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店里忙里忙外的是一个包着头巾的年轻女人,生意不错,但是看她似乎根本忙不过来。
厨房里是她,负责收银的也是她。
做为一个曾经摆过摊,开过店的人,王雪娇知道一个人守摊有多不容易。
在用餐高峰期简直就是灾难。
好在这里的人似乎都不着急,面前放着手抓羊肉,一边慢悠悠的剥着蒜,一盘肉能吃上好半天。
这里也跟半自助似的:要茶,自己倒,要蒜,自己揪。
王雪娇看着蒜,想起在“蒜你狠”的年代,大蒜十二块钱一公斤,蒜就这么放着,只怕眼睛一眨就没了。
过了一会儿,王雪娇其实看到手抓羊肉已经好了,就在锅里,但是老板娘压根没空理它。
这边喊收钱,那么喊点菜,还有人问“我的粉呢!”
老板娘忙得像个陀螺,从这里转到那里,再从那里转到这里,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
王雪娇实在看不下去了,对老板娘说:“我帮你记菜单,你把我的手抓羊肉给我!”
老板娘满脸歉意:“马上,马上。”
这家店一共就六种菜,简单的很,等老板娘把手抓羊肉端出来的时候,王雪娇把三桌点菜的单子给老板娘:“喏。你也不找个帮手,一个人哪能忙得过来。”
“唉,我也想找啊,哪里能找到。”
王雪娇不以为意:“我看外面这么多人呐,怎么会找不到。”
老板娘叹了口气,看着店里的众多食客,对王雪娇说:“你不信问他们嘛,谁愿意。”
食客们“嘿嘿”笑着,看来是没有一个愿意的。
“你们这边的营生这么好做啊,难怪有贵吃得用的比我还好。”王雪娇不动声色地抛出特别行动组掌握的大毒枭姓名。
“噫?你认识有贵?”一个食客问道。
王雪娇点点头:“我是来找他的,不过不知道他住在哪。”
“哈哈哈哈,她,就是有贵的婆姨。”有人指着老板娘。
王雪娇有些意外,大毒枭的老婆还在辛辛苦苦地开饭店?干什么不比开饭店舒服?
她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在开店?”
女人叹了一口气:“不开店怎么办。”
说完,又跑进厨房去忙灶头上的事。
人类的本质是八卦,王雪娇从食客们的对话里得知有贵在外面“做生意”,发财了,在外面找了小老婆,常年不回家,跟小老婆生活,过好几年才回一次家。
钱倒是给,就是日子过得跟守活寡一样,要找个事做,把自己累得眼睛一闭,倒头就睡,什么都不想,才能熬过漫漫长夜。
西沟村现在的“寡妇”们,基本上是像她这样的守活寡,要么是专心贩毒不回来,要么是家外有家不回来。
要是有个孩子还好,没有孩子的年轻女人就很难受了,只能自己找事做。
大多数女人都选择像有贵的老婆一样,在镇子里做个小生意。
也有胆大的,跟男人一样出去贩毒。
在他们口中,有一个叫“花姐”的女人,相当凶悍泼辣,男人在黑吃黑的时候,被人杀了,她在丈夫坟前发誓要替他报仇,第二天,就杀了仇人全家,连孩子都没放过。
之后,花姐就走上了贩毒之路,她心狠手辣,又谨慎小心,几次遇险,几次脱险,据说家里有几百万,在大城市都有房子。
现在她们村里的男人都跟着她干。
王雪娇不信:“有几百万了还在这?干嘛不卖给大城市里的人?赚得还更多。”
一个食客一脸鄙视的看着她:“噫,你这个女子,不懂了吧。大城市里也有卖海洛因的,她一个外来的,哪能跟人家抢生意。”
“就是,要是这么好抢,我们早就把北边的地全抢了,还轮着得’鸭子‘?”
众人哈哈大笑。
王雪娇知道“鸭子”是宁夏南边山区的人对宁夏北边人的称呼,北边对南边人也有对应的绰号“山狼”,也算是有来有回。
她笑道:“北边好啊,塞上江南。”
“嗯,可不就是嘛,谁不知道要去好地方呢?我也想去银川住啊。”
食客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继续聊,王雪娇又听他们聊了不少花姐的事情。
在他们嘴里,花姐就是一个带领全村致富的英雄。
他们完全不觉得这是在犯法,而是真心实意地佩服她。
王雪娇在材料里看到过,这里的农民、小商贩,在一开始搞的是从羊城那里搞走私生意,西沟村又名“羊城村”,后来发现从云滇边境贩毒更赚钱,就从“羊城村”又变成了“云滇村”。
兄弟、父子、夫妻、父女、婆媳,联手背着干粮袋,上“前线”去“撞命”。
他们的口号是“辛苦一阵子,享福一辈子,杀了一个人,造福后代人”、“贩毒去撞命,捞上几十万,杀头也值得”。
在这里笑贫不笑娼,赚到钱就是英雄,带乡亲们赚钱是大英雄!
