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需要嗅觉,连陆可乐和小马都听到了。
“咱们谭城每到开春天干风大,大家喉咙都不舒服,我们都以为咳嗽很正常,有不少病人也咳嗽呢。”
老大夫摇头,“汞不但伤神经,还会对呼吸道,肾脏,免疫系统产生伤害。”
“天啊!”从医多年,他自认已经养成处变不惊的习惯,听到如此大事件,还是忍不住露出惊容,“这是工伤,他们身体所受的伤害肯定不止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如果这种疗法持续了很多年,兴许已经有人患了重疾,丧了命。”
“还有呢,”小孩示意大家看手里红药水的标签——2%汞溴红,“我看五院有人取的红药水,标签上就没有2%,去那里看男性/病的人都说他们那里的药水和软膏比别的地方好使。”
老秦气得拍桌子,“渎职,妥妥的渎职!”
一些成分简单的药物,比如红药水,治疗皮肤病的氯霉素溶液,大医院的药局可以自行配比,让你自己弄,省了中间商赚差价,但不是让你胡来。
国内医疗事业停滞了十年,虽然有在做规范化管理,但个别人还在奉行粗放式的治疗手段,为了那点“立竿见影”的治疗效果,加大药物剂量,跟大街上贴小广告的骗子,庸医有什么区别?
老秦面沉似水,“我跟你奶奶最后一次接触,没见她有烦躁情绪。”
这个老祖能解释,她打听过了,“我奶奶原先的诊室,在楼梯的另一面,没跟处置室在一起,那个周康盛的诊室在她对面。”
“孩子,你奶奶会不会因为发现了医院错处,扬言要揭发,才被害了?”老秦能想到的下毒动机就是这个。
这个逗逗大侦探现在还说不准,动机是下一步要查清的事。
老秦告诉破案小分队,医院是事业单位,院长存在渎职现象归监察局调查,监察局独立办公,他们跟纪委,反贪局关系密切。
只要不跟检察院关系密切就行。
老祖让老头做好准备,接下来可能需要他去会诊,鉴定五院护士,医生的慢性汞中毒。
至于奶奶,老大夫遗憾摇头,过去两年了,身体里的重金属基本都排出去了,查无可查,而且汞造成的中枢神经伤害,是不可逆的。奶奶要带着精神损伤度过余生。
哎。
尽快查清她中毒的始末,但愿能给她蒙上一层阴影的神志带来一丝曙光。
嘱咐老大夫先别声张,三人小组立即出了医院,跑回对面的公安局。
忙了一上午,快要到饭点了,外出的叔叔大爷都回来觅食了。几个头头去京城开会,逗逗向留在家的长辈寻求帮助。
她要来了当年爷爷案子的档案,原件都送去了检察院,公安局会留一些书面档案备档,其中也包括多洗的照片。
小孩挑出案发后物证科拍到的一张照片,这张照片爸爸手里也有,年前给她讲案子时,她曾经看过。
不是出事的书房,是楼上的卧室,朝南的窗下放了一张书桌,除了平时写字看书用,还放了几瓶化妆品。
她认识片仔癀的片仔两个字,也认识爱诺粉饼的爱字,所以一下就对上了这两样化妆品。
周康盛和奶奶的化妆品是一样的,如果只有一样是重合的,她还会犹豫一下,二姨奶说市面上能选的化妆品有老鼻子了,这样都能选到一起?
两人诊室又面对面,周康盛因为要遮挡脸上的印青,对化妆品肯定比奶奶精通,她有理由怀疑这两样化妆品就是姓周的那个女人帮奶奶选的,并在里面注入了汞。
很可惜,因为不是关键物证,检察院没有扣留,在家里遭哄抢时,两样化妆品已经遗失了。
逗逗把自己的发现和怀疑全都告诉了侦查大队的长辈们。包括奶奶接受捐赠的五十万美元巨款,他们一家三口商量过,这笔钱未来肯定要示于人前,没必要隐瞒。
领导不在,一大队的军师和二大队的包拯当代理队长,两人都让小孩稍安勿躁。
时隔两年,关键物证都消失了,贸然把周康盛抓来,以她那拔尖的性子,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
“这事得从长计议,”军师手指轻扣桌面,“下毒和杀人一样,动因无外乎几种,利益,嫉妒,仇恨,没有原因就是看你不顺眼。”
陈晨跟逗逗一样,过年也吃肥一圈,胖了后,人跟着变笨,“我觉的这女的下毒的原因这四样都占了。”
遭到老大哥们的怒瞪,“挑重点。”
富二代坚持,“没重点,都有。”
俩小孩,逗逗和卷毛少东家支持他,“咯咯哒叔叔说得对,那女的五
毒俱全,肯定四样全占了。”
逗逗比少东家会分析,“我奶奶能不辞辛苦地跑到大西北救下老师,说明她人正直,如果知道慢性汞中毒一定会举报的,受到惩罚,别说科室,五院还在不在都说不定,周康盛把儿子送去美国,她需要钱,五院她干习惯了,去别的医院捞回扣不方便,这就是利益。
我们都不知道我奶奶是怎么当上合资空壳公司负责人的,医院是事业单位,不允许医生办公司,我爸爸说我奶奶是退休返聘的,能稍微网开一面,这肯定需要跟医院掰扯,消息走漏了,周康盛知道我奶奶有巨款,她心生嫉妒。
她下毒害我奶奶,把我奶奶害成那样,两年后,还不忘在我们面前扯老婆舌,说我奶奶心里有人,早就想离婚跟外面的老头过,害我们误会奶奶,这就是仇恨。
它是无缘无故的恨,我和爸爸查过精神病院的访客记录,周康盛去看过我奶奶几回,我怀疑她在我疯了的奶奶面前骂她了,要不我拿玉势刺激奶奶,奶奶怎么会说出周康盛好坏,虽然坏字没说出口。”
小孩越想越气,又气胖一圈,小奶音恨恨的,“我奶奶碰到这种有五个姊妹的丑女人当同事,真是倒八辈子血霉啦!”
