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公司食堂曾经搞过一次中国美食巡回,就是一个月内,把全中国有代表性的地方性美食都做一遍。
周五的时候,食堂领导们一拍脑袋:下周一我们要搞个新疆美食!
于是,周五下午发出的下周食谱上就出现了“周一面点档供应:烤包子”。
然而,负责面点档的人并不知道自己被赋予了新的历史使命。
周一早上,他才知道今日要做的是烤包子。
他不是新疆人,也没有吃过烤包子。
甚至没有在网上搜一下什么是烤包子。
于是,他根据“烤”“包子”这两个关键词,进行自我领悟。
中午,满怀着对烤包子期望的同事们都挤过来了,包括希望通过烤包子一解乡愁的新疆同事。
然而,大家看到的是烤包子是鲜肉大包(猪肉),被蒸熟以后,又放进烤箱烤了一下。
所有人都震惊了。
之后是食堂出公告道歉。
那份公告不出还好,出来之后,就有一种清初文人看到《大义觉迷录》的感觉:卧槽,原来这么草率的吗?你们定菜单的时候,真就是领导凑在一起,脑袋一拍,都不关心到底有没有人会做吗?
一直以来,公司食堂对外的形象都是严谨、认真、现代化、科技感十足……在那之后,同事们再次认知到,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才是人间真相。
在那之后,王雪娇内心获得了平静,什么大公司、大领导统统祛魅……谁还没个犯病的时候……别觉得谁就能永远不出错,谁绝对不可能脑子进水。
这也是王雪娇处理问题的原则:当事情的后果是由她承担的时候,她最后一定会把关,从不假手于人。自己的事情,自己都不在意,还指望什么。
王雪娇看着年老的妇人熟练地擀着包子皮,旁边站着的男人往里包馅,闻着一股一股的油脂混着麦子的香气,更饿了。
自从禁止明火以后,乌鲁木齐的烤包子就都是电烤的了,少了那么一点木头的香气。
价格也贵得吓人,六块钱一个,皮还是软耷耷的,馅也很干巴,没有汁水。
这家不知道是不是早市上的明星小摊,队伍排……那么长!
一炉虽然有一百八十个,但也禁不住前面的人二十个三十个的买。
刚出炉的一簸箩,眼睛一眨就卖光了!
站在王雪娇前面的人,一口气买走了剩下的所有的烤包子。
卖光了!!
王雪娇看着空空如也的簸箩,悲伤莫名,她立志要干一件坏事:我淋过雨,要把你们的伞都撕啦!werwerwerwer!!!
一炉出锅,老板问王雪娇要多少?
王雪娇:“一百八十个!”
后面排队的人都震惊了,不是吧!怎么有人是来包圆的?
一百八十个烤包子,加起来快有三十斤,就让一个女人来买?
老板都以为自己听错了,重新问了一句:“你要多少?”
“一百八十个!”
说出去的话,绝不收回,吃不下还能送到养老院之类的地方。
站在王雪娇身后的一个男人叹了口气:“要来不及了,不如算了吧。”
有个女人接了一句:“好吧,我们去买点别的。”
王雪娇一听男人的说话声音有点耳熟,转过头一看,咦,这不是那天在吃椒麻鸡的时候遇到的三个人之一吗?记得他是负责银行贷款的。
此时,老板虽然疑惑,但是看着王雪娇手里捏着的人民币应该是真的,他也就不管那么多,径直往塑料袋里装。
一袋二十个,很快就装好了。
那个男人和女人准备离开队伍,去找其他东西吃,忽然,一个人包圆了整炉烤包子的黑袍女人拉住了男人的手腕,把老板刚装好的一袋子塞到他手里了。
男人迷茫地看着手里的那袋烤包子:“啊?为什么给我?”
老板这会儿又装好一袋子,王雪娇又塞了一袋到女人的手里,还问了一句:“够吗?”
“够了够了,你给我们这么多,你怎么办?”
“没什么,我也不是一定要买这么多。”
说了这么多,男人终于听出王雪娇的声音:“咦,你昨天是不是在塔县?”
“对,椒麻鸡。”王雪娇笑道。
“哦~~~”一听是熟人,就好聊了。
男人立马跟王雪娇商量:“你要买多少?能不能再给我们留一点?”
王雪娇想了想,也不知道张英山和阿里什么时候能回来,放久了就不好吃了,算了,不给他们留了。
“两个。”
“两个……你买一百八十个?”
“一时冲动。”
“我们正好也要多买一点,那我们就都要了。”女人掏出皮夹子,把一百八十个的钱全付了。
排在他们后面的人释然了,反正这炉就是留不住,怎么都会落在这三个人的手里。
王雪娇帮他们把烤包子拎到停在边上的车里:“你们怎么也要这么多?”
