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将军一听,心立刻沉入谷底,他面上不露声色的自行卸下刀剑,由着押解的人戴上镣铐押入大牢。
这一审不要紧,原来葛将军府里的姬妾原就是三皇子的,三皇子忒不地道,赏给了葛将军,又跟那姬妾在银楼里颠鸾倒凤。至于是不是那姬妾害死了三皇子先不提,这位葛将军可真冤枉,当了回活王八。
而据葛府的下人交代,那女人是三皇子强赐下来的,他们老爷可没那想头。自打那姬妾来府里,就当个使唤丫头用,每日里洒扫、做饭、伺候两个小主子。将军可丁点儿没碰她,就日日守着先夫人的牌位,跟先夫人的感情可见一斑~
第294章 深藏功与名 最后葛将军自然是……
最后葛将军自然是被无罪释放。
深夜乱坟岗
惨白的月光透过云层洒在乱坟岗上, 坟头的杂草在夜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声音,间或几声乌鸦的啼叫声,远处还传来野狗的狂吠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一个黑衣人正借着月光搜寻着什么, 不经意间低头,就会发现随处可见散落的人骨,让人看了毛骨悚然,脊背生寒。
脚下的土壤许是被鲜血滋养过的原因,异常的肥沃,踩在上面松软而潮湿, 他就这样一点点的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终于在他的视野里发现了不远处躺着一道白色的身影。
他直觉那就是他要找的人, 他疾步走过去发现果然是她。她身上看着没有什么伤口。许是因为刚刚被丢出来, 所以还没有遭到野狗的啃食。这还要多亏在牢狱中听狱卒谈论,他才知晓她被抛尸在乱坟岗。他这才出狱后借着黑夜的掩饰悄然来到这里。
他心疼的将她抱起离开了这处人间炼狱。
马儿载着远行的人疾行了半宿, 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他赶到了目的地。这是一处高耸的山丘, 从山丘上极目远去,前面就是澜江,江对岸就是大魏了。站在山丘上, 赶上日头好没有雾气的时候, 就能看到大魏的瑰丽的山脉。
她一定是喜欢这里的吧。大魏有一句谚语叫叶落归根。虽然不能将她带回大魏, 至少能让她在一水之遥的地方日日看到自己的故乡,应该可以安息了。
他选中了位置就开始徒手挖起来。幸赖前几天这里下过一场大雨, 土地还算松软, 所以没过半个时辰他就挖出了一个人长、半人高的深坑。
他刚要抱她,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沾满了泥土。知道她爱美,他赶紧往自己身上擦了两下, 这才用披风裹住她将她抱在怀里。月光打在她脸上,她安详的闭着眼睛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看着这样的她,他心如刀割。他没想到她用这么决绝的方式捍卫她的国。
他甚至没来得及跟她道别。想到这里他慢慢收紧了力气将她用力抱紧。
他就这样珍而重之的抱着她,仿佛抱着的是世间瑰宝,虽然从始至终都不属于他,但至少这一刻,他们在一起了。
外人都道他与亡妻感情甚笃。什么叫感情甚笃呢,说实话,他与亡妻自小定的娃娃亲。他们只是按部就班的成亲,生娃,养家。长久的相处,让他们更像血脉亲人一样。亡妻去世后,他也践行自己的诺言。
直到遇到了她,他方知什么叫心动。他知道这样对亡妻是不公平的,她陪他走过最苦的路,他却将心许了别的女子。可是心意不是由自己说了算的,他只能守着他对亡妻的誓言,也给不了那女子别的。
直到她离世他都不曾表露心意。他们终是错过了,这一世在错误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最后以悲剧收场。
看着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光线慢慢增强,他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在有人发现之前葬了她。
时间不等人,万般不由己~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葬了她。每填进一捧土心就绞痛难耐。清晨山间有鸟儿清脆欢快的鸣叫声,它怎么能懂离人的伤悲。
做完一切,他骑着马浑浑噩噩的归家。归来他就发了一场高烧。迷蒙中他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贫瘠的家中。阿爹总是打骂阿娘。有一天清晨,他醒来发现身边的阿娘还没起,他要叫她起来却发现他娘身上早已冰凉一片。跟他抱着云儿一样凉。
