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试探出来,也不难。
被收买的人,要么证明自己的价值,大声说与余梦雪立场一致的话。
要么证明自己的清白,大声说与余梦雪立场相反的话。
至少,是要大声说话,且一定会有一个明确的表态,而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温吞水。
王雪娇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张英山,让他在旁边盯着:“我说话的时候,你注意观察,把发言的人都仔细辨别一下。
看看骂我的人谁是纯粹想证明自己的观点,还是想搏人注意,又或者只是想证明他跟我不一路人。
还有夸我的人,他们纯属被我的魅力征服,真的很关心我的议题,还是有别的目的,想借此靠近我、拉关系。”
“好。”张英山一口应下来。
王雪娇在国外,听过一些外国人说起某位号称自己死后不转世的转世灵童大和尚的印象,不明白为什么中国人这么讨厌他。
那些听过他讲座的人都说他很平和,很智慧,所以国外有很多人站他,因为在他们眼里,他真的是个智者善人。
王雪娇琢磨了一下,虽然她不爱打扮,不过要参加这种场合,也得稍稍打扮一下,走慈眉善目路线,要让那些相信余小姐一怒,湄公为之不流的人改变观念!
“这样行吗?”王雪娇对着镜子瞧了半天,圆领子的纯色毛衣,毛衣是郑秀珍手打的,就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用毛线棒针一针一针戳出来的“家庭古法手工作坊”气质,裤子也是看不出款式的普通黑色长裤。
相当的贤妻良母味儿。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王雪娇走的都是霸气外露,走路带风的路线,从来都没这么打扮过自己,感觉十分别扭。
张英山笑道:“大地母神的具象物,也可以是母亲河嘛,你以前当黄河,后来当长江,现在你就把自己当成是恒河试试?稍微温和一点。”
王雪娇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大树,气咻咻地卷起袖子:“我现在已经快变成丰水期的亚马逊河了,还长江黄河……行了,走吧。”
第242章
下午的见面会被安排在莫斯科饭店,这家饭店始建于1908年,记录着南斯拉夫王国时代最光彩夺目的回忆。
如今饭店还保留着最后一点体面,餐具都擦得闪闪发光,摆在一角的三角钢琴依旧在被人弹响。
只是整个大厅里的气氛显得有那么一点愁云惨淡。
曾经在这里往来的都是各国政要、文化圈子里的名人,如今,战云密布,隔壁的萨拉热窝已经被围城整整两年了,贝尔格莱德也危机四伏,有能力远离的人,早已经远离。
没有能力远离,以及虽有能力,但不想离开故土的人们留在这里,他们小声讨论着国际形势,预测着未来的贝尔格莱德是否也会变成另一个萨拉热窝。
王雪娇对科索沃战争的源起也算是比较了解,什么示威、什么警察与村里人发生冲突……这些都是表面上的事情。
真想打,一个士兵走失,就能全面开战。
真不想打,一个师团长坠海身亡,该国防卫省比中国还着急,大声辟谣:是他自己摔的!机械故障!跟中国无关。
巴尔干半岛能当这么久的火药桶,原因很简单:数千年来,来来去去的人太多了,大家都留了点遗产下来。
直接后果就是宗教太多、民族太多、互相不止不是不服,甚至有些民族之间可以说有世代血仇、又没有一个超强的更上一层压着,分崩离析是注定的事情。
导火索是一场血色婚礼。
一对塞尔维亚族新人在教堂结婚,突然有人冲进婚礼现场向人群开枪,新郎的父亲被打死。
塞族人决定对萨拉热窝城里的穆族人和克族人进行无差别的报复。
接着就是长达四年的围城。
就在王雪娇到达的前十天,萨拉热窝的一家菜场发生爆炸案,炸死了六十八个平民,两百多人受伤,穆族和塞族互相指责对方。
前几天,联合国安理会正式授权美国为首的北约开始空袭。
“博斯克和阿德米拉真是太可惜了……”王雪娇听见有人小声地说。
他们说的是一对在一年前被无辜打死的年轻男女,男方是信东正教的塞尔维亚族人,女方是信框框框教的波斯尼亚族人,他们相爱,家人也同意,但是,萨拉热窝被围城了,互相视对方为死仇,他俩变成了“罗密欧与朱丽叶”。
两人相约离开这座战火中的城市,而且还找了关系,求交战双方在他们出城的时候,都不要开火,放这对情人离开。
但是在约定见面的弗尔巴尼亚桥上,枪声响起,两人被藏在隐蔽角落里的狙击手打死,死前两人紧紧相拥。
两具尸体就这么在桥上躺了七天,没有人敢去给他们收尸,谁敢去,保准也活不了。
交战双方互相指责对方,谁也不承认是自己干的。
半夜,塞尔维亚族的人强迫波斯尼亚战俘去桥上把两人的尸体取回。
在萨拉热窝,这样的事情不止发生过一次,只不过这对男女是唯一被记者拍下来的。
之所以会提起这事,是因为今天,有一对运气很好的年轻人要在莫斯科酒店举行婚礼。
他们也是从萨拉热窝逃出来的小情侣。
男人的专业性很强,他是紧贴着联合国维和部队的装甲车旁边,一路狂奔逃出了城。
女人的运气非常好,她是凭自己的本事,趁着双方士兵换岗的间隙,从动物园后面的地雷阵趟了过去,在埋得那么密的地雷中走过,她居然毫发无伤。
在这种时候,能从被包围的城市里跑出来,还能在异国他乡活下来的两个人,简直就是欧皇附体。
两人可谓是实力与运气的结合,在场所有人,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向他们送上诚挚的祝福。
王雪娇和张英山也为两人送上了一瓶红酒做为新婚礼物。
目送他们离开的身影,王雪娇由衷地感叹:“他们的运气真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张英山:“是啊……这场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完……”
“1999年6月,中间还连累了我们国家的大使馆。”
张英山微微一怔:“关我们国家什么事?”
