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吴行德来时所想完全不一样,他盯着祁放,“这才十年,你就全都忘了?”
祁放眼神一瞬犀利,想到什么,又很快淡下来,“我当然记得师兄这张脸,可这不是在办公事吗?”
十年又怎样?
十年他都等了,也不怕再多等一阵,他现在又不是一个人……
想到严雪,想到严雪那句“一切都会好的”,他甚至又看一眼吴行德,“我这还有这些年的学习笔记,你们要看吗?”
一副非常配合检查的态度,但也透出来一个意思,他并不怕他们检查。
有人见祁放将东西拿了出来,还接过去翻了翻,翻完递还回去,“学得挺认真。”
这吴行德还能再说什么,只能又问了几个问题,见都回答得没什么漏洞,和其他人一起前往下一个车间。
机械厂又不是没别人了,不可能只停留在祁放这,盯着祁放一个人检查。
一直到出机械厂,吴行德眼神都有些沉,不明白祁放怎么是这个反应,像早有准备似的。
祁放看着检查组的人走远,也重新低眸,望向了那份学习笔记。
没想到竟然是吴行德,都六年了,这人换了个模样出现,依旧毒蛇一样盯着他。
而且人都来了,不做点什么估计不会走,哪怕今天离开了,后续也搞不好会有其他动作。
就是不知道严雪那边见到人了没有,当初严雪那么谨慎,又是不是预感到了什么。
祁放发现自己竟然比想象中平静,不紧不慢将东西收好,如常上班,下班后如常去接严雪,准备和严雪通个气。
还没来得及说起这事,两人先在路上遇到了瞿明理,被瞿明理叫去一边说话。
“今天检查组里那个师兄,态度是不是有点儿不对?”瞿明理一开口,祁放就知道严雪已经见过人了。
他看一眼严雪,发现严雪也在看他,点点头,没有隐瞒,“是有点过节。”
当初决定要上瞿明理这条船,夫妻俩就商量过,有些事该说清楚的时候还是得说清楚。
毕竟他们投向瞿明理,本就是希望在关键时刻能有更多保险。说清楚,瞿明理心里也能有个数。
“不过我们也不知道他会在检查组。”事情简单解释完,严雪还是说了句,“我们也好多年没收到他的消息了。”
瞿明理对检查组的感官本就微妙,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些纠葛,全程都在皱眉。
思忖半晌,他对两人说:“那你们自己小心点,我再回去查查他是怎么回事儿。”
对于祁放老师的事并没有多说,也没法多说,但看态度并不觉得两人给自己带来了麻烦。
这也是两人之前敢在他手下拿出本事来的原因,这人人品不错,也不是那么怕事,不至于一有什么就立马撇清关系。
两人点头和他道谢,神色如常回到家,又吃了饭,才回到自己那屋。
“见到人了?”
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同时互看一眼,祁放将手落在了严雪发顶,“还好之前听你的,做了准备。”
毕竟来检查组没什么,来吴行德却不一样,很有可能会专门针对他们。
他望着严雪,并没有多问,严雪还是说了句实话,“其实我也没想到会是他。”
严雪只是习惯了早做打算,今天换了任何一个人来,她都会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直到一切结束。
但也还好她喜欢早做打算,让他们还能从容地站在这,商量下一步要怎么办。
祁放回手撑在了写字桌上,“刚瞿书记说,检查组一共会在长山待三天,就得去下一个地方。”
严雪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他要是有什么动作,一定会在这三天之内。”
“这三天他还要去其他单位,没有时间盯着咱们。”祁放继续分析。
话刚说完,严雪已经冷静接上,“只有一个办法最快,也不用他花时间从咱们身上找破绽。”
两口子相互对视一眼,放低声音几乎是异口同声,“举报信。”
完全不需要任何证据,只要有,检查组就可以停下来,对他们展开调查。
而这种专门针对一个人的调查,想查出点什么问题来,可比之前容易太多了。
更别提这方面吴行德已经是老手了,招式不在于新老,也无所谓用几次,只要有用就行。
严雪回身看了眼门口的阳历牌,“看来咱们得去洗个澡,他要是想动手,应该不会给咱们准备的时间。”
而且这几天要是不动手,就要有变故了,检查组到时候未必顾得上他们。
相比上一次,这次危机直接逼到了眼前,她却依旧冷静、镇定,甚至做好了跟他一起应对的准备。
祁放忍不住握上了她的手,“对不起,又要让你跟我一起面对这些。”
“谁叫我当初没找对人。”严雪弯弯眼,立马让他手一紧,手臂也揽了上去。
无论过去多久,又都有了怎样的境遇,这事在他这里永远过不去。
他也永远记得,他是阴差阳错捡了一段姻缘,捡了一个珍宝,和一段不一样的人生。
祁放在严雪鬓角上摩挲了下,“奶奶那边,咱们也跟她说一声吧。好歹让她有个准备,说不定会有人来搜。”
二老太太是明白人,也见过许多风浪,只要不是全无准备,应该可以应付得来。
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是静等风来,果然都没等到第三天,第二天吴行德就动手了。
当时严雪刚开完例行会议,一群人突然冲进来,说收到举报信,怀疑严雪和祁放是敌特,过来搜查。
很显然因为当初被严雪坑了,吴行德连严雪一起记恨,并没有打算只针对祁放一个。
大概怕举报给委员会还需要时间,吴行德直接左手倒右手,让检查组收到了这封举报信。
中心今年收益不错,五月里五岗跟柳湖都追加了订单,买车的钱也已经基本回本,本来大家脸上都有笑容。叫这些人一闯,气氛瞬间变得凝滞。
来人却也不管他们,找到严雪的经理办公室就开始翻,杯子、椅子、文件瞬时洒了一地,严雪也被控制起来。
吴行德还拿着那封所谓的举报信,“对不起了弟妹,我这也是职责所在,没办法。”
看着他那满脸假惺惺的歉意,严雪也就回了句:“没关系,我相信查不出东西,师兄会还我们清白的。”
该她六神无主的时候,她倒是装得挺镇定,吴行德深深看她一眼,“那当然。”
说话间严雪的办公桌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连抽屉都被抽出来丢到地上,其他还处于震惊中的人也终于回过了神。
严雪新带那独生女小姑娘到底年轻,十年前年龄又小,第一个没忍住,“弄错了吧?严经理跟祁工程师咋可能是敌特?从敌人那偷技术给咱们还差不多。”
敌人这是有多好心,弄来两个接触不到核心情报,还整天帮他们解决难题、研究技术、扩大产业的?