而头一天他娘被他爹打的浑身是伤,他那时候六岁了,又是个胆小怯懦的,他只敢窝在墙角眼睁睁的看着他爹打他娘。听着他爹说着他当时并不懂的话。只记得他爹一口一个那个短命鬼。他娘听后泪流满面,她越哭他下手就越狠。若是他勇敢一点能上前拦一栏,兴许他爹就不会下手那么重,将他娘打死了。
他以为这些年过去了,他是大将军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胆小怯懦了。
可原来他还停留在原处,他依旧是那个怯懦的小孩,表达不了自己的感情,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
她比她勇敢,敢于捍卫自己的国。而他呢,甚至要藏着自己的出身。谁都不知道他其实是有一半大魏血统的。
也是有一回母亲被父亲打的狠了,以为他睡着了,将他抱在怀里悄悄哭诉她对他生父的思念来。他才晓得他生父是个魏国的渔人叫钟黎,也做拉人的生意,常年在澜江上来往于大魏和滇国之间。当年他母亲看上生父,两人情投意合。
可惜定下亲事后没多久他生父却淹死了。母亲伤心之下又发现自己怀孕了,为了让孩子活下来才嫁给了现在这个父亲。
也是嫁过来多年后她才发现这个枕边人竟是她的杀夫仇人。男人酗酒成性,有一次酒后吐真言,说起当年他一眼就看中了她,她却眼里只有那个短命的,若不是将她那相好的打晕丢到江里,怎能现在成了他的妻。
那天他记得他的枕头都被他娘的泪水浸湿了。
那时假装熟睡的他还不懂母亲的不易。直到母亲去世的多年以后,他长大将一切串联起来,才知晓母亲心里的万般苦楚。
她不能告发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一来她没有任何证据,官府自不会定罪。二来一旦告发,她儿子就成了杀人犯的儿子。
而不告发,她只得日日与这个谋害亲夫的人同塌而眠,受他拳脚相加。种种情绪撕扯着她。本就失了求生的意志,加上被打伤重,伤逝只是时间问题。
他娘去世后那丧尽天良的父亲也没落得好,转年一场伤寒就要了命。他是跟着大伯家长大的。
现在是父系社会,所以严格来说他应该算大魏人。可看到大魏的普通百姓被滇兵追杀,碍于身份,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躲在背后当个胆小鬼。
云儿就像一面镜子,她让他看到了自己内心的丑陋。他暗暗发誓从今以后他要为正义而战。他不为大魏,也不为滇国,大义在哪儿,他就站在哪一方。
另一边,邓知州跟岳展一面积极的为所需县布防,一面调动能调动的力量支援被滇兵袭扰的县。双管齐下,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在大魏为非作歹的滇兵短时间内被杀退了一大半。
而这时候滇国的三皇子突然去世,更让他们赢面增加。
要知道在大魏的滇兵可是三皇子麾下,受他调遣。抢夺大魏百姓的钱财也是他一力主导的。始如今作俑者死了,此时群龙无首,滇兵也就无心恋战。溃败之势更加迅速。
不过月余,邓知州就率蕲州所有差役将来犯的滇兵通通赶回了老家。这一仗打得着实漂亮。但是结束后,谁都不知道连日在大人身边充当谋士和先锋首领王晋就是山洼县的县令岳展。
他按照邓知州的吩咐,悄然离去深藏功与名,再归来时以县令的身份站在花团锦簇的外围,与蕲州所有县的百姓一样共享这一刻的喜悦。
他本就不在乎名利,他要的从来就是这盛世太平,所幸他与邓知州成功了。只要能救百姓于水火,其他的都不重要了,都只是其次。
这日,他正要出门被女儿小酒儿一把抱住了腿,爹爹爹~的喊个不停,指着大门的方向就喊“去”。岳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是最近夫人总带着小酒儿去酒楼,把她的心给放野了,在家待不住了。
奶娘要过来抱走她,没想到她扑腾的更欢了~跟只泥鳅一样,绕着岳展的腿怎么也抓不住。奶娘讪讪的不抱也不是,抱呢一个抱不好撸住老爷一条腿,那羞也羞煞了。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只听老爷终于发话了,“今日也没甚要紧公务,由着她跟着吧!到了看好你们小姐,带着她去县衙附近的花市逛逛。”
就这样岳展今日出行身后比往日多了个小尾巴。今日的街上张灯结彩的比往日更有年味儿了。街上的商贩也比往日多了两成,算算日子还有一旬就要过年了。
因为今年知州大人亲自出面赶跑了滇兵,让老百姓心里更有了底气,对未来的日子也有了盼头,自然采买的东西也多。没看到路上来来往往,行人如织。
此时也就岳展闲着,洪涛跟下人早被女儿下了任务,小手一点,没见过的看着像好吃的一样都要称点尝尝。
等众人到了县衙,就没有一个空手的。大家大包小包的带着一堆零食就等着小主子品尝了。
县衙的后院有几间供人休息的房间。岳展让人在那看着小酒儿,待她吃好了再带她去花市看花去。他则还有些公务要处理,数着日子就要过年了,他桌上的要处理的事务也要赶紧处理好,总不能把活儿压到过完年吧!
