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盛怜怜扬眉笑了笑,柔柔地叫着她的名字,“瞧你吓的,好啦,安心些。”
青禾开口,语气有些哽咽:“姑娘……”
盛怜怜握着她的手,没有多说。
她当然不想死,可如果命中注定如此……自己的名字能流传后世,因诗才,不只因那些风流韵事,那也算是一桩意外之喜。
何况,能知道青禾过得好,她也很安心。
【这一年的科举皆大欢喜,可能生气的只有卓江红,万年老二旗帜不倒。在家是二小姐,离家读书的时候还好一点,科举又撞上盛青禾,于是怒提榜眼。
最让她受不了的是,中宗某一天下朝,说到身边官员:“朕身边贤才济济,如方守柔、盛丰衍、你卓子蕴,都是治世能臣。未来史册必定有你们一席之地。”
把卓江红气得,半夜辗转反侧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同一句话:“凭什么盛青禾在她前头?”
哎哟,这脾气大的,搁我我也得被气死。】
卓江红:“……?”
怎么还有她的事情?
她无趣地挥舞着手里的长鞭,驾驭骏马团团转。
对未来的自己期待有之,恐惧也有之。
但这些恐惧,在听说自己只排到第二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大家对卓江红这个名字可能不太熟悉。作为雍州卓家的二小姐,卓江红是她的大名,后来改名卓玉迟,音同卓语迟,映衬了她大器晚成的一生。
弘安三十五年,中宗举起屠刀杀了雍州一大世族。有人愤怒,有人痛恨,自然也有人看到了他未来的潜力,决定与之结亲。
卓家的二女儿,卓江红就是这个联姻的对象。】
卓父心中一动。
他这二女儿,是个拉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倔驴性子。如今已经有十三岁,却偏爱长枪烈马,尤其好斗、好强、好胜。
他忍到如今,偏爱有,无奈也有。
若与未来皇帝结亲,倒也不是不行……甚至这还是更稳妥的一条路子,何必争得你死我活呢?
但他转念一想,不对劲啊,他女儿是这么老实的人吗?
卓江红还懵着,此时也怒了:几个意思?让她嫁人,还做妾?
绝对不可能!
【但他们根本没有找到中宗,因为大开杀戒的第二天,中宗例行回访,也就是去查看走访士兵家族,观察抚恤金下发情况,已经走了好几天。
接待他们的,是未来的仁昭皇后。】
周涉终于舍得进宫。
皇帝坐在花厅中,正认真地看着天幕,见他来了,笑笑道:“你倒是任用贤能,到处找人。”
虽然天幕说了这么多,但他还是接受不了,女子如何为官?
但这是未来的课题,终究与他无关。
周涉恭敬回答:“陛下,臣只用贤才,身份、家世都可忽视。既然如此,何不更进一步,便将性别也一并无视?”
皇帝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你最近一直叫朕刮目相看。”
“仍有臣该学习之处。”
【仁昭皇后看见他们来了,一开始还以为是来投诚的家族。老话说得好,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关系,团结朋友,卓家又相对来讲比较老实,她当然非常欢迎。
但她很快发现,投诚是投诚,就是这个投诚和她理解的有点区别。甚至卓家还觉得自己退让很多:你一个将军,虽然我们都知道你大权在握,但是你也就是个将军。
我们嫡出的小姐嫁给你,做妾已经很退步了,还想干嘛?】
顾寻辉摇摇头,并不看好。
刚才天幕寥寥几句,那么短的片段,她都知道,这个卓小姐,是非常好强的人。
若是男子,她绝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若是男子,她的抱负,也不会被掩埋到多年后,得一个大器晚成的评价。
此刻,她对天幕上素未谋面的卓玉迟,有了几分惺惺相惜。
弘安帝也笑了:“不错,若与当地世族联姻,你在北疆站得更快,更稳。”
不过……与豪族联姻,固然是更快融入当地的捷径,也势必反受其害。
周涉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他相信未来的自己也不会同意。
最后如果偏移初心,就是从失去抗争之心开始。
【卓家人虽然知道卓玉迟不愿意,但只以为她爹已经劝告了她。然而卓玉迟有苦难言,父母家族此刻都压在她身上,她无话可说,高高在上的头也第一次低了下来。
皇后看出她的心情,也理解她的苦处,推脱说要等中宗回府商议。过了几天,中宗巡查结束,回家听到这个消息,觉得非常无语。】
卓父不觉得哪里无语。
联姻啊,你好我也好,我不担心你半夜跳出来杀人,你也不用担心我某天暗杀。
只是对女儿而言,可能确实有些残忍了。
就连刚下定决心要搞事的白季松都开始沉思:要不他们也试一下呢……其实他家女儿还挺多。
【达成共识后,皇后约见卓玉迟,表示要与她谈谈心。】
天幕上,青翠竹林下,一张圆桌,两人对坐。
年岁只差四五年,卓玉迟看起来风华正茂,仁昭皇后则更显成熟。
卓玉迟呆呆地坐着,皇后踱步而行,转头看向她:“卓家提议,你以为如何?”
