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王雪娇忧郁的模样,夏厅真的忍不住笑出来了,王雪娇是个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几乎把喜怒哀愁都写在脸上的人,完全是一副胸无成府的样子,像个水晶做的,让人觉得自己可以轻易看破她心里所想,同时对她说的内容也深信不疑。
谁能想到,她心里有那么多弯弯绕。
夏厅提高声音:“叶诚,出来吧,别把我们小王同志急哭了。”
从夏厅办公室的里间走出一个男人,他穿着军装,王雪娇困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何会有一个其他系统的人出现在此。
夏厅解释:“这次的行动由叶诚全权负责,你的所有行动向他汇报,行动也听他指挥。”
王雪娇迷茫的眼睛盛满了大大的困惑:“我……我是从公安系统调到军队系统了吗?”
“不,这是临时组成的特别行动组。”
叶诚告诉王雪娇和张英山,这次的行动是跨境行动,所以不管是军方还是警方都不能明牌,要以伪装身份行动。
“今年四月,我国第一次向国际派出维和部队……”
其实,这次是中国历史上第二次派出维和部队,不过第一次1989年只派出了五个人去中东监督人家停战,比一个班的人数还少,就比成立党支队的最低条件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这次是向柬埔寨派出了四百人的工程兵,主要是帮助柬埔寨把炸得破破烂烂的桥和路修好,再修修机场、修修铁路,以及顺便帮他们把越南人埋的地雷尽量挖一挖。
营销号里说的,中国第一次维和就向联合国上报了两个装甲师什么的,纯纯造谣。
中国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去干嘛的。
不过柬埔寨一直乱得很,有各种武装势力,还有美国扶持的武装势力。
扶持,是要钱的。
并不是所有的大哥都有华约扛把子——勋宗大哥的气魄和风采,拿自己国家的人挣的钱满世界乱洒。
北约的大哥更喜欢养点毒贩子,毒贩子知恩图报,赚的钱要上贡给大哥一部分,大哥再把这部分钱分给他们养的恐怖份子、反·政·府武装。
越南和柬埔寨之间的战争背后,就有灯塔之光的照耀。
在灯塔不发指令的时候,被养肥的割据势力,也想出来活动活动,过过大哥的瘾。
现在中国派的维和部队,虽然是老老实实干土木的工程兵,不过还是招人恨,营房被炸了一回,正在干活的时候遇到的冲突更是遇到好多次。
抓到过几个人,审问之后得知他们是同一个组织,是从老挝进来的,缅甸雇佣军。
既然是雇佣军,就有一定有主子支付工资。
但是他们只是底层执行任务的,并不知道付钱的是谁。
土木老哥也是人,他们也有脾气,可惜他们不能越境抓人,又不能总是这么被动挨打,所以一封报告打上来,告知现状,询问解决方案。
上头给他们的解决方案是——买防弹衣和钢盔。
《UNTAC出兵国政府指南》里面写“建议携带防弹衣”,他们出门的时候直接把“建议”视为不用带,联合国一定会发。
防弹衣和钢盔挡不住火箭炮,上头觉得还是应该从根源解决这个问题。
经过无数内线的努力,终于把目标锁定在这个叫木思槿的女人身上,她应该是负责金三角与雇佣军联络的人。
组织的目标是找出这个雇佣军的幕后黑手,干掉它,杀一儆百,让金三角的土地主们知道他们的能耐还不配跟国家机器动手。
王雪娇的任务是找到木思槿,把她带回境内。
绑也行,弄晕也可,但是不能弄死她,也不要造成肢体残疾,完整的她还有别的用处。
……能有什么用处,整只煲汤更有营养吗?
王雪娇想起了长坂坡不许放箭的往事,曹老板不让放箭,结果赵云杀小兵如砍瓜切菜,哎……一线执行人员的工作不好干。
转念一想,自己还有从印度带回来的那两盒能让人睡四个小时的晕车药,王雪娇又觉得这个问题不大。
王雪娇听了半天,发现这次的工作其实是军方的事,按理说,公安部的力量是对内,而不对外,于情于理都不会是王雪娇负责。
然而……
叶诚看着王雪娇:“不管哪个部门安排在外面的所有钉子,在敌营中身份最高的一个都没有你的名头响亮,有些人潜伏了五六年,至今也只是一个分部的小头目,想要与能够雇佣这么多人的割据势力大老板说上话不容易……”
不像余小姐,烧毒贩的罂粟田,杀毒贩的人,从银三角杀到金三角。
——你的恶行从爱尔兰到契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叶诚看着王雪娇:“还有什么问题吗?”
王雪娇:“有!出去以后,我是不是什么事情都得汇报?包括见了什么人,跟什么人说过话,达成了什么协议?”
做隐蔽战线工作,最重要的就是忠诚。
事前请示,事后汇报,是最基础的要求,否则很难判定某些操作到底是使诈,还是真变节。
一代谍王潘汉年,就是因为他多次没有及时汇报,最严重的一次是私自去见汪某人,事前没汇报,事后也没解释,直到很久以后才说出来,尽管他始终没有变节,但依旧在1955年被捕,27年以后才平反。
道理,王雪娇都懂,什么都不说,组织哪知道你干嘛去了。
但是,电影里的特工被逮捕的最常见环境就是在发电报,还有接头的时候,这样才能捉奸捉双,捉贼捉赃。
请示和汇报都好危险啊。
叶诚:“在金三角有我们的同志,你可以找他传递消息……”
他顿了顿,许久没有说话,最后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如果是非常紧急,实在来不及的时候,事急从权,你可以事前不请示,但是事情结束后一定要马上汇报。”
如果是别人,这会儿已经起身敬礼,保证完成任务了。
“嗯……”王雪娇还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托着腮,眼睛向上看着天花板冥思苦想。
她又挤出来几个问题:
别人非要给我钱,那钱,我是不是一定得带回国上交?