王雪娇摇摇头:“真正的原因,也许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也许真的是误炸,也许是另有隐情,也许,只是无数个乌龙事件的叠加。
有些历史的真相被扒出来以后,大家都不愿意相信大人物怎么会做出这么弱智的决定,也不愿意相信事情怎么就这么巧,也不愿意相信牛逼哄哄的情报部门为什么像白痴……
人们不愿意相信世界就是一个草台班子,于是冒出来了很多阴谋论。
毕竟比起浇死竞争对手的发财树,在竞争对手做的社交平台里面放黄色照片,翻竞争对手家工厂的墙……还是偷偷趁竞争对手不注意的时候收购股份、收买竞争对手的核心成员、使用黑客技术突破竞争对手家的防火墙窃取机密信息,看起来更高端一点。
王雪娇拍拍张英山忧伤的脸:“别想了,做我们能做的、该做的……就连联合国安理会都搞不定的事情,不要往自己身上压责任了,咱们又不是孙悟空,尽人事,听天命。”
“嗯,我们过去吧,参加文化宣传会的人都来了。”张英山与王雪娇一起向二楼被植物围起来的小包间走去。
参与大地母神文化宣传会的人们得知王雪娇是主动从其他地方过来的,都十分不理解:“余小姐,你为什么要从太平的地方来到这里?”
“为了大地的和平,为了让罗密欧和朱丽叶的悲剧不再重演,我希望能够尽我所能,去帮助更多的人,让无辜的人远离战火带来的痛苦……”这些是恽诚那边给的标准文稿。
王雪娇拿到恽诚这份文稿的时候,一脸的嫌弃:“这也太装了吧,正常人会这么说话吗?”
听起来很假,假的程度就像美国负责搞事的部门坚持了四十年的爱好:说中国有人举横幅被抓了,横幅上书“我是异议人士,我不在乎经济发展,我不在乎吃饱穿暖,我只要求自由。”
恽诚笑她不懂精英们的想法:“放心好了,你觉得很不适的地方,我们的线人会替你找补,如果他们不为你说话,就说是,他们并不符合合众国对他们的要求。筛选哪些人可用,正是你本次的任务。”
王雪娇了然,原来这不是真的要宣传大地母神的威仪。
而是新时代的“指鹿为马”。
她说的越假越好,假到她自己都觉得尴尬,还愿意站出来维护的人,那绝对是大大的良民,是中情局的忠臣。
让王雪娇更不满意的是,恽诚不让她开开心心的杀杀杀。
恽诚说:“你在巴尔干地区稍微克制一下,这里跟海地和索马里的情况不一样,那两个地方是军阀各自为政造成的分裂,只要有共同的利益,就能融合。
这里不一样,裂痕太大了,如果你拿出强势的形象,会成为各方势力决定先除掉的人,所以,你要打造一个与特蕾莎修女相同的形象。”
王雪娇并不觉得跟特蕾莎修女一个形象是什么好事:“好好的你骂我干什么!!!”
恽诚微笑道:“没有骂你,是客观事实。”
特蕾莎修女以“一生只为受苦受难的人活着”而扬名,并在1979年获得诺贝尔框框奖。
然而,她在被疯狂吹捧许多年之后,终于在1996年的时候被《柳叶刀》的编辑捅出真相,翻车了,她不过是一个人设包装到位的骗子而已。
她办的救助机构连专业的护士都没有,工作人员只有没有经过正规医疗培训的志愿者和修女,也没有专用的药,只有阿司匹林,不允许修女购买医疗设备。
可是她自己生病的时候,却是在美国接受最好的治疗,好药好仪器轮着来。
以及,她的仁爱传教修女教会收了很多很多的捐款,却没有账本。
那些捐款都花到哪里去了,无人知晓,颇有中央情报局和五角大楼的风范。
只能说,诺贝尔诸多奖项中,唯一一个奖项名称会被晋江框框掉的项目,它的获得者们确实一个赛一个的抽象。
恽诚对于特蕾莎修女的态度,并不符合目前社会大众对她的认知,而是……必须得说,中央情报局的情报相当到位,知道她的真面目。
所以,恽诚的话是非常诚恳,以及有可操作性的,他希望王雪娇“包装”出一个形象。
行行行……
工作就是工作,不喜欢也得干。
恽诚帮她弄来那么多经费,现在对她的要求仅仅是把外表打扮成慈悲大善人,问题不大。
上班的工资没那么高,还不是一堆公司对上班的服装有要求么。
看在钱的份上!
王雪娇一边在心里唾弃着发言稿里的虚伪,一边声情并茂地把它背出来。
很快,她就发现下面的人似乎有些不对劲。
此时的贝尔格莱德还没打起来,隔壁的萨拉热窝已经是水深火热了。
从萨拉热窝里逃出来的人,也并不都是只求苟全性命于乱世的普通人,还有不少人没有放弃跟塞族武装玩命的想法。
王雪娇以海地大地母神文化交流传承的口号拉起的这次活动,到场人数有三十多人。
其中除了六个本地的文化界名人,四个政界人士,以及,还有二十多个间谍。
有塞族的、克族的、穆族的,他们从外貌上完全看不出任何区别,他们已经在同一片土地上共同生活了几百年,早就血脉大融合了。
然而,他们现在恨不得捅死对方。
王雪娇在上面诉说着希望世界和平,他们在下面假装希望世界和平,同时打探着交战对手的实力。
自由交流环节更是互相试探,互相恐吓:“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听说城中的弹药已经不多了。”
“北约维和部队会把弹药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