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视角,王雪娇坐在大班椅上,张英山坐在桌子上,王雪娇的脸贴在张英山的腿上,还贴得那么近,再想想余小姐的传说,想想办公桌后面套间里准备的那些东西……
这是准备开始了啊!
以前他们这边都是没什么规矩的随便进,随便闯,虽然余小姐回来之前,西苏里是说过进余小姐的房间都要敲门,等她同意了才能进,否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习惯哪里这么容易改。
现在,这不就遇上了。
想到余小姐那恐怖的传说,他吓得腿都软了,在金三角,要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重则丢命,轻则挖眼睛,余小姐的话……会不会把他扒光,在身上刷上糖浆,绑在树上喂蚂蚁?
他扑通一声跪下来,对着王雪娇连连磕头,嘴里不停地说对不起,我错了。
遗憾的是,余小姐是个聋哑文盲,听不懂泰语的对不起和我错了。
王雪娇冷着脸:“什么事?”
“吃……吃饭饭……”他吓得声音都在抖,他好不容易练会的新词“吃饭”,都抖成了叠词词。
“嗯。”王雪娇起身,带着张英山一起下楼。
明天晚上是跟各路豪杰见面的宴席,今天是跟猛虎帮内的各位负责人见面。
这些负责人的父母之中至少有一个是中国人,中文不如西苏里流畅,不过凑合能用。
见到王雪娇,他们都站起身。
饭堂是一个长条形的客厅,王雪娇坐在上首的位置,墙的左右两边各有两面镜子。
这四面镜子能把整个客厅,以及客厅旁的耳房里的情况全部反射到王雪娇的视野之中。
“有意思。”王雪娇笑道。
几人见老大对房子如此满意,他们也松了口气,本来以为余梦雪是什么刁钻难搞的大小姐,其中一个讨好地说:“得知余小姐要来,我们准备了两个星期。”
“哦,都准备了些什么?”
他们积极表功:西苏里负责房屋这种重要的地方,其他人或是负责从中国弄来厨师,或是负责准备菜,或是放出消息给有可能的合作方,抓紧机会过来谈生意,BOSS就在这里,条件好说。
王雪娇点点头:“还有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了。”
王雪娇点了点刚才那个闯进她办公室的小子:“他刚才没有敲门,就直接闯进了我的办公室。是你们这里的规矩就这样的?还是本来就没规矩?”
这个小子是负责毁田的堂主亲弟弟,这位堂主没有别的水平,除了会努力往田里喷百草枯,然后跟人打架,别的都不会,见西苏里这么会讨好老大,他也想做点什么。
他瞧着自己弟弟生得眉清目秀,还有那么一点天然野性的帅气,觉得可以把他献给余小姐当暖床人,要是能得宠,自己也算是有个能吹枕边风的人了。
于是安排这个小子上楼去请余小姐下来吃饭,这个小子才十几岁,平时家里连个墙都没有,村子里的人去邻居家都是随便进随便走,只有当门确实是被锁上的时候,他才知道这代表着不能进。
他背了一路的“老大,吃饭”,什么敲门,什么等有人应声了,再进去,早忘了个精光。
现在见他惹事,堂主起身哀求:“老大,他还小,什么都不懂,求你原谅他。”
王雪娇冷冷地看着他:“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都能随便闯进我的屋子?如果他是擅自进来的,守门的都得死!我不养废物。”
要是站在门口的守卫能听得懂中文,他们肯定要大声喊冤:“关我什么事啊!”
守门的保镖里有一个人也跟堂主之一沾亲带故,他立马急了,跟求情的堂主吵起来。
两人唇枪舌剑对喷了半天,内容不重要,都是想保住自己的亲戚。
眼见着第一次跟老大吃饭闹成这个样子,西苏里赶紧先把自己的锅甩了:“规矩都教过,这边的人都野惯了,听不进去。”
然后,他转过头:“不要吵了,先把他关起来,吃完饭再说。”
西苏里挥手,让人把这个闯祸的小子拖下去。
老大这么多事情,不会总惦记着一个小人物的死活。
到时候是杀还是放,都由他说了算,生杀大权都在他的手上,更容易控制帮众。
两个人上来拖的时候,王雪娇开口:“等等,你说了规矩,那说惩罚没有?”