“从口内来了好多人,今天早上要开会,来不及吃饭,就想请他们尝尝我们的早点。”
国家正式开始安排援疆计划是1997年,现在都是各个单位自己安排的活动。
那就只能是建厂了。
王雪娇好奇:“是要建药材厂了吗?”
“对。”女人回答道。
王雪娇看着女人,她有四十多岁,圆圆的脸,胖胖的身材,看面相也是和和气气的。
如果在路上遇到,她就好像一个普通的文员,完全没有小说里那种霸气外露、久居高位者的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王雪娇问道:“你就是白局长咯?”
“对,我是白鲲鹏。”
“棒。”王雪娇伸出大拇指,冲她比划了一下:“能把这么多人拉过来真不容易,工厂肯定能搞好的。”
“谢谢,谢谢,我们要去开会,先走一步了。”白鲲鹏向王雪娇友好的伸出手握了握。
等他们走后,王雪娇看着手里的两个烤包子,啊,又是白吃白喝的一天呢。
她拿起一个烤包子塞到遮面巾底下,咬了一小口,是她喜欢的味道,脆脆的外壳被烤出黄色偏褐的豹斑,内馅是羊肉和洋葱馅的,拌了不少孜然在里面,丰盈的汁水在舌尖绽放。
外面“咔嚓咔嚓”,里面柔软多汁,好吃是真好吃,就是用料太扎实,吃了两个就饱了。
看看天色,王雪娇觉得那些男人们应该已经做完礼拜回去了。
嗯……做为一个贞洁烈女,出门瞎逛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得买点什么。
买吃的,会被那些人抢走。
那就买衣服,他们总不可能连女装都要抢。
王雪娇看看这里别的女人就算蒙头盖脸,也穿的是鲜艳的颜色,自己这一身黑还是有点怪,于是去集市上买了一身鲜红配宝蓝色几何花纹的长袍,以及红色镶金色图案头巾。
她将新买的衣服抱在手里,然后回到小院。
男人们已经在另一间屋子里不知道在讨论什么,他们隔着窗看见王雪娇买了一身鲜亮的衣服回来,在张英山面前展开给他看,一起进屋,也没多想。
女人么,都爱漂亮,出去购物,买一身新衣服很正常。
即使在沙特,性感内衣的销量都名列前茅。
反正她的丈夫没意见就可以了。
张英山也将窗户开着,压低声音:“他们做完礼拜就进屋了,开着窗户,阿里也没办法接近他们。”
王雪娇应了一声:“没关系,一会儿等他们再去做礼拜的时候,我去把窃听器的带子带过来听一下就知道了。”
张英山有些意外:“这么快就装上了?”
王雪娇一抬下巴:“那当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又没别的事干。”
两人说话时候,阿里心事重重地坐在角落里,双手抱在胸前,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怎么了?咱们也就是迟一会听,都能听到的。”
阿里皱着眉头,小声说:“都是异端!他们都是”
他刚才去做礼拜的时候,听到本地的毛拉向众人宣讲圣训,他觉得没问题,跟他爸爸说的一样。
但是这个屋子里的那些男人转头就对其他做礼拜的人说,毛拉讲得不对,理解错了,那是恶魔腐蚀过的思想。
“他们连阿拉伯文都不认识,居然敢说毛拉是错的!”阿里十分恼怒,在他看来,否定毛拉,就是否定经文。
张英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王雪娇,那些男人在传递与毛拉完全不同的说法。
毛拉说要与人为善就可以上天堂,不可以无辜杀人,如果无辜杀死一个人,就等于杀死全人类,是非常严重的罪。
他们说要杀杀杀,杀得人越多越能上天堂,杀人坐牢是神给予的考验,要是被枪毙了,就是功德圆满。
王雪娇摸了摸鼻子:“他们已经这么直接了吗?”
“嗯,就在寺外的墙边上说的。”
王雪娇眉头微皱:“毛拉有危险。”
“他们敢伤害毛拉?!”阿里不敢相信,毛拉是最值得尊敬的大学者,地位很高,否定毛拉都等于大逆不道,更别提伤害毛拉了。
王雪娇耸耸肩:“你都说他们是异端了,有什么不敢干的?”
“……”阿里嘴里的异端还只是两者的想法不同,他都没有往杀人害命的方向去想。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嘛,两派都为此打过仗呢。”王雪娇揉着额角,“我估计他们会很快动手,我们还得往下马关去呢,又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
过了几个小时,宣礼塔又响起召唤信徒的声音,按规定,那些人应该去艾提尕尔进行“晌礼”,王雪娇原打算趁那个时候把房间里的窃听器拿出来,结果他们居然没去!
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