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钟准定了定神,接着往下看。
【监牢里静悄悄,毫无人声,唯有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寂静。
中宗夫妻,以及他们刚满十五岁的女儿,一行三人,还是控制郑州后第一次来这里。
他的弟弟正面无表情地坐在草席上,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些脏污,他却不以为意,冲着哥哥露出笑容:“你还是来了。”
中宗没有说话,向一旁让出半边位置,好让女儿看得更清楚。
周仪果然上前一步。
“你来羞辱我还不够,还要你的女儿来羞辱我?”周泽愣了一瞬,认出这张和哥哥有八分相似的脸,怒火和耻辱同时窜上头顶,瞬间暴跳如雷,“你果然不是个东西!!”
中宗等他生完气,这才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周泽怒火冲头,愤怒战胜了理智,猛地冲上前,两只手拼命伸出缝隙,试图抓住中宗的衣服:“你以为能赢我很了不起吗?!爹娘根本不关心你!以后也不会有人服你!!”
这么多年里他辗转反侧,一闭上眼睛,就是听说哥哥在北疆打了胜仗的模样。
父亲竟然称赞了他,还给他送去钱粮。
凭什么?!
从前在京城,分明父母都懒得管教,都已经放弃了他!
越想,越恐惧,越愤怒,越嫉妒。
最后只剩下一句话缠绕在他脑海中:杀了他!
然而这些阴暗的念头不足为外人道,他也绝不会说出来。
中宗盯着他扭曲的脸,转头对女儿说:“看,权欲熏心,理智全无。被情绪控制的人就是这样,你不要和他学。”
周仪:“……”她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但总觉得在这里做教学似乎有点诡异。
中宗说完,这才对好弟弟笑了笑:“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周泽被他笑得遍体生寒,还想说些什么,就被冲进来的几个狱卒按倒在地,他的脸贴在脏污的地上,一只眼睛紧紧闭着,另一只眼睛却瞪着中宗的背影。
好像要永远记住他,直到地府。
【中宗一开始到底是不是真的想杀他弟弟,这是一个千年未解的难题。而他为什么放过兄弟,倒是有很多种解释。最权威的说法,当然是他自己写的日记。
这里不放原文了,大概意思我给大家归纳一下。第一段:周老二,庸人也。一个没啥用处的废柴,别人是放虎归山,他是放犬归山,毫无威胁。
第二段:看不起我?那让你活着看我,岂不是更快乐?死了似乎有点一了百了,长久的折磨才是折磨啊……唔,这就纯属于他的恶趣味了,up有时候也理解不能。
第三段:废物也能再利用,用来教娃应该正正好。人肉教材,效果也是杠杠的——后来确实也是成帝痛下杀手,似乎侧面达成了她爹的教学目的……】
俞岁生想了想,很难觉得对周二郎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说是好事,最后还是难逃一死。说是坏事,毕竟多活了那么久呢。
但……他看着前方的背影,觉得实在很难把天幕上下这同一人对上号。
他面前的周大人,此时的恶趣味还没有未来那么强。
【于是中宗宣布,他要流放周老二到越南。实际上,这也是他后来的流放圣地,一度险些成为文官摇篮——没有被流放的人生是不完整的,能进去的人都是大佬!】
周涉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提篮桥啊?”
俞岁生有些疑惑:“这是何地?”
“……户部尚书专业大学。”
【但是太后对比并不知情,她只知道儿子不用死了,于是母子感情稍微缓和。等她知道二儿子被流放到千里之外的蛮荒之地,已经是中宗登基之后,也就是中宗那句“无父无母无祖宗”的来源。】
沈明哲坚守岗位上,还在认真听,闻言很不赞同:“这还是太——”
太什么,他不说了。
任恒则险些跳起来:“公主殿下……唔!”
任端再次捂住他爹的嘴,斯文道:“爹,不要妄议殿下。”
他还能不知道他爹要说什么吗?总之一定不是公主殿下会想听的内容。
百姓们对此各有见解:“虽说这当弟弟的不太好,但得给当娘的面子,我看这就挺不错。”
“呸!让他活着有什么用?简直就是浪费粮食!”
“粗俗!”
“愚昧!”
两边纷纷扰扰地吵了起来,但对天幕没有半点影响:
【半个月后,中宗等待的人终于抵达,也是他的亲戚,鼎鼎有名的玄学法师六皇子。六皇子沉迷玄学,刚练出一炉子废丹出关,就听说中宗已经横扫天下,不由得思考起另一个问题:他马上要没用了,该怎么活下去呢?