她是明知故问,这必然是没有说的。
在金三角,惩罚是不需要说的,完全随心所欲,唯一能确定的是,当内鬼必死,其他的,就连弄丢了货,都没有什么具体规定。
这种擅闯房间的事情,从轻轻放过,到活活打死都有,完全是看被冒犯者的地位和心意,以及有没有更高位者,或是重要合作伙伴的求情。
见西苏里不说话,王雪娇也不再追问他,让他过于难堪,淡淡道:?“不行啊,我们又不是几千年前的古代人,搞什么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那套,没必要。要是没有规定,就算了,你赶紧制定一套帮规出来。”
要施恩也得是她来施,女神下凡不得干点赐福、赦罪、解厄的事么,要降下雷霆惩罚,也得是值得罚的大事,要是为了十几岁小子闯门就杀人,以后队伍就不好带了。
那个堂主听到“就算了”简直双眼放光,连忙走到弟弟身边,用泰语对弟弟说了几句,两人一起跪下对王雪娇拜了又拜,谢余小姐不罚之恩。
王雪娇转头看着西苏里,“帮规这件事早就应该有了,一直拖到现在,是你的失职,明天早上我要看到写好的帮规放在桌上。”
西苏里连忙低头认错,他从小纵横江湖,从来没有体验过什么叫案牍之劳形,现在他知道了。
王雪娇对此毫无罪恶感,她一个大好人都半夜两点收到老板的消息,让她改个东西,说大老板要,她改到凌晨三点,有个细节要跟同事确认,同事也是秒回,等她四点改完了发给老板,老板四点回了一个“OK”,四点半回复“可以”。
让金三角的人半夜加加班怎么了!
王雪娇首先举起筷子,夹了小块炒牛肉,其他人这才敢拿起筷子,落在菜上。
第二天早上九点,王雪娇果然在办公室里看到了帮规,虽然简陋,不过好歹是有了。
同时,桌上还有一份信息,这是金三角内部的情报。
内容是与金三角利益休戚相关的新闻,比如昆普罗姆帮昨天在中国边境与缉毒警发生枪战,重伤一人,打死一条缉毒犬。
指望马上规定的特别详细也不可能,刑法和民法都有修正,所有的法,都得是先有人去触犯,才会去制定。
参宴的名单定了,很遗憾没有木思槿,据说她从来不参加这种社交活动,也不接受主动邀请,如果她看上了谁,会主动找上来一对一的谈。
今天来的人都带有侍卫和保镖,他们没有资格进屋,只能在外面,王雪娇也给他们准备了酒水食物。
不是她好心,她是想看看哪位的家规最严,保镖司机在当值时不准吃东西。
没规矩的话,那就是她发挥的机会了。
看来看去,只有两个人的保镖全程保持戒备,只吃自己带来的食品和饮用水。
其中一个就是排名第十的冯敬成,还有一个是叫苏嫣然的女人,她的父母都是中国人,会说中文,长得相当漂亮,黑而长的头发像缎子一样,皮肤是经常在太阳下活动的蜜色,她穿着旗袍,不过身材并不能用纤细形容,露出的小臂和小腿上的肌肉分明,如果不是她热爱健身,那就是个练家子。
这场晚宴其实离分赃或是谈事都很远,只不过是初次见个面,了解一下余小姐的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金三角看起来乱,但其实大家都恪守着一定的秩序,如果有什么特别强大的势力介入,在一定时间内会发生动荡,动荡的结果就是大家都挣不到钱,比如现在。
余小姐跟罗亚星的恩怨已经让不少人受了池鱼之殃,种不了地,出不了货。
他们想知道余小姐打算什么时候收手,是想挤出一块生存空间,还是想干死罗亚星,还是一统金三角之后。
如果是最后一个的话,他们会合力把猛虎帮彻底除掉。
现在这种中立守序邪恶才是金三角所需要的,在地盘不可能推张到全世界的情况下,他们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稍微多赚个几十万几百万,对他们来说,都不如权力掌握在自己的手上重要。
宴会是西式的,大家端着酒杯走来走去,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嘴里都是客气话,至于其中有多少真心,就只有天知道了。