——如果你在任务中需要用钱,你可以用。事后需要汇报。
要是我需要借人,别国军队愿意借,我会像这次一样被审查吗?
——还是要说清楚的。
我能带枪吗?
——不能从国内带。
我能开枪吧?
——根据情况决定。
我打死雇佣兵是犯罪吗?我要是刑讯逼供他们呢?我能放火吗?……
最后叶诚也无言以对,派到国外的“钉子”都有一个共识:大家都默认凡事灵活操作,出事了,国家不会承认,不会换回来,也不会营救,连帮忙给个痛快都不成,只能靠自己。
像王雪娇这样的“十万个为什么”属实罕见。
本来他在为寻找适合打入境外组织的人员而烦恼,全国打听消息,才得知绿藤市有这么一个神人。
不管是在江湖传说中,还是在夏厅的嘴里,王雪娇都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强大到逆天,多智近妖,又对国家忠贞坚定,是他这次行动计划的不二人选。
但是,现在听到她这么多问题,叶诚开始怀疑,那些传言是不是都是假的,至于夏厅么,她庇护自己手下的人,把一分吹成一百分也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王雪娇是这么瞻前顾后,蝎蝎螫螫的人,她就不可能做得成事。
叶诚看了一眼夏厅,夏厅笑着说:“她毕竟不是国安的,胆子小,老实,很多事情不敢自己做主,想确定一下你们的做事标准。”
张英山听着“胆子小、老实”等字眼,默默转头看了一眼王雪娇,只见王雪娇睁着一双天真无辜的眼睛望着叶诚,还配合地点点头:“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余梦雪无法无天,关我王雪娇什么事。
叶诚没办法,对王雪娇说:“出去以后,除非涉及到恐·怖·袭·击、颠覆、种族屠杀之类的大事,其他的事情你可以自己先拿主意,事后汇报……你不会连判断这件事是大事还是小事,也要问我吧?”
“不用不用~”王雪娇的眼睛放光。
所以,不用像在格尔木那样,隔几天就得打一个电话向康正清汇报,她每天还得偷偷摸摸找避人的地方。
叶诚又问了她一次:“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真不想问这句话,他好怕这句话再次开启十万个为什么的机关。
王雪娇的嘴唇微微张开:“有!”
叶诚的小心肝猛然一颤。
“这次行动的经费是哪个部门出啊?我们市局很穷很穷……机票也不能报销,从绿藤坐火车到边境时间好长啊,路上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情……”王雪娇小小声,低着头,搓着手指。
叶诚和夏厅对视一眼,夏厅微笑着说:“你出。”
“啊???”王雪娇嘤嘤嘤,这不成了贷款上班了嘛。
夏厅这才告诉王雪娇,部里对她那个船的处理意见:在巴拿马的某中资机构,为“余梦雪”成立了一间船舶公司,下挂孔雀公主号。
现在有专业人士为余小姐运营船只,目前那船在运营从美国到墨西哥坎昆的加勒比航线。
美加两国人超爱去坎昆旅游,就算只做正道生意,也赚得盆满钵满。
如果组织有需要,孔雀公主号也可以立马变身成在公海上的赌船。
这下连坐飞机的介绍信都有地方出了,还是外资公司出的!
身为老板的“余梦雪”还可以光明正大的从公司账上提钱,做为工作所需要的经费,用来买情报、买通人、去高消费场所跟目标人物接头都可以,唯独想往自己私人账上扒拉是肯定不行的。
王雪娇也不想往自己账上扒,人生最重要的是两朵花:第一朵是有钱花,第二朵是随便花。
像某些人一样,提心吊胆贪了一大堆钱,还专门搞了个别墅把钱供起来,结果“我是一分都没敢花啊”,有什么意思,甚至都不能用来擦屁股。
确定了经费来源之后,叶诚提心吊胆地又问了一遍“还有没有其他问题”,小王警官终于摇了摇她尊贵的头,吐出三个值得普天同庆的字:“没有了。”
这种对话是叶诚人生第一遭,以前在军队里面哪有这么多细碎的问题,自有一线作战部门自己拍板,钱从哪里来,这么多人吃什么喝什么,自有后勤部长负责。
这次去柬埔寨的维和工程兵没有钢盔,就是负责后勤的少将亲自跑市场,查看货源,把钢盔的价格从五美元砍到三美元。
然后才把没有钢盔,需要自备的事情,连着采购清单和能拿到的最低价一起报上来,等着批款。
叶诚毫不怀疑,如果是王雪娇,发现联合国不发钢盔,她会先打报告问没有钢盔怎么办?然后再问能不能在当地买?再问五美元能不能买?继续问砍到三美元就砍不下去了怎么办……
哎,缺乏主观能动性啊。
他没有注意到王雪娇眼中闪烁着令曾局胆寒头疼的兴奋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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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出发,张英山对热带的印象是:热。
除了衣物之外,准备的是风油精、清凉油之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