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查组走了,并且再也不想见到王雪娇,不知道下次会不会触发她的什么新的BUFF,背上锦衣卫、东厂的骂名。
谁说公职人员不迷信,该迷信的时候,还是得迷信一下的。
临走的时候,审查组的组长紧紧握着曾局的手:“老曾,你真不容易啊,带一个就很辛苦了,你这有两个……”
“……是三个。”曾局提醒他,绿藤市局还有一个曾经接受过两次审查的钱刚。
组长转头看着大办公室里瘫坐在自己办公桌前,还抖腿抖得像流氓的钱刚,长叹一口气:“其实,我觉得钱刚同志还是很老实内向的,他卧底进赌场,跟赌徒称兄道弟,吃吃喝喝,打成一片有什么错。”
普普通通赌一赌而已,钱刚头上的事,最高才五千块!一个赌徒说钱刚收了五千块钱的贿赂答应放他一马,结果为了立功,钱收了,事没办,还是把他送进去了。
赌徒家里人大闹了一场,审查组因此前来调查钱刚。
现在,跟带了一艘价值六千万的赌船回来的王雪娇相比,区区五千块算什么!
王雪娇的鼻子在被冰块、纸团、棉花、举起手臂、仰头等各种偏方的招呼下,终于停止流血了。
“怎么流了这么久?”张英山皱着眉头,“去医院看看吧。”
“有什么好看的,谁还没流过鼻血啊,都不流了。”王雪娇摆摆手,被张英山抓着手:“不行,一定要去看看,万一有什么大病还来得及治!”
“略略略,我才不去,我……”王雪娇冲张英山做了一个鬼脸,往四楼跑,忽然,她打了个喷嚏,鼻子又开始流血,她抬手一擦,又是满脸血。
身手矫健的韩帆见义勇为,紧追过去,按着王雪娇,不让她乱跑,看起来就好像是被警察同志押住的犯人。
此时,审查组的同志们也跟着下来了,他们亲眼看见两个正要被押进审讯室的嫌疑人变了脸色:“我说!你们要问什么,我都说!千万别打我……”
不是说不刑讯逼供吗?
不是说条子下手,都是不会留外伤的手段吗?
这血流得……上手段都不避人了吗!
本来他们听说汉东省有明令禁止刑讯逼供,心里窃喜,觉得只要横下一条心,硬扛到底就行,现在,他们吓得腿肚子都在转筋。
审查组的同志们在短时间之内,亲自体验了一次,亲眼看见了一次,现在在他们心中,王雪娇不管被传出什么名声都是应该的、合理的、正确的、中肯的……
当然,她也不是全然无辜,起码往四楼跑是她自己的选择,嗯……就是这样。
身经百战的曾局站在楼梯上,俯视着王雪娇,平静而果断做出指示:“郑咏丽,衣服;钱刚,棉球;韩帆,开车;张英山,盯着。”
一分钟之后,王雪娇的鼻子被堵上,换了内勤大姐干净的便服,被张英山拉到车上,直奔医院。
组长再一次同情地看了一眼曾局,拍了拍他的肩膀,已经没什么好说的,千言万语,都在这一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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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车上,张英山的手紧紧拉着王雪娇,眼睛时不时看一眼堵着她鼻子的棉球。
寻常人鼻子流血流一会儿就停了,这次棉球都堵不住,很快就湿透,张英山在旁边,看着快要浸透了,就换新的。
被审查组调查的时候,张英山都没有这么慌,不时问:“痛吗?”
“不痛。”
“有没有别的不舒服感觉?”