王雪娇手里端着酒杯,像只勤劳的小蜜蜂,满场飞来飞去,在各个人堆里面扎一扎。
“什么?统一金三角,哈哈哈,怎么可能。”
“我只是想要拿回我失去的一切。”
“哦不,我更希望与李叔叔合作,打打杀杀的多没意思,我愿意与他划河而治,河的南边都归我……啊,不是湄公河,是黄河。”
“谁让他抢我东西,还说我是野种的,听着很刺耳呢。”
“有老挝军方支持很了不起吗?我有美国军方支持……本来我还去考查了一下斯里兰卡的那个猛虎组织,唉,不行啊,素质太差了,他们能活到今天,完全是因为政府军是废物,以及他们有印度支持,根本干不了大事。”
“印度帮派?北方邦离我们这么近,他们进来了吗?连缅北都进不来还能干什么,全是废物。”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踏踏实实地过我的太平日子而已,等我讨回了我的公道以后,只要没有人来找我的麻烦,我就养花钓鱼,修身养性。”
……
王雪娇的态度十分明确:我的目标就是要干死李大公子,至于罗亚星,那是顺带的意外。
就他俩,我绝不会与你们其他人为敌。
反正这两个已经是明牌的死敌了,整个金三角都知道。
王雪娇还有意无意地暗示,她跟CIA合作,是收了他们钱的,不然哪来这么多钱养着一个整天什么正事都不干的猛虎帮。
屋里的人很多,王雪娇很想知道,“小金佛”在不在这些人里面,其实,应该是在的。
余小姐重归金三角,到场的嘉宾凑在一起,都能组成一个完整的从生产到销售,到保驾护航的完整供应链。
这是一件大事,他做为情报人员,必然会参与其中,以便获得最新的一手情报。
可惜“小金佛”的任务是在重要关头给她传递情报,平时能使用电台的场合,就使用电台,不能随便露面。
收到他的电台信息,也多半没好事,今天就收到了一条。
如果他不得不露面,就说明事情更加严重,大概就是要准备玩命的意思了吧。
王雪娇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另一边,张英山被几个颇有风韵的美女纠缠,她们都会说中文,媚眼如丝,手指灵活,不是在张英山的手背上点一点,就是在他腰下蹭一蹭。
张英山知道她们是被别人派来讨好自己的,他无奈苦笑:“各位女士,再这么下去的话,今天晚上我们会一起被装在竹笼子里丢进湄公河,明天早上就飘到清迈了。”
女人们还在笑,在金三角依旧是一个男权的世界,在她们的脑子里,就没有男人跟很多女人乱搞会受到惩罚的概念。
张英山亮出胳膊上的烫伤:“这伤,是在路上,有一个女人看了我一眼,当晚她给的教训。”
女人们愣住了:“为什么别人看你,却只惩罚你?”
“没有只惩罚我,看我的女人眼睛被挖掉,舌头被割掉,耳朵被扎聋,四肢被全部砍下,只剩下一个身体和一个头,余小姐给她止血治好,然后装在一个坛子里,她的下半辈子,就只能在坛子里生活……可怜啊……”
话说到一半,他好像后悔失言,赶紧把嘴闭上:“你们什么都没听到啊。”
一个女人不服气,望向王雪娇的方向:“可是她自己都已经有人陪了。”
张英山一转头,看到几个年轻男人在王雪娇面前搔首弄姿,那姿势,一看就是故意绷着身体,好展示肌肉线条,还有人故意稍稍侧着脸,让脸部线条显得更柔和。
“她就是跟他们说说话,那几个没有人长得像我。”张英山冷静而从容。
女人们曾经觉得自己已经很见过世面了,自恋到这个份上的,确实没见过,不过她们的任务是让张英山跟她们春风一度,并拍下照片,以此做为把柄,让张英山为她们背后的人所用,所以他说什么,她们都能微笑点头赞许,还夸他好男人,好有自信。
三分钟后,王雪娇挽着一个男人上楼了。
这场景过于尴尬,见过大世面的女人们都已经不忍心看张英山,只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她们本以为张英山见此情景,就会死心跟她们一起解解闷,没想到,张英山居然追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