侦查大队,小马,陆可乐全都叹为观止,这位神童过个年,编故事的能力见涨啊。
但你也得承认,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周康盛她老头是干什么的?”包拯问小孩。
哎呀,前几天在烫头房唠了那么多闲嗑,竟然忘问这个了。
刘之杰根据逗逗给的周康盛家地址,找居委会打听,“利益。”
放下电话,女警察道:“周康盛老头也在五院,是药局管事的。”
老祖更气了,“怪不得她能给我二姨爷开480块钱的药,我们都被这对贪财夫妻做局了。”
“话说回来,就算逗逗说的下毒动机都存在,我们到底该怎么撬开他的嘴?”军事继续引导小组讨论。
要么说人多力量大,习惯在讨论中沉默的胡新一开口了。“急性汞中毒……为什么不从被抢了的化妆品着手?”
屋里没有笨人,好几个人同时拍脑袋,“哎呀妈呀!还得是小胡。”
这回轮到老祖反应慢了一拍,她跟卷毛可乐对视,四只大眼闪过迷茫,“怎么个意思?”
不怪小孩,他们对汞还不是太了解。
小孩的阳阳阳叔叔解释道:“抢回家的化妆品不可能不用,急性汞中毒表现不一样,有人走中枢神经,像你奶奶,有人可能走肾,急性肾衰竭。不管走哪样,我们先查精神病院,接着查机器制造总厂那段时间的死亡,重疾记录。运气好,那家人是个死心眼,兴许会留着化妆品。
汞在常温下呈液态,挥发很快,我怀疑周康盛是把东西混进了片仔癀里,密封状态下,汞应该还有残余。这样我们将得到一个物证。
当然,前提是我们运气足够好。”
“你快别说了,你说太多,我们运气都没了。”陈晨让小胡赶紧住嘴。
既然堵一把运气,就让运气最好的陈晨去查这条线。他饭都没吃,立即出发了。
送走陈晨,轮到军师捏着下巴开口分析,“虽然护士们症状不明显,可能表现出的状况也多种多样,五院也没有神经科,这件事发现晚了,但肯定有人会怀疑,在逗逗奶奶之前,医院不是铁板一块,可以从内部找找证人。”
“哎呀,”轮到逗逗拍脑袋,“我和爸爸查奶奶的访客记录,有两个医院的护士常去看她,兴许从她们那里能问出东西。”
包拯一锤定音,“好,那我们就几条道并行,找片仔癀,通知监察局调查五院,叫来护士问询,传唤周康盛夫妻。”
新年的喜气和好运没溜走,这次调查十分顺利,戴豫两天后从京城开会回来,周康盛已经对下毒毒害王春妮的行为供认不讳。
逗逗说对了,四条动机她全占了。
共谋下毒的有她,还有她的丈夫和医院的院长,后者怕乌纱帽不保,选择对想要揭发他的王春妮先动手。
第93章 安置与元素周期表
最后一天的会议议程安排得特别紧密,戴豫没时间跟谭城沟通,只大概听了几句大家的调查进展,赶紧坐火车往回赶,熬了十几个小时到家,案子竟然就解决了?
戴警官整个人都是懵的,他母亲的精神失常竟然是被人下毒谋害造成的,下毒的人竟是她为之奉献了大半生的医院里的领导和同事!