其他人也不信,尤其是从澄水起就跟着严雪干那几个,有人反应快,甚至已经想到了昨天吴行德问那些问题。
郎月娥抿起了唇,郭长安眼神沉下来,周文慧更是紧紧捏起拳,身子都隐隐发抖。
眼见从严雪办公室里搜出的东西摞成一摞搬出去,严雪也要被人带走,周文慧忍不住拦了句:“你们要把人带去哪儿?”
郎月娥也努力让自己保持着镇定,“你们只是检查组,应该没这个执法权吧?”
一个个都想拦,一个个都要帮严雪说话,这倒让吴行德有些意外了,这些人都不怕惹祸上身吗?
严雪也没想到大家会这么激动,未知的东西太多,事先她并未和众人透过口风。
但敌特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竟然没有人明哲保身,她心里一暖,也回头朝众人说了句:“我没事。”
又强调:“检查组也不能冤枉了好人,如果查不出证据,会还我跟祁放一个公道的。”
最后她看了郭长安一眼,“我不在的时候,中心就麻烦你了。”
郭长安什么都没说,人一走,却立马就进了严雪的办公室,给瞿明理打电话。
和这些人讲道理是没有用的,郭长安也注意到,严雪目光在自己办公室的电话上落了一瞬。
见他拨出电话,简明扼要说明了情况,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是得跟瞿书记说一声。”
严雪跟祁放可都是局里的大功臣,哪能说抓就让人抓走了,说污蔑就让人污蔑。
也有人心思活,一直跟在检查组后面看情况,“我看他们朝招待所那边去了,不是委员会。”
吴行德当然不会把人带去委员会,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到时候这事是谁主导可就不一定了。
他们是上面下来检查的,要征用林业局的招待所,林业局的招待所也不敢说什么。
很快严雪就被带进了一个房间,门一关,门外窗外全都有人守着,无形给人施加着心理压力。
她身上的手表也被搜走了,连时间的流逝都不知道,只依稀听到门外又有杂乱的脚步声靠近,进了另一个房间,怀疑是祁放。
然后才是审问的开始,人进来的时候甚至撸了下袖子,“你自己都做过什么,你最好老实交代。”
显然这是威胁,只要她交代得不如这些人的意,这些人是不介意动手的。
祁放那边,吴行德甚至都没准备问,进去就抄起把椅子,准备先将人打一顿再说。
可惜才刚举起来,外面又有大量脚步声靠近,瞿明理来了。
瞿明理还不是一个人来的,带了局里的保卫科,各个背着步/木仓,在走廊里站成一排。
吴行德那脸色当时就有些不好,瞿明理却一脸严肃,“发现敌特可是大事儿,我怕检查组人手不够,带了点过来。”
说着就让两个保卫科的成员进来,一左一右站在祁放两边,“看好了,别让人伤到检查组的同志。”
像是在防着祁放暴起伤人,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这是在防着检查组屈打成招。
吴行德忍不住推了推眼镜,“这就不用了吧,我们检查组都是上面精挑细选的,应付这些有经验。”
其实是在提醒瞿明理他们都是上面派下来的人,让瞿明理不要多管闲事。
瞿明理却像听不懂似的,“正好我也来了,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我们局就出了两个敌特?”
话里软中带硬,显然对检查组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感觉到不满。
不止祁放这边,严雪那边他也去了,弄得检查组的人直皱眉,长山县林业局这么刚的吗?
只是还没等说什么,外面又有人来,这次是长山县的委员会,“听说有人举报敌特,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和我们说?”
比起检查组,委员会才是管这些的,检查组绕过委员会直接抓人,有点不把委员会放在眼里了。
就是人来得这么快这么及时,显然是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也不知道是瞿明理通知的还是祁放通知的。
严雪看看瞿明理,发现他眼里也有些意外,不是演技太好,就应该是祁放通知的了。毕竟瞿明理要调保卫科的人过来,也需要费不少功夫,未必顾得上。
这下一方变三方,吴行德再想下黑手可就难了,只能正儿八经开始审问,检查从两人单位和家里搜出来的东西。
他特地让负责检查的人留心下,两人家里有没有什么不当的言辞、贵重的财物。
前者不用说,只要抓到他就能无限放大,后者他也能想办法扣上些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