪已经笑盈盈转过来,又是那个眼睛像月牙儿的甜美姑娘,“同志谢谢你了,还让你跟着我们折腾了一场。”
“没事儿。”齐放赶紧摆手,看看金川林场的站点已经就在前面,“你们既然有事,我就先走了。”
前面不远的确就是岔路口,他们也的确还有事情要处理,严雪也没留人,“看到那边那个岔路了吧?顺着往前走,就是小金川了。”
“知道,我坐小火车走过。”齐放和他们道别,走出几步又回头看看严雪,“谢谢啊。”
“这有什么好谢的。”严雪还想再说什么,祁放已经一把拎起了康培胜,“走吧。”
几人走出一段路,郎月娥停下来在路边捡起一个土筐,里面还有散出一半的婆婆丁和挖菜用的小刀,“我出来挖点婆婆丁准备做小豆腐,没想到会碰上他。”
婆婆丁就是蒲公英,山间地头一种很常见的野菜。因其味苦,特别适合用来下火,还有把根茎炒了泡茶喝的。
小豆腐则是东北一种特色吃食,将豆子磨成浆,放进焯好的野菜一起翻煮,既可以当菜,也可以充饥。而这个野菜可以是婆婆丁,可以是胡萝卜缨,也可以是车轱辘菜,什么方便用什么。
现在天才开始暖和,野菜里面只有婆婆丁和小根菜冒了尖,想吃别的,还得等下个月。
本来这东西家里菜园子也有,但郎家人口多,郎月娥就上了山,挖得也不少,可惜倒霉遇上了康培胜。
别说他们还带着个大活人,就她脸上那个巴掌印,一路走回去也够引人注意了。严雪想找点东西给她遮遮,她却苦笑,“没事儿,我比这更惨的样子大家又不是没见过。”
“那也不能就这么回去,要看笑话也得看他。”严雪干脆将她别到耳后的及颈发放下来,帮她拨了拨。
路上果然有不少人问,快到郎家所在那一片,他们还碰上了带着孩子刚从娘家出来的于翠云。
这要是在以往,于翠云还不得趁机挤兑郎月娥几句,但她也才出院,身上还打着夹板,那话愣是没能说出口。
而且说起那次遇到黑瞎子,都说严雪遇事不慌,祁放木仓法贼准,一到她这就是她自己找的。偏偏她弟弟的命算是祁放救下来的,就算想说点什么,她也挺不直腰杆。
最后于翠云干脆扭头假装没看见,郎家人也在这时候出来找郎月娥,一眼就看到了几人,“这怎么了?碰上康培胜了?”
等进了屋,弄清楚来龙去脉,郎月娥弟弟直接踹了康培胜两脚。
康培胜疼得直呜呜,嘴又被纸团塞着,什么也说不了,只能在那里干瞪眼。
结果自然是又被踹了两脚,这回还有刚听到动静从自家赶过来的郎月娥大哥。
郎月娥她妈对严雪和祁放好一番千恩万谢,还装了两大块刚出锅的发糕给他们,“这么晚了就别回去弄饭了,我家还有蒸的疙瘩咸菜给你们装点。”
疙瘩咸菜就是腌的芥菜疙瘩,没有新鲜蔬菜时常会出现在餐桌上的菜肴,生吃爽脆,蒸熟了的口感则偏软糯。
其实如果有荤油,用荤油炒出来会更好吃,但这年代谁家有那么多荤油可以随便使用?
人家诚意满满,东西都塞严雪怀里了,严雪也就没拒绝。见这边说完了,郎书记问祁放,“我记得你学徒工转正也快有两年了吧。”
“嗯,到六月两年。”祁放回答得言简意赅。
郎书记就走出门,远离还被绑着的康培胜,低声跟他道:“今年的培训又开始往上报了,拖拉机手两个名额,油锯手三个名额。油锯手这边,刘大牛和胡长江都推荐了你,你要是想去,绝对没有问题。”
胡长江是祁放跟着的那个锯手师傅,之前于场长让他推荐于勇志,他可没这么积极,祁放和严雪甚至都不知道这件事。
而郎书记这显然是在跟他们保证,只要祁放想去,绝不会出什么不该出的幺蛾子。
郎书记给两人透了个消息,“集材50拖拉机局里已经批下来了,一共四台,过阵子就能到,今年冬天采伐任务肯定会更重。”
两台拖拉机变四台,难怪今年给了这么多培训名额。
而且不论油锯手还是拖拉机手,在采伐中都至关重要,任务重,也代表着收益多。
然而祁放沉默了会儿,却没有马上答应,“我回去想想。”
郎书记有些出乎意料,但随即就想到了什么,“你木仓法不错,进保卫科其实也可以。”
保卫科就没那么多工资了,不过活相对轻省,也有时间去弄山利落。
可祁放还是没给出准确答复,“我能考虑考虑吗?”
郎书记一转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严雪,“行,你们两口子好好商量商量。”
话到这也就算说完了,正准备回去,严雪走了过来,“郎书记,这件事您打算怎么处理?”