当然,在这个时候,他先要做另一件事,那就是禅位。虽然赵舒明当初自立为帝,但他的威望远远不够,甚至因为自立引入了一场小风暴,部分官员连夜跑路。
同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对中宗来说倒不算大麻烦,但他也嫌烦。何况当初投奔他而来的官员,确实很多是因为他打出维护宁朝天下的旗帜,他不介意情绪价值给到位,走个‘正常’流程。
于是他掏出了十年前的过期圣旨,外加六皇子的禅位通知。】
弘安帝不由得屏住呼吸,似乎要一字不漏地听完这最后一句话。
【自弘安帝死后,历时四年,天下重归宁静。中宗临危受命,扶大厦于将倾。天下大定,万民归心,终成大业。
登基之日,祭拜天地,更姓易氏,改元景化。】
第58章 二合一乱世之后的烂摊子(含营养液加……
明远关已经戒严半月有余。
周涉与俞岁生疾驰至关外,掏出随身携带的文书,交给守城将士。不过一炷香功夫,就有人匆匆而来。
这人就是换岗时还没来得及走,被硬生生拖在此地的庄子谦。
庄子谦看完文书及圣旨,又看过证明身份的鱼符,这才放他们进去。
“你们来得不巧。”庄子谦引着他们往城里走,“北狄正好在这时候来了,全城戒严,若是平日里,我们还能轻松些。”
周涉知道,庄子谦只是照顾他的面子,说了“我们”。毕竟对军事一窍不通的人只有他,在场其他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
庄子谦:“幸亏有程将军在此,否则我也来不了。”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看了周涉一眼,又想起刚才看过的圣旨。
这就是未来的主君啊。
天幕所说的是未来,而他看到的是现在。一切如何,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周涉笑了笑:“庄将军不用担心我,我在城里转一转,看看情况,更不敢插手乱掺和这些。”
庄子谦应了一声,对着这张脸,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便只拱了拱手,匆匆而去。
留下周涉与俞岁生二人找到住处,放好东西,也出门去。
周涉出门的主要目的是观察。一口吃不成胖子,他只能从旁学习。
未来的自己会打仗,那也是真刀真枪练出来的,不能指望上阵第一次就打出“荡平天下”的完美结局。
他对自己有最基本的认知。
*
天幕上,华光绽放。
众人一时看得愣神,竟不知是神光,还是天边的霞彩。
但这都不重要,那绚丽的光芒似乎穿过屏幕,切切实实地落在了他们身上。
天幕中,中宗身穿冕服,率文武众臣于太极殿祭祀天地,正式接过象征权力的玉玺。
中宗缓步走上高处,在御座落座。群臣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中宗迎光而坐,漫天霞光落在他身上,仿佛的确是天子临尘。
弘安帝看着天幕上的中宗,与周涉确实有八分相似的眉眼,他依稀能想象出未来的模样。
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模样,看得人心旷神怡。
天幕的声音也越发愉快:
【美好的景化朝开始了!
按照惯例,中宗首先封赏群臣,然后把他外祖的臣子都扒拉出来,吹吹灰继续用。萧宜春依然当他的丞相,谢朝显颓废几个月后也重新开始打工。所有人都充满了干劲,表示为了广大青年的事业——我还能干!】
弘安帝满意地点点头。
虽然谢朝显此人胆大包天,骂他骂得很不给面子。但他不得不承认,此人的确和自己的评价一般,是个能臣,也是个贤臣。
这是对他眼光的认同。
【对于中宗本人的能力,文武百官都表示认可,纷纷觉得:盛世就在眼前,功成必定有我。
非常可惜的是,如果弘安帝正常交接,那么宁朝就不会浪费四年发展的时间。而现在,中宗登基之后面临的却是打了四年的烂摊子,第一个问题迎面而来:如何处置旧臣。】
文武百官心里都明白,天幕说的旧臣,并不是弘安帝的所有臣子。
而是从前追随过五皇子、赵舒明、何景澄等人的人。
新皇登基,现在他还没有表示,但这些人已经不得不开始考虑,到底新皇会不会秋后算账。
毕竟中宗是真的能痛下杀手。
【中宗登基后,立刻宣布大赦天下,除几大重罪之外,其他罪犯都被释放。而从前赵何等人的重要据点,则被他分别派遣大臣前去治理。
方竞若等人出发前,原先归属赵何的臣子当然早已滑跪,但是他们身上顶着旧主的印记,听说新皇派人前来,顿时心惊肉跳,不知道是不是要秋后问斩。】
方竞若打着呵欠,才从床上爬起来。
一起床就听见如此劲爆的内容,他仔仔细细将前因后果又盘了一遍,觉得事情和这些人的想象完全不一样。
原本新君登基,最应该做的就是安抚人心。皇帝如果再秋后算账,意义何在呢?
于地方上的统治而言,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周涉正与俞岁生漫步城中,听见天幕这段话,不由得笑了:“我这爱杀人的作风,看来已经烙印在他们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