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化二年,一整年都非常平静。除了周仪和周信二人再回北疆——噢,这会儿他们已经改名换姓了——回去体验一把老爹当年的悲催往事。当然,在钱粮上他还不至于克扣两个娃,只对他们说:真正的勇士,能直面惨淡的人生。
据说二皇子听完一晚上没睡好,深夜跑到姐姐府上,悲痛难抑地问:父皇是不是看我不顺眼?不然他为什么要害我呢?】
顾寻辉:“?”我的儿子居然如此软弱?
弘安帝:“?”我的曾孙怎么不似其父?
昭平公主&周叙言:“……”这到底是像谁呢?
就连沈明哲都微妙地沉默了一下。宁朝未来的皇帝,当然不可以是这个性格!
但是……他又开始洗脑自己,这位周信不是还没出生吗?还能重新摇号啊。焉知这位新的周信不是明主呢?
【把他姐姐差点笑死,好歹哄了半宿。两人风尘仆仆回到雍州,没过多久,因为战事过于平静,改名钟琮的周仪又被调到甘州定远关。
景化二年对宁朝而言是一个平静的年头,但对于北狄来说并不是。北狄走的路线是扶持代理人,很难说何赵和北狄之间到底有没有一些不能说的关系。
不过有没有都无所谓。北狄趁着宁朝四年内乱,极大地扩张了自己的地盘,原来漠北的其他部落纷纷被它吞并,又分给三大副汗治理——没错,事情就在这里发生了转折。】
任恒对政务一窍不通,全靠兵部侍郎替他查漏补缺。但他对全国地图熟记于心,随口就道:“甘州同样是边关,不过从前北狄还没有扩张到这里,他们要接近甘州,还得取道向南,否则会被室韦人发现。”
显然,天幕所说的漠北部落已经被吞并得不剩多少,甘州原本临近室韦,但现在也被北狄所控制了。
而这同样是弘安帝去世后那四年乱世造的孽。
当然,他们只能在心里想想,不敢说出来。
【地盘大,人心就乱。三大副汗中唯有一人是小可汗,未来继承可汗之位。但是另外两人心里也不服气:凭什么你上?我上我也行啊!
尤其西可汗,以前他的地盘比不上东可汗,但是现在他的地图扩张了,千里江山尽在掌握之中,凭什么我不行?我也要争一争!
于是北狄的内乱如期打响,还没来得及北伐,中宗已经愕然地看着敌人自己打了起来。】
第61章 放风筝
文臣武将,无论从前有什么纷争,此时纷纷大喜。
“这就是北伐的好机会啊!”
弘安帝也是一喜,他正要看一看未来北狄的局势变化如何,却忽然听见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雍州卫行军司马奉程将军令,驰报陛下!北狄利突率骑兵五万南下,已至明远关外。请陛下增兵调粮,以固城防!”
*
日头落下,冬天总是黑得早,辽阔的塞北草原一览无遗。
北狄军队此时正在城外安营扎寨。
北狄副汗之子利涂,十六岁带兵南下征战,攻城杀人一把好手。如今他年过三十,经验更加丰富。
周涉深觉自己运气简直太好。
他来之前根本不知道这边已经打起来,快抵达后才发现事情不太对劲。但城门就在眼前,他后退都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往前冲。
北狄骑兵南下的第一要务是抢劫。合围明远关?那是抢劫完之后才该做的事情。
昨日利涂派人送来劝降信一封。庄子谦收到书信,将众将聚集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封书信烧成灰烬。
周涉知道,他这是把所有事情摊开在明面讲明白,免得底下乱七八糟、人心不稳。
庄子谦烧完信,后退两步,让程卓然主持会议。
周涉初来乍到,坐在最下首,一言不发,只听着众将的对话,不发表任何意见。
很快,各方发表完自己的意见,程卓然作为当前的主将,已经做好决定。
趁利涂尚未准备好攻城器械,今夜出城夜袭!
就算不成功,也要干扰北狄,挫一挫他们的士气。
他在众人中选择了副将苏天纵,此人骑射俱佳,只带骑兵三百,自北城门出发,冲进北狄的营地里,打他个措手不及。
程卓然:“此战切莫贪功冒进,一切小心为上。”
他说完,目光将在场众人一一扫过,逐一吩咐安排工作,最后停在周涉身上,短暂地停顿了一瞬:“若川可有什么要说?”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所有人同时侧过脸,盯着周涉看。
明远关封锁状态,周涉进城第一天,所有人都知道他来了。
他们除了好奇,还是好奇:天幕说你是天降猛人,倒是给他们看看有多猛呢?
毕竟没有亲眼见到,武将们大多有些傲气:你猛?难道我不猛吗?
周涉对这些视线视若无睹,他问:“程将军,敢问末将该做什么?”