就在他低头处理公务时,只见洪涛慌慌张张跑来,他不看着小酒儿跑来这儿干嘛?洪涛这些年历练的稳重非常,几时见他如此慌张了,必是有什么事发生了!会是什么事呢?
第295章 突闻噩耗 只见他连舌头都捋不……
只见他连舌头都捋不直了, “大~大~大人~”许是跑的太快了,喘着粗气,后面的话被他那一口气没喘上来生生卡住了。
岳展看他这样, 心一沉, 莫不是小酒儿出了什么意外,他腾的一下站起身来追问道,“出了什么事?”
“是~是蕲州府~邓~邓知州的亲信徐东升来报,邓知州突发恶疾于昨夜子时辞~辞世。”
岳展听后,像被人在后脑勺拍了一棍子一样,整个人都懵了, 洪涛说的每个字他都认识,但是组合成一句话他就理解不了了。
他的舌头发硬, 喉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你~你说谁?”
“邓知州。”
确定自己没听错的那一瞬,他脱力一下子瘫坐在太师椅上。
邓大哥身体一直很好, 怎么会突然染了恶疾?
这几年他在山洼县为县令, 多赖邓大哥百般照顾,对他如师如兄。对他暗地里的小动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才得以培植了相当的势力。
前段时间两人并肩将滇兵赶出了大魏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就是前几天他们还坐在一起把酒言欢, 怎么转眼间就阴阳相隔了?怎会如此?
半响的沉寂后, 他沉声道,“徐东升现在在哪儿?”
“在县衙附近的祥裕客栈。他说县衙人多眼杂, 他不好来这里。刚刚还是小的陪着小姐去花市的路上被他尾随, 他在无人处悄悄跟上与小的耳语了几句。奴才这才回来传信儿了。”
别看徐东升只是个下人,看着与邓知州身边的随从无异。但岳展知道他是邓知州的亲信。往日里他们之间的书信往来也多由徐东升来往传递。
而徐东升也绝无可能背叛邓知州,因为他们除了明面上主仆关系, 还有一层关系,徐东升的母亲是邓知州的奶娘,所以徐东升是邓知州的奶兄。
他的恶疾来得太过蹊跷,一定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他想立刻就见到徐东升,可是既然对方这样隐秘,必然有他的道理。
他只能等到天黑以后再去祥裕客栈找人,白天终是不大安全。
岳展心不在焉的处理完一天的公务,归家以后一直等到亥时才换上夜行衣悄然从后门出去。
冬日的夜,凛冽的北风呼呼的吹着,寒意侵袭街上所有的角落,这个时辰县城早已没了往日的喧嚣。
只有零星行人赶路,被这风吹的赶紧裹紧身上的棉衣,快步赶路。惨白的月光照在人身上,将路人的身影慢慢拉长。
岳展刻意选在这个时辰避开路人。他飞檐走壁间,不到一刻钟就赶到了祥裕客栈。一个飞身,翻到二楼走廊,按照洪涛说的房间号走到门前轻扣了两声门。
敲完门后屋里就有脚步声传来,门接着就被打开了。
徐东升一看是岳展立刻将他迎进来。岳展看他开门这样快,穿的这样齐整,想必也是没有休息一直等着自己呢!