卓玉迟怔怔地看着她,皇后肃立在竹林边,阳光倾泄,照得她神采奕奕。
“若夫人同意,卓家自然追随将军,此后再无二话……”
皇后打断了她:“卓家同意,你同意么?”
阳光太晃眼,卓玉迟几欲落泪,她口不对心,道:“周大人年轻英武,并无不愿。”
“也罢。”皇后有些失望,徐徐道,“我本想问你,是否愿意做我们的谋士,未来封侯拜相,亦无不可。不过既然你也同意,那我就——”
她的话没有说完,卓玉迟几乎立刻跪了下去。
“敢问夫人……周大人……”她虽然跪着,脊背依然挺直。
“你是卓家人,卓家的二女儿。”皇后在她面前坐下,平静道,“我听过你的名声,大约也猜得出你的志向。你诗才上佳,一首颂诗压过满堂儿郎。弘安三十三年你以科举试题所写的策问,亦独有见解。”
卓玉迟不说话,皇后也不搭理她。
只听几声急促的脚步声,中宗匆匆而来,他站在亭外,亦道:“本官兴建义学,耗费金银无数,多年来从无退缩,只为寻得贤才。你是男是女,我们都不在意。恐怕你没有见过,义学中女子甚多,又怎么会多一个你?”
卓玉迟低着头,眼泪啪嗒落在地上。
“你哭什么?”皇后的声音里多了些许惊讶,手帕递到她面前,她道,“争强好胜亦无不可,我倒觉得,总有一日,你能撑起卓家的门楣。”
“家族不会允许。”卓玉迟身形僵硬,终于重重叩首,“多谢夫人提点,可惜江红身在卓家,无路可退。”
中宗的目光越过卓玉迟,与皇后四目相对,眼中都含了几分淡淡的笑意。
他的声音平稳有力:“你家的算盘打错了,本官只要人才来做事。青崖书院即将招收学生,书院院长是我当年师长,回头替你写一封推荐信,你去便是了。”
话到最后,他冷淡的眉眼也多了些许温和:“不要让自己失望。”
【三天后,中宗亲自上门拜访卓家,席间明确表示,他已有妻子,并不需要联姻,卓家如果同意,双方合作共赢,他愿意接纳卓家。
卓家无奈同意。卓江红改名为卓玉迟,拜别父母,远赴青崖书院求学。】
天幕的颜色变了。
天空晴朗,天际万里无云,一人牵马站在官道上。
那是一个身穿男装的女子,单手牵马,身形飘飘欲仙。她仰面看着身前的牌匾,上书“卓府”二字。
无人送行。
她看了许久,好似要将这两个字深深刻在心里,终于,她低下头,噗通一声拜倒在地。
“不孝子孙卓玉迟拜别父母,此去若无一二成就,父母就当我死了吧!”
说罢,她朝着卓府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再爬起来,坚毅的脸上再无泪痕。
她翻身上马,扬鞭轻斥,发梢飞扬,向着宽旷无垠的天地而去。
在她身后,卓父卓母神情各异。
卓母泪水涟涟,只道:“这傻孩子,说甚么撑起卓家的门楣……她大兄一去数年,也没见考出什么样子……”
卓父神色阴沉,转过脸去:“如她的愿,她连名都改了,如何算得上卓家的子嗣。”
然而苍老憔悴的脸上,水色一闪而逝。
【卓玉迟勤恳苦读的几年时光,终究没有让人失望。
景化七年,盛青禾高中状元,卓玉迟三十二岁,名列榜眼,朝堂上再次见面,果然应了那一句“不让自己失望。”
卓玉迟自述,说她争强好胜,但从弘安三十五年起,才第一次知道为自己争是什么感觉。为官四十余年,她遍任南北,深得民心,保住了卓家又几十年的盛景。
作为北疆第一个归顺的家族,卓家虽然找错了方向,但总体而言结果还是非常好的。】
卓父心情激荡,险些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那个他见了就头疼的女儿,未来竟然也有他想不到的成就?
长子卓江寒确实没有读书的天赋,他心中也知道,偏偏这一代的后辈中,只得他一个男丁。
世族条件好过太多普通人,他们通过这条路占据着高位,可如今看来,卓江寒他……不行。
若未来女子真能参考……
卓父心动了。
家族更上一层楼,近在眼前啊!!
大家和谐地共创辉煌,非常好嘛。
【好的,咱们接着讲。
中宗出兵北狄失利后,重新归整巡安军,补充兵员,再做训练。在这段时期里,记录在册的就有两波刺杀。
因为都比较垃圾,这里点名:第一波来自北狄,都不用审问,长得都不一样。第二波就比较好玩了,来自咱们的皇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