“少一个鼻孔,缺了一口气。”王雪娇对塞在鼻子里的棉花球意见很大。
只要没有痛觉,王雪娇对哗哗流血完全没有什么不适感,她还兴高采烈地跟张英山分享:“你给蚂蟥咬过吗?蚂蟥嘴里有一种什么什么元素,会让血液不凝固,它吸饱走了,血要一直流到那个什么元素流光才会停,不过它比蚊子强多了,蚊子吵,吸血就吸血吧,嗡嗡个没完,走了还留个包,痒死。”
“对!不过还是要弄下来,吸血太多不行。”韩帆欢乐地与王雪娇分享起被蚂蟥咬的心得。
挂了耳鼻喉科,简单做了一个检查,医生没有说出鼻咽癌之类的可怕字眼,平淡地问了一句:“没事,鼻粘膜受损,是不是短时间去了很多干湿度变化很大的地方?”
“对。”王雪娇点点头。
从干得要死的大西北,到潮了吧唧的港岛,又到脏得要命的印度,还在含盐量极高的海风里面吹了很久。
医生哗哗地在病历本上写鬼画符一般的字:“用麻黄素填充一下就行了。”
听着前几天刚在博社村听到的熟悉名字,王雪娇感慨万千,药物真是一把双刃剑,正常用,能救人,滥用,会害人。
好好的东西都被迫背上骂名。
蘸着麻黄素的纱布一根一根塞到鼻孔里,塞完纱布又塞明胶海绵,中间还有几次医生下手重了,镊子把鼻粘膜又给捅破,血没法从鼻孔里出来,又流到嘴里。
张英山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细微的面容变化,她脸上肌肉每一次的绷紧和跳动,就像扎在张英山心上的一把刀。
“要是痛的话,就抓着我的手。”张英山轻声说。
王雪娇一只鼻孔被塞了很多纱布和明胶海绵,另一个鼻孔也无法工作,呼吸的重任就只能交给嘴巴,她飞快地说了两个字:“不痛。”
回去的路上,王雪娇开开心心,笑眯眯:“我这也算是为任务流过血了,挺好。”
“有什么好的?”韩帆不解,“全身而退才是真本事。”
“算是一种迷信吧,传说很久都不感冒的人,如果一生病,就是非常严重的重病。做这么危险的事,却一直不见血,说不定是命运之神在憋个大的。你看你和张英山身上都有乱七八糟的伤疤,但是没死,还能活蹦乱跳的。”
韩帆不屑地撇撇嘴:“呸,迷信!”
“嘿嘿嘿~我就说是迷信嘛。”呼吸困难也挡不住王雪娇叭叭叭不停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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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查结果出来之前,你们先放几天假吧。”曾局说。
“好耶~英山,要不要到我家,看看我爸妈?”王雪娇看着张英山。
曾局:“你们……小心一点,不要暴露了。”
不管是警察王雪娇,还是毒枭余梦雪,她的父母都有可能成为目标。
王雪娇托着下巴,左哼哼,右哼哼:“嗯,我有一个绝妙的想法,那我就不回家了,曾局,要不,你跟我爸妈说一声,就说我死了,省得他们惦记。”
曾局:“……”
现在他再一次感受到呼吸困难,头痛、心悸、血压飙升,最后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那……倒也不必……”
“那我们就半夜回家吧。”王雪娇拉着张英山的手,“哎,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我们真得衣锦夜行啦。”
曾局看着她的手:“你在别人面前也是这样吗?”
“嗯,他是我的男宠这件事,从绿藤到拉梅斯沃勒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曾局忧愁地看着她:“你们之间的感情到哪一步了?”
“还没有领证。”
“……我知道……”曾局深吸一口气,“下一次任务不能让你们一起出,感情会影响冷静的判断,如果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被劫持了……”
王雪娇抓抓头:“可是,歹徒如果不劫持他,而是随便劫持一个路人,我也不能不管啊。”
曾局摇摇头:“你不明白。”
他转头看着张英山:“你不是对全国的重点案例都很清楚吗?告诉她,赵修做了什么。”
张英山声音沉重:“她……她的爱人是缉毒警,牺牲以后,她违反纪律,与境外势力来往,获取信息,并私自上门报仇,打草惊蛇,破坏了全局的行动部署,让一个大毒枭逃走了,导致一个卧底为了保护她,暴露身份后牺牲……”
“你会因为一个陌生人的死,做这么多事吗?”曾局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王雪娇。
王雪娇坚定地回答:“不会,不过我也不会因为他,而做这些事,一个人私自上门报仇才能杀几个,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还有张英山,都一定会服从全局行动部署,绝不会干效率这么低下的事情。
凌统看见有杀父之仇的甘宁不仅忍了,还算了,我们俩还能不如他?”