“我这运气也是没谁了,”陈晨告诉队长,“你父亲出事一个月后,厂里分给你家的房子解封,然后遭了爆盗。一周后,一个叫杨淑琴的职工检查出急性肾小球坏死,这种病在临床上属于危重病例,抢救了两天,最后全身多器官衰竭死了。
我看时间对的上,就去她家察访,她那人活着的时候是个爱占便宜的母老虎,要不也不会去你家抢东西。她老头性格跟她相反,是个胆子小的窝囊废。母老虎死了,他怀疑是化妆品有问题,但他不敢求证,把这两样东西压在箱底。
幸亏盖子拧得严实,片仔癀里的汞没完全蒸发。看到这瓶化妆品,周康盛吓得魂都掉了,感情是个银样镴枪头。
还是咱逗逗老祖说得对,人呐,外在越强势,内里越自卑,外在越强势,防线越脆弱。”
大侦探破案的运气比摸奖的手气好太多,去年几个案子破得玄之又玄,搞得叔叔大爷们也相信起玄学。找到两年前的证物,这么小的几率都让他给碰上了,新年开了个好头,陈晨觉得他今年的破案运一定超好。
翻过年就是警队二年级生了,小子成长挺快,戴豫沉默地拍了拍陈晨的肩膀,以示感谢。
反过来他的肩膀被老大哥拍了,黑脸包拯过了一个冬天,脸也没捂白点,这会儿黑漆漆的脸上神色有些复杂,“常去看你妈的两个年长的退休护士最先发现问题,她们都有眼球震颤的毛病,有一个严重到全身性震颤,相比这个,失眠,健忘都是小问题。
不信任别人,去问了你妈。你妈做了个调查,有了惊人发现,她发现五院离退休护士中得肾病的特别多,患肌肉无力的也不少。平时闲聊时,提到楼上楼下两个科室有好几个男大夫结婚好几年了,都生不出孩子,检查说是精/子不活跃。谁都找不出原因,大家开玩笑说五院风水不好,这里以前是坟场,埋了不少夭折的孩子。
你母亲查过资料后,才知道玩笑开错了。她很内疚,五院用含汞药物给客人做患处杀菌处理从建院开始已经实行很多年了。
原以为红药水那点含汞量不会造成太大影响,所有人包括她都忽视了危害性。
关于药物成分的毒性,需要长期对比跟踪。红药水等药物也是近两年卫生局才下通知限制使用的。
有错就要改,查到这里,对医院领导来说,都不算是掉脑袋的大罪。分歧出在是否给慢性汞中毒的医护人员赔偿。
有肾病的人常年要做透析,医护虽然不像下岗工人发不出退休金,但退休工资也不多,治疗慢性病太费钱了,你母亲认为这是工伤,医院应该承担患病人员的全部治疗费和营养费。
院长和院领导不同意,医院靠拨款维持,赔偿是不小的支出,给这帮人钱,其他地方就缺钱,当然进他们自己腰包的钱也会少。
他们想大事化了,让这件事悄默声地过去,就当没发生。
你妈不让,跟领导放话,如果不赔偿,她就去卫生局举报,谭城不管,她就找省厅,省厅装聋作哑,她就找卫生部。”
这就是他的母亲,极度正直,却又不懂变通,一条道走到黑,认死理的母亲。戴豫狠狠抽了口气,才能控制情绪接着往下问。
“周康盛一开始是不是装得挺好,跟我妈站在一条战线上跟医院讨说法?”
包拯冷笑点头,“对,要不是你妈也不会对她不起防备,还接着用她帮忙代买的化妆品。因为脸上的胎记,周康盛常年用片仔癀珍珠美白霜,她跟联营百货的经理关系好,在联营买化妆品给打八折,不光你妈,医院好多人都找她代买化妆品,这也你妈放松警惕的原因。用那么多年的东西怎么会出问题?
对了,逗逗的嗅觉判断有失误,自从你妈出事之后,医院烤电前的雾化没再用含汞的药剂,她能闻出一样的味道,是药物其它成分没变,而汞又是无味的。逗逗觉出那些人不正常,是因为他们的后遗症没有根除。
那个院长胆子不大,有三个共谋的人,我们让他们三个互相检举,院长先交代出周康盛,周康盛反咬一口,大难临头各自飞,周康盛的老头早烦她在家里飞扬跋扈,也把她推出来顶罪。
狗咬狗效果挺好,否则一个片仔癀珍珠霜真不能让他们立即招认。”
戴豫早已明白包拯为什么面露复杂,他神情冷得像冰,“我母亲的遭遇,我不信医
院里有些人想不明白,尤其那两个护士,两年了,没有一个人告诉我真相。是吓破胆了吗?”
逗逗老祖也气死了,鼓着包子脸在家里跟妈妈控诉,“只有我奶奶配叫白衣天使,她们全都是白眼狼,良心都被狗吃了。”
白婉叹气,趋利避害,胆小懦弱,人性就那么回事,从没好过。
就因为人的劣根性,才更能凸显逗逗奶奶的人性光辉,她当然不完美,但她灵魂是干净的,她对得起所有人。
戴豫带女儿去看了母亲,清瘦的王春妮见到儿子没反应,见到儿子身后的“大魔王”,立即往床头缩了缩,神情有一丝紧张。
大魔王很惊喜,蹭蹭蹭跑上前,“奶奶,你认出我了!你是不是要清醒啦?”
“你奶奶看到你,就像看到活的玉势,能不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