很多人第一次接触到毒品,是接过乡亲手里一根加了料的烟,抽嗨了之后,承担不起一天十几块的毒资,便以贩养吸。
自己嗨了,赚得钱比以前还更多,他们非常感谢把自己带上“致富之路”的乡亲们。
在没有家破人亡之前,他们不会怨恨毒品。
就算自己被抓了,明正典刑,当场枪毙,那也只会怨恨自己怎么被抓住了,并不会后悔。
材料上看是一回事,亲自到这里看到这里人的精神状态,王雪娇有了更加直观的认识。
王雪娇一手抓着蒜瓣,一手抓着羊肉,决定先吃饱再说,宁夏滩羊也是出名的好吃。
她细皮嫩肉,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坐在店里特别引人注意,有人问道:“你来找有贵做什么的?”
王雪娇把一口羊肉咽下去:“本来有贵跟我说,你们这里有麻黄草,漫山遍野都是,比外面便宜,我来看看,办个药厂,结果,哈,他居然宁愿跟别的女人过日子,也不回家赚钱。对了,花姐应该在家吧,我想认识认识她。”
有热心人给王雪娇指点了花姐家所在的石坡村,离这里不远。
王雪娇找了一辆摩托车把自己送过去,在去之前,王雪娇脑补的石坡村就算不像博社村那么霸气,至少也得是合浦那样的吧,再不济,也得是平远街。
结果,她高看石坡村了,完全没有人管她,就村头的几只狗跟在她的脚边转了几圈。
王雪娇撇撇嘴,就这……
一直走到花姐家旁边了,才有在旁边坐着晒太阳的人冲着她叫:“喂,你找哪个?”
第一,我不叫喂!
王雪娇回答道:“我找花姐,谈生意。”
有一个妇人坐在被扎成捆的玉米杆子上,听见王雪娇要找花姐,又追问:“谈什么生意?”
“买点你们这里的草,盖个工厂。”
那个妇人打量着王雪娇:“你从哪来的?”
“云滇往西。”
云滇再往西,那就是金三角了。
妇人站起身,向王雪娇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她:“你从国外来的?”
王雪娇点点头:“你就是花姐吧?”
妇人咧嘴一笑:“怎么这么说?”
“没点见识,怎么会知道云滇往西是什么地方,得自己走过一趟才知道。除了花姐,这里还有几个女子这么有见识?”
花姐被夸,十分开心,她看着王雪娇:“你是……”
“我是金三角猛虎帮的余梦雪。”王雪娇冲她一笑。
花姐瞪大了双眼:“你就是余梦雪???”
花姐亲自去过几趟云滇省的边境,也曾靠近过“大金三角”范围,却从来没有机会深入。
她听说过余梦雪的大名,本来她一直拿货的那个贩毒集团没了,听说是杀了余梦雪的一个手下,于是被余梦雪把整个帮派所在地炸成了平地。
当时她对余梦雪的大名十分景仰,觉得女人做到余梦雪这个份上,才算没白活。
回来以后,她积极进取,把全村都变成了她的小弟小妹,跟着她贩毒。
她还学习了猛虎帮模式,成了全村人的主心骨,谁要是贩毒被抓了,或是被黑吃黑了,她就负责替那个人养全家老小,保证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有了如此周全的保障,石板村全民都有着坚定的“职业道德”,被抓了,也绝不供出花姐。
开玩笑,还指着花姐替他养家小呢,要是花姐都没了,家里的老婆孩子老爹老妈怎么办。
王雪娇对她这位“迷姐”十分无语,好的不学,就学这种东西,连包幼安都不贩毒了!你怎么不学!
花姐满脸堆笑:“余小姐怎么会亲自来?”
“金三角走货被美国人锁了账户,金新月的货不好进来,我觉得应该在境内有一个工厂比较好,我考查了几个地方,就你们这里的条件最合适。”
王雪娇指着远处的茫茫荒漠:“听说你们这里的麻黄草都是野外长的,随便收几百吨不成问题?”
一听说王雪娇是来投资办厂的,花姐激动起来:“对!要多少有多少?”
然而她又有些不解:“那你们海洛因不卖啦?”
王雪娇冲她一笑:“当然要卖,不过要先等账户解锁,换几个新的账户,不然东西卖出去了,钱收不回来。”
“对!收钱最要紧。”花姐连连点头,说着递上一根烟,“余小姐,抽烟。”
王雪娇只淡淡地扫了一眼:“我不抽。”
花姐其实不是客气,她只是试探,想知道王雪娇的真实身份。
花姐拿着烟的手还停在空中,狐疑道:“你干这行的,怎么自己都不抽哩?”
王雪娇撇撇嘴,眼皮垂下:“像我这种身份的,有哪个抽?”
她看着花姐的眼神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眼神里写满了“你懂个屁”。
花姐确实没接触过什么高档的人,就算是在大金三角区域拿的货,也已经是至少二手,甚至是三手的货了。
大贩毒集团都是论“百吨”出货的,像她这种就买一两百公斤的小商人,根本见不到老大。
王雪娇如果跟她客气,她还会担心王雪娇是不是警察派来的探子,现在见她一脸傲慢,反倒放心。
花姐还是有些犹豫,她不知道王雪娇是不是余梦雪,她也不知道应该上哪里求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