王雪娇又嘻皮笑脸地说:“而且,现在说这个也迟了嘛,全世界都知道他是我的小白脸了,不管把他安排在哪里,都一样,总不能让他去军队里面喂猪,干炊事班,藏着永远不见人吧。”
面对永远不走寻常路的王雪娇,曾局的脑袋一抽一抽的疼,他揉着额角:“你想清楚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或者他,一时冲动干出严重违纪的事情来,是不会因此得到赦免的。”
“我们知道。”王雪娇郑重点头,“我和他都知道我们的职责是什么,并且会坚定地执行到底。”
“知道就好。”曾局看着两张年轻的脸,摆摆手,“你们回去休息吧。”
两人走后,曾局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十分老旧的影集,影集里有二十几张发黄的老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人也有着年轻的脸,他们穿着老式的警察制服,有些是在靶场,有些是在学习会上,有些是联欢会……
他们之中的有些人牺牲了,有些人离开了,还有些经不起诱惑,站到了对立面,利用自己的知识和对警察行为的熟悉,为犯罪分子保驾护航,最终落得一个可悲的下场。
年轻时谁不是雄心壮志,立志要做出一番事业,要做顶天立地的人,被生活磋磨之后,遇到很多不公平的事情,面对只要点点头,就能拿到手的富贵荣华,不是谁都可以坚守本心。
看着老照片上那些走散了的战友,曾局无声地叹息一声,将相册放回原处。
如省厅审查组的专家所说,张英山的思维方式不跳脱,他的思想动向是可以被洞察到的,如果有异常,可以及时对他进行调整。
王雪娇则完全不是,她以目标为导向,正邪完全在她的一念之间,丝滑过渡,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循。
专家提议曾局:如果他希望工作班子稳妥的话,最好不要启用她。
在体制内做事,很多时候不求有功,只求无过。
如果曾局坚持用王雪娇,王雪娇干出任何事情,曾局也需要负连带责任。
然而一向以圆滑、识时务、善自保而闻名汉东的曾云祥,却在审查组面前,力保王雪娇不会有任何问题:
“如果她从来没有见过唾手可得的金钱,我不会担保她。
如果她从没有拥有过生杀大权,我也不会担保她。
如果王雪娇想要贪钱,闻芷兰留给她的钱,足够她富贵荣华,过着我们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如果王雪娇想要贪权,她已经体验过一呼百应,就连议员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如果想去金三角,绝对可以成为割据一方。
她什么都见过了,却依旧回到队伍中,在行动中得到的所有的钱,都如数上报,其中有些金钱往来的对手方,都已经死无对证了,只要她想留,完全私留。但是她没有!”
曾局对审查组坚定地表态:“我相信王雪娇,我愿意担保,她绝对不会变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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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王雪娇没有回家,而是住在丁老太太家,张英山也跟着住在一起。
屋里的东西齐备,什么都有,只有一层薄灰,收拾收拾就掉了。
王雪娇坐在沙发上,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感叹道:“这屋子以前的主人是个超级厉害的间谍,我们俩住在这里,一定能吸她的欧气!往后无往不利!”
张英山问道:“欧气是什么?”
“就是好运的意思啦。对应的是非酋,就是运气不好。”
王雪娇打算请王建国和郑月珍到这套房子里做客,看着张英山:“说你是孤儿,还是拉曾局充当’高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