等将岳展迎进来,徐东升探出头去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放心关上门。
还没等岳展问什么,徐东升就先一步跪下,他满眼都是哀伤之色,“岳大人,我们大人死的冤枉啊,他定是被人害死的,求您~求您为他昭雪啊!”说着不等岳展扶他,他就以头抢地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等再抬头,额头上已然青紫一片,显然是用了十足的力气的。
“你这是干嘛?你先起来,与我说说是怎么回事!怎么我们前几天见还好好的,转头邓大哥就去世了!”岳展赶紧将他拉起来。
徐东升这才站起来,讲起自那日他们小聚结束后的经历。
“自将滇兵赶出大魏后,百姓就送来万民伞,我们大人在百姓中威望日显。潘刺史觉得我们大人抢了他的风头,就总有意无意的找我们大人的岔。
前几日大人路过山洼县来此地与您小聚后,刚回到府城,潘府就送来帖子说后日是潘老太爷七十岁的寿辰,潘刺史邀请我们大人去仙悦楼参加寿宴。
大人觉得潘刺史既下了帖子,就有重修与好的意思,他不去于情于理说不过去,于是前日大人就参加了寿宴。
回来后,半夜里他就开始腹中绞痛,浑身大汗淋漓,小的赶紧去请大夫,谁知请了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还没等小的再去请告老还乡的隋御医前来,大人就开始突然吐血,吐了好多的血,小的就亲眼看着大人~大人咽气了~~”
说到这里七尺大汉就双手掩面,双肩剧烈的颤抖,发出压抑不住的呜咽声,那声音里带着委屈、痛苦和绝望。
岳展明白他的心情,他何尝不是这样。这个时候所有的安慰都是苍白的。他正想着该怎么安慰他,只见徐东升胡乱的用袖子抹了一把泪,哽咽的说道,“岳大人,一定是那姓潘的,一定是他害死了我们大人。我求您~求您为我们大人申冤啊!”
“你先与我说说诊治的大夫怎么说的?”
“大夫说是突发恶疾,至于原因大夫一开始说是像是误食了有毒的野菇,可一听说我们大人是去吃了潘刺史父亲的寿宴才这样的,又都纷纷改口说可能是感染了疫症。
小的亲眼瞧见的,见我们大人吐的血是黑血,分明就是中毒了,哪里是疫症,疫症有发病两个时辰就夺人性命的吗?”他声声泣血,他委屈,他觉得天道不公,为什么好人不长命。
岳展听徐东升这样说,肯定了心中的猜测,邓大哥的死怕不是疫症。
如今听徐东升这样说,潘刺史确实有动机也有嫌疑。若是中毒而死,明面上潘刺史的嫌疑最大。
可是潘刺史即便恨透了邓大哥,他会蠢到在自己父亲的寿宴上下手,让自己嫌疑最大吗?
他为县令这两年对潘刺史的行事风格还是很了解的。此人城府极深,奉行中庸之道,无为而治。这样的人极为谨慎,生怕招惹麻烦。他若是想杀邓知州绝对会将自己撇的远远的,如何还以身入局下毒陷害。这样拙劣的手段可不是他的风格。
那不是潘刺史做的,会是是谁呢?他了解邓大哥为人,他是师父的儿子,人品贵重,又仗义疏财,对百姓更是急百姓所急,应是没有结下死仇的仇家,想到这里他低头揉揉眉心。
正在这时,徐东升像突然想起什么事来一样,一拍脑门儿,“瞧我这记性。”他说着就去床上翻起包袱来,从包袱里取出一封信,双手捧信递到岳展面前,“岳大人,这是我们大人一旬前写好的信,命我若是他有什么意外就即刻赶来将这信转交给您。我来最重要的就是送这封信。大人的遗命我徐东升必得达成。”
岳展接过信,看那火漆处还完好无损,显见是无第二人阅过的。他当着徐东升的面就拆开信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