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父子二人下起了棋,那边天幕还在接着讲:
【招摇撞骗是一个有风险的操作,如果被逮到,很有可能喜提万箭穿心。】
周涉也是这么想的,他出了宫门,略一思索,抬腿先往公主府去。
宫门外马车不能久停,公主府就在中心地带,他干脆自己腿着过去。
【玩命也不是胡乱玩的。首先咱们要知道,何军和赵军各出三万精兵驻兵布康,其实也才到没多久,作为联军,他们的默契非常不足。
正好碰上夜深,再仔细一看,前来的援军都是何军,地上倒着的还是个老熟人,这就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嘛!】
画面变幻,火光照亮了屏幕。
中宗换了何军的衣服,随手用泥土和血水糊在脸上,改头换面,连马都换上了何军的蹶子。
一行人伪装妥当,趁着月色,风尘仆仆往布康城赶去。
布康城,赵军正在巡逻。巡逻士兵看向城外,只见朦胧月色下,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队人马,个个衣甲残破,满脸血污,狼狈不堪。
士兵连忙禀告给统领。
“停步!”中宗一行人离城门越发近了,城头上便冒出半张脸,厉声呵问:“来者何人?报上姓名!”
众人立即勒马止步。
因为过于瞩目的脸,为防意外,中宗跟在他的下属孟跃先身后。
孟跃先同样是演戏的个中老手,他仰起头,月光倒映出他满是血污的脸,脸色惨白:“我乃吴王麾下参将常景先部下,现有急事禀告!”
吴王正是何景澄,他自立为王时,便称吴王。
至于常景先,那是常德先的同族兄弟。中宗从他口中,了解到许多何景澄的内部消息,随后便将此人一刀了结了。
城头上那半个脑袋突然缩了回去,大约是去核实情况,隔了一阵,再冒出来:“将军有令,你们先在城外驻扎,等天明再入城吧。”
显然是担心有人假冒,干脆不开门。
孟跃先急了:“我等拼死逃出,战机稍纵即逝,等到天明,若出了纰漏,只怕你我性命难保!”
城头短暂地沉寂片刻,这次再出现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可有凭证?”
孟跃先掏出扒来的令牌,趁他们检查的时间,他频频后望,焦急大喊:“如果当真担心,不如叫人来验明身份!!吴王殿下得知此事,也不会轻饶尔等!”
他装得太像,甚至还自由发挥了一段。城头守将听完,嗤笑一声:“吴王……”
他们又不是吴王麾下。不过双方联手,若惹出事端,他们也不想担责。
说完他又问属下:“吴王麾下有常景先这人吗?”
“确实有这人。”
“那令牌可是真的?”
“那是何军的令牌……”看着是真的,可要是有造假,那也认不出来啊。
守将迟疑片刻,终于叹息道:“我带兵出去看看。”
要是真有战机,因为他溜走,陛下能把他活撕了。
一声轰鸣,城门开启。守将带着一千精兵出城查看情况,然而迎接他的并不是吴王的部队,而是埋伏在后的精锐骑兵。
【布康城沦陷,一个多月后何赵两军才得到消息。但是这时候生气也来不及了,只好偃旗息鼓,再做打算。
同时,中宗在城中发现了一个堪为良才的官员。】
皇宫中,弘安帝又下了一颗棋子。
三皇子棋力显然不如父亲,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只有认输:“父皇,儿臣败了。”
弘安帝抬起头:“败了吗?”
他看着棋局,白子颓势已现,但如果继续下下去,并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
“父皇棋力日盛,儿臣下不过父皇。”三皇子轻轻拍了个马屁,笑道,“儿臣不善棋,教父皇失望了。”
“确实。”老皇帝语焉不详地道,“朕失望,但不是因为此事。”
或者说,不只是因为此事。
观棋可见人心。他喜欢下棋,并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可以从中看出一个人的性格。
周涉与他下到最后一刻,不到定局绝不认输。
老三看见败势选择放弃,不硬耗。
其实都不算错,只是相对来讲,他更喜欢周涉的风格。
三皇子似乎没有听懂,转移目光,将白子收拢,却听见皇帝徐徐问:“谢朝显与你相交莫逆。”
“啪——”
白棋落入棋盒,声音清脆。
三皇子勉强笑了笑:“是,当年他赴京参考,儿臣见他有才,确实有些关照。”
虽然说得镇定,但他实则心中发慌。
“嗯。”老皇帝没有多说,拂袖道,“你走吧。”
三皇子不敢迟疑,连忙起身告退。殿内一时冷清,唯有天幕的声音还响着。赵文端着茶水,小心翼翼走上前来。
他放下茶杯想走,忽然听见皇帝的声音:“赵文,你猜猜朕这几个儿子,谁最荒唐?”