程卓然皱眉:“你初来乍到,与将士们都不熟悉,若出了事,战场之上,谁也救不了你。”
周涉其实猜到他会说这句话,但他总不能永远当花瓶:“生死有命。我只听指挥行事。”
程卓然很想说:你如果死了,恐怕皇帝能当场掐死我。
但他把这句话忍了下去:如果第一次作战就没了,那也是天命至此。
因此他艰难地点点头:“那你随苏将军出城。”
出了军营,苏天纵一把将周涉薅住:“你杀过人吗?”
“没有。”
苏天纵的脸色变幻一瞬,又问:“你骑射如何?”
这是真不错。
周涉好歹是世族子弟,他不爱读书,但前世重病而死,对体育锻炼有一种热烈的喜爱。
而且他确实如天幕所说,在骑术和射术上都造诣不浅。
苏天纵的脸色好看了很多,还记得威胁他:“我劝你不要想着首战立功,到时候害我,你就自己去喂狼吧!”
周涉哑然失笑,正要表示决心,苏天纵已经幽幽远去,给他留下一句:“去找程将军要匹好马,别死在半路上。”
周涉站在原地,劲风吹拂过他的脸。他仰起脸,感受着初春的寒风,快步朝程卓然的营帐走去。
*
一行骑兵共计三百零一人,开了侧门,悄无声息地混出城。
他们沿着小路前进,坚壁清野后,城外一览无余。
众人逐渐靠近北狄营地,隔着较远的距离,借着朦胧月光打量远处的北狄大营。
北狄人的营地显得非常粗陋,周涉听说,他们有夜不卸甲,与战马同眠的传统,但此时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不过想想也是,那是小股军队游击作战的风格。此时数万大军驻扎在外,确实不能这么干。
苏天纵等人悄悄勒马在洼地处,仔细检查身上的武器装备:“利突最在意他的粮草,以前都是安置在他的大帐后,有人日夜把守。”
确认携带的箭矢无误,他道:“把火折子带好,这次冲进去直接放火,放完火就跑,听见了没?”
他再依次安排几人,最后看向周涉:“不要紧张,保护好自己。”
周涉点点头,隔得老远,他能看见北狄营地中的篝火腾空而起,在空气烧出细碎的粉尘,缭缭烟尘,尾部却不是直直朝天。
利涂大营外忽然响起一阵沉闷的马蹄声。
隔得近了,那声音才清晰起来。是一行骑兵迅速逼近,只听哐当一声巨响,营地外搭建的篝火轰然倒塌,视野陷入一片黑暗。
利涂夜不卸甲,闻声而起,虽惊不乱,指挥亲卫立刻前去阻拦。
苏天纵对利涂还算了解,知道此行多半不能成功烧毁粮草,张弓射杀十几人后,就琢磨着掉头回转。
紧接着眼前一花,一道人影风驰电掣般冲了上去,他本来已经是最前方,此刻居然被甩在身后。
苏天纵:“?”
两眼一抹黑的战场上,他实在不敢乱跑。
不是,这人谁啊?怎么跑这么快?
周涉进营地时顺手踢翻了篝火堆。
他记得那些篝火的位置,大多数聚集在外侧,唯独西面火堆最少。
再一看冲出来阻拦他们的骑兵大多也从西面出来,他大约猜到了什么,策马往前赶,单手打开火折子,一路挥洒。
苏天纵看着面前的火势越烧越旺,回头再一看,利涂翻身上马,提着长枪就往他脸上扎,显然已经气疯了。
该走了。再不走,他们就得被围了!
苏天纵正想叫住他,那道身影又迅速带着一群骑兵迎面冲了出来。
或者说,是他一个人遛着一群骑兵,逃了出来。
苏天纵见势不妙,策马就跑,再也不等周涉。
然而周涉战马最好,一路跑到最前方,眼看着后方战友速度不够快,担心被利涂追上,他想了想,又掉头回去殿后。
苏天纵与他并肩落在最后,见周涉左右张弓,又射倒几人,终于信了他那句骑射皆精:“你这水准倒是不错,是我低估你了。”
周涉笑一笑:“其实程将军这匹马很不错。”
苏天纵没心情和他开玩笑。北狄骑兵速度比他们快,掩护他们入城的弓弩手射程没有这么远,得拖一拖他们的进度。
他正想说什么,忽然发现身边的周涉放缓马速,冲他笑了一声,将声音压得低沉些许,扬声道:“我乃大宁庄子谦!”
苏天纵:“???”
利涂:“!!!”
苏天纵震撼到难以言语:“你疯了?”
庄子谦什么人,利涂听完这个名字,一定会当场暴起!
而且他骑的还真是庄子谦从前的坐骑,只是暂时养在程卓然那里。
月色之下看不清脸,利涂一看他的速度,再一看他刚才横冲直撞的模样,必定深信不疑。
苏天纵懵了一瞬,只见周涉调转方向,便朝西城门处疾驰而去,利涂的骑兵显然大受鼓舞,也紧咬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