显然是在问康培胜的事。
这姑娘郎书记接触过几次,性子并不张扬,更不像喜欢打听别人家事的。
他略一沉吟,“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也不是有什么想法,”严雪摸摸鼻子,“就是觉得这人记吃不记打,要是再来找月娥姐怎么办。”
“我也在愁这个。”郎书记显然还挺关心这个闺女的,“其实最好是赶紧给月娥找个婆家,让他死了这条心。但月娥还不想找,家里也不想逼她。”
“那能不能想办法把他弄走,弄得远一点,没法再往林场跑。”
这个郎书记显然也想过,“他那个工作不在林业系统。”意思是他虽然有关系,但并不是那么好操作。
严雪显然对这个结果很失望,愤愤道:“他这样跑过来,对着月娥姐又动手又动脚的,要换了是我,早告他个强女干未遂了。”
话未完,祁放目光已经落了过来,显然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郎书记眼睛里也有了笑意,但却叹了口气,“是啊,谁知道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虽然就算他们告,也未必能告成,但这种事的确有判刑的先例,听说他们要告,康家人肯定害怕。
而只要康家害怕,就会为了平息此事,自己想办法把康培胜弄走。
一大一小对着笑了笑,彼此都心照不宣。郎书记临进门前,还又看了严雪一眼,“小严是吧?”
显然是把这个人记心上了,就算现在看不出来,以后也只会对严雪有好处。
严雪转过身,把肩上的背筐往上颠了颠,下一秒就有双手伸了过来,从后面帮她提着。
这让严雪感觉有点好笑,“东西都在你那呢,我这个不沉。”
祁放却没松,还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接着往前走,“没事,天黑了。”
意思是反正别人也看不到。
这感觉倒挺新奇,甚至因为身高差,像是祁放在提着严雪走。
想着现在天也的确黑了,严雪就没再说什么,结果刚要转进另一条路,就听黑暗中有人说:“没事儿,这个点儿没人会出来。”
严雪一抬眼,和对面过来的刘卫国来了个四目相对。
第29章 巡防
刚说完天黑没有人,迎面便撞上俩熟人,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而且严雪这边还只是提着筐,刘卫国那边连小手都牵上了,严雪还没什么,祁放那目光当时就落了过去。
刘卫国还一点不自觉,笑着跟两人打招呼,“你俩也出来遛弯啊。”
话还没说完,周文慧已经把他的爪子甩开了,低着头,耳尖通红。
严雪感觉身后的男人好像是呵了一声,“这么晚,我们可没那闲心。”手不像对面,完全没有要松的意思。
严雪自然也没那么容易感到尴尬,见刘卫国讪讪,还朝他笑了笑,“进度挺快啊。”
刘卫国立马嘿嘿乐起来,“一般一般,赶不上你跟祁放。”
话刚说完,就被周文慧偷偷拿脚尖踢了下。
他立马闭嘴,换上一副正经的表情,“其实是周文慧同志的东西掉了,我正在帮她找。”
就算他们可以装眼瞎没看到他们牵手,可大晚上出来找东西,手电筒都不带一个的吗?
严雪笑着没说话,祁放看向刘卫国的眼神也像在看傻子。
周文慧被他说得脸更红,这回实在受不了了,低着头转身就跑。
刘卫国赶忙跟上,“哎你别生气啊,我说错了,我说错了还不行吗?”
一路追一路道歉,没过多久,两人速度就慢了下来。再一会儿,手虽然没再牵了,人好像也哄好了。
“刘卫国还挺有一套的嘛。”严雪忍不住笑。
“嗯,脸皮够厚。”
这回严雪敢肯定了,身后这男人绝对是呵了声。
她有点好笑,“哄媳妇要什么脸皮?都像你这么端着,媳妇早气跑了。”
身后的男人沉默了,又过了会儿,“我没端着。”
“那是我端着了,行吧。”严雪懒得和他掰扯,拽了拽背上的背筐。
一拽,竟然没松。再拽,男人才总算放了手,“你很看好他们?”
“为什么不看好啊?”严雪理了理肩带,“我看刘卫国和这女知青挺好的,两个人都不错。”
“就怕她家里不同意。”祁放走过来和她肩并着肩。
周文慧毕竟是城里来的,她愿意,不代表她家里人也愿意。
严雪也知道,转头望望他,“同志我发现你有点悲观啊,总爱往最坏的地方想。”
这个她早就有所察觉了,尤其是下午在山上,两人关于“卖血”这个话题聊过后。
也不知道他是天性如此,还是经历过什么,平时那种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态度,往深里就是对什么都无所谓,对什么都不抱有期待。
这可完全不像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倒有点像隔壁刚受过巨大打击的郭长安,只不过郭长安身上那种绝望更沉重。
如果不是他其他方面都表现得挺正常,既没有自杀倾向,也没有暴躁抑郁,她都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
祁放听到这话明显一顿,没有看她,而是将视线投向远方,“我只是做最坏的打算。”
“打算呢,是要做最坏的,这样不论发生什么都有个准备。”这一点严雪表示认同,“但打算是打算,期待是期待。人类的脚尖向着前,眼睛也长在前面,不就是告诉我们要往前走,朝前看?”
可万一期待落空了呢?万一前方是无尽的黑暗呢?
有那么一秒,祁放很想问出口,目光触及那双弯似新月的眸子,又全部顿在了嘴边。
她这样挺好的,又何必把他那些事拿出来破坏她的心情……
祁放转回了视线,严雪却难得没有就此打住,而是问起另一件事,“你是不是不想去参加培训?”
之前刘卫国问起时,他的态度就有些敷衍,还故意转移了话题。
当时两人才刚结婚,严雪也没有深究,今天郎书记提起,他依旧不积极,她就真的怀疑了。
这话让祁放再次陷入了沉默,良久,他才低声道:“没。”
顿一顿,又望着严雪认真补充:“培训我会去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