赵文:“……”
他刚才听得一清二楚,老皇帝嘴上不说,对三皇子已经非常不满。
但这不是他能说的,只好讨巧道:“几位殿下对陛下之心,都是真心。”其实只有老六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呵呵。”皇帝淡淡一笑,“玩弄权术,将朝廷的抡才大典视作他争权夺利的地盘……确实是真心。”
【布康城临江,何赵联军原定计划是伺机偷袭,没想到反被偷袭。
中宗入城后,第一天清算旧账,城中官员纷纷而降。唯有赵军官吏有人不愿投降,是不愿意投降,也是不敢投降。
原因很简单,虽然他们败了,但是家眷还在赵家手中,不想灭门就只有忍住。】
周涉路过顺天府衙时,刚好撞见有人找他。
是谢朝显派来的人,见他路过,顿时喜出望外:“周大人,我家主人有事相商,想请大人一叙。”
周涉有些惊讶,跟着往里走,几天不见,谢朝显比从前还瘦了些,见他进来,起身迎上前:“周大人。”
自从天幕说过他面前这位谢朝显大人的英勇事迹,周涉就很难将他视作寻常文弱书生。
几天前,谢朝显在他这里的印象还是一个油滑的官员。
谢朝显请他坐下,说的还是春闱的事情:“我听说,春闱当天,搜出一份小抄?”
周涉觉得有点意思,含糊地应了一声。
谢朝显盯着他:“陛下怎么说?”
“当然是严查。”周涉满不在乎地回答,“抡才大典,怎么能用来成为攻击政敌的武器?”
谢朝显点点头,他沉默片刻,又道:“明大人……”
周涉打断了他:“谢大人有话直说吧。”
硬邦邦的一句话说完,他又扬起笑容,脸色变得比六月的天还快:“我当然相信谢大人,可您这样打探消息,我也不敢说啊。”
“……”谢朝显轻呼一口气,摇头又点头,“只是听说明大人也参与了这事,我实在心惊,忍不住来问问。不过明大人虽说与四殿下交涉极深,想必也不敢在此事上动手。周大人可一定要想清楚,四殿下不该与此事有关才是啊。”
“多谢提醒。”周涉站起身,向谢朝显告辞。
出门时他还在想,这个谢朝显说话吞吞吐吐,一句话说一半,后半句让他来猜。
一开始他觉得谢朝显是伙同三皇子来坑他,现在一听,又像四皇子的人。
后来他又觉得,谢朝显有几分骨气,应该不至于才对。
不过,那又怎么说得准呢。
【中宗先将一些有大罪的将领问斩,再将小罪的官员小惩大诫,最后才问,那几个宁死不投降的人是谁?
最刚烈的一个,在牢里就撞墙自杀了,还剩三个人。其中有个人引起了中宗的注意。
这人小有名声,比较有名的事迹是他奉命前去监军,顺便作为刚打下来的城池长官收拢人心,到地方第一件事就杀了犯民的小军头立威。】
大家都注意到,天幕说的是犯民。
周涉一听见引起注意这四个字,就能猜到,这就是未来好用的牛马又上线了。
而且这风格,他也非常喜欢。
皇帝对于天幕提到的人都很在意,钦定的贤臣名臣,他更是巴不得立刻收来自己先用用。
【俞岁生,衡州溯城人,原本是当地的一个小吏,学历举人。】
俞岁生扛着大包小包,刚走进京城,闻言一愣:“?”
他一个举人,还有他的戏份?
【因为没考上进士,他家里又是十足十的贫农,家境比方竞若还差那种,再等三年,考试的钱都凑不齐,干脆在老家当小吏。
小吏有钱拿,但是做不出成绩,有点成绩,又被上司抢走,久而久之,他干脆躺平了。
直到赵家占了衡州,他毫无心理负担地投诚,面对斥责他毫无风骨的言论,他表示:你清高,你不要养家小,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妻儿,我在哪里打工不是打工?】
沈明哲眉头一皱:“此人怎么毫无文人风骨?”
考到举人,也很是难得,这行事作风……
他欣赏不来。
方竞若打着呵欠站起身:“沈老,我们穷人要养家的。”
乱世,秉承风骨是一种活法,那总得活下去啊。
【俞岁生跟随赵家后,凭借着多年基层经验、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一路混到中高层,家眷都被接到‘都城’,赵家称帝后的都城。
虽然很多人骂他酷吏、走狗,但是对俞岁生而言,他只要往上爬,要保全家人,为此他做出的事情都是值得的。因此面对中宗的招揽,他只能说,想投而不敢投。】
俞岁生提着包裹,站在城门口,刚检查过他的文牒,城门外的几个士兵都忍不住往他身上看。
“哎。”一个士兵忽然往他这边走来,“你……是俞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