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娇和张英山两人全身上下的气质与这里完全不同,引来不少人侧目,但他们也就是看看,并没有跟踪,或是搭话。
盘踞在这里的势力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这一路看见了三十多号人,除了几个老人家,连张英山都看不出来他们犯什么事之外,其他人不是吸毒的,就是贩毒的,还有卖身的。
过于肮脏的地面,以及飞蹿的老鼠影响了王雪娇参观学习的兴趣,浅浅转了一圈便出去了:“哎,我发现港岛的蟑螂比大陆两广地区的还要大,更黑,更油亮耶~”
“算了,我们还是去兰桂坊感受一下资本主义的纸醉金迷吧……”王雪娇拉着张英山往外走,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天已经黑了,兰桂坊人山人海,五颜六色的霓虹亮成一片,与只有亮着黄色白色灯光,以及有大片漆黑的九龙城寨就如同两个世界。
这里有下班之后,来此HAPPY的上班族,也有穿着紧身裙,站在街边向路人抛出媚眼的站街女郎。
张英山除了扫黄、扫毒进过酒吧、夜·总·会,从来没有以客人的身份进去过,他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好玩的,只知道里面很吵,以及很乱。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王雪娇耸耸肩,“我就去过两次,还是部门组织的,那家酒吧的盐水煮毛豆真好吃。咱们不是没有见过资本主义世界的酒吧嘛,好歹见识见识,学习学习,将来要是要你假扮流浪花丛的凯子,你连去酒吧干什么都不知道,不是一下子就被发现了。”
张英山被她说服了,两人企图进一家最大的酒吧,被酒吧门口那震耳欲聋的低音炮赶了出来。
“咚咚咚咚……”的节奏,震得人心脏不舒服。
走了几个店,终于找到一家人稍微少一点的店了,音乐吵闹归吵闹,好歹不是要了亲的命的低音炮。
王雪娇坐在吧台,给张英山点了一杯“螺丝起子”,自己点了一杯“咸狗”。
张英山困惑地看着这两杯:“果汁?”
王雪娇在他耳边说:“差不多吧,你那杯是伏特加和橙汁,我这杯是伏特加和西柚汁,听说里面的饭食里都有橙子,我就不喝橙汁了。”
“你连这个都知道?”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王雪娇举起杯,冲他一笑,“祝我早日出来。”
吧台的射灯打在王雪娇的脸上,她的眉眼变得更加深邃,鼻梁挺直,眼中含着点点微光,整个人英气勃勃,神采飞扬,似乎明天她要去海边度假,而不是去蹲大牢。
张英山看着她,心中有些难过,虽然王雪娇告诉他监狱里的作息比她上班的地方还好,比现在的工作安全又轻松,但那毕竟是坐牢啊。
要是坐牢真的这么舒服,犯人都不想出来了,出来的还想拼命回去,那还怎么起到惩教作用。
就算有人照应,她在里面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需要她独自面对。
张英山恨不能替她去,可惜那是女子监狱。
他举起酒杯,与她手中的玻璃杯轻轻一碰,闷闷地喝了一口,抬起头,看见王雪娇笑吟吟地看着他:“怎么啦,好像你喝的不是酒,是敌敌畏一样,有这么难喝吗?”
看她一派轻松,自己却在这担心得要死,张英山忍不住伸出手把她拉下高脚凳,双手搂着她的腰,将她扣在自己怀中,低头吻了下去。
西柚汁的酸苦与橙汁的酸甜交融在一起,彼此的心跳通过皮肤互相传达,指尖的温度让张英山知道怀里的人现在是安全的、健康的,他抱着王雪娇久久不舍得松手,直到这一曲即将终了,狂嚎劲舞的其他人会回到吧台坐下,他才恋恋不舍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万事小心。”
“嗯。”王雪娇看着他满是患得患失的眼神,伸手抚着他的脸,“我不会有事的,你在外面才要小心,不要不小心一统港岛黑帮,招来O记,让老曾难做。”
她大大方方坐在张英山的的腿上,勾着他的脖子,与他紧紧抱在一起,又坏心地对着他的耳朵吹了一口气,张英山全身一颤,一股酥麻从心底升起,刚想说几句什么,忽然,后面打起来了。
一个男人伸手往口袋里一伸,掏出一包白色粉末,男人大怒,掏出刀子,指着坐在斜对面卡座的几个男人厉喝:“冚家铲,敢往老子的口袋里栽赃!”
“叼距老母!你自己当四仔,装什么好人!”
热闹的音乐停了,所有不相干的客人都惊恐地退到一边。
打烂架就是拳脚无眼,王雪娇已经努力让开了,无奈地方有限,她没能挤到里面。
有一个人像打晕了兔似的,稀里糊涂举着啤酒瓶就对着王雪娇冲来。
“哐当!”一声巨响,一瓶啤酒在他的脑袋上开花,鲜血从他的头顶不住往下流,他摇摇晃晃往前走了几步,便腿一软,摔倒在地。
张英山将手中的碎啤酒瓶一扔,站在王雪娇身边,如同一个忠诚的护卫。
“你怎么这么快……你要是进去了,我可怎么办。”王雪娇默默把刚刚从吧台里面摸出来的大号西瓜刀放回去。
“你不经常砍人,可能会真的把人砍死,再说我研究过港英法律了,他先冲过来对你产生威胁,我打他是自卫……不行咱们还有靠山。”张英山一边说,一边非常自然地拿起一块抹布,把西瓜刀的刀柄来回擦了几遍。
与此同时,那边双方人马已经干了起来,那包白·粉被扯破,洒了一地。
还没见倒下几个,酒吧的大门就被冲开,进来的是一群持枪的皇家警察,看着地上洒了一地的白·粉,为首的警察挥挥手:“全部带走。”
敲晕了一个人的张英山和王雪娇也被一并带走。
来港第一天,两人便幸运的体验到了皇家警察的警车。
到了警署以后,他俩的问题很快交待清楚,张英山是为了保护女朋友而动手,那个烂仔也没死,现在已经醒了,正在警署里大吼大叫,要张英山坐牢,警察都烦他,挥挥手,告诉王雪娇和张英山可以走了。
双方人马还在里面关于白·粉的归属问题吵架。
王雪娇站出来作证:“我看见是他偷偷把那包东西塞到这个人口袋里的。他捏着封口的角,在那里应该能验出他的指纹。”
栽赃的人指着王雪娇破口大骂:“我警告你不要乱说话啊!你他妈……”
被警察拖走。
一分钟后,被栽赃的男人的律师来了,由他负责与警方沟通,王雪娇详述自己在酒吧看到的情况,还画了示意图。
很快,王雪娇、张英山和那个男人都出来了。
出门后,那个男人向王雪娇走来,他身材中等,三角眼,面上有一道刀疤,显得他整个人十分凶恶,他非常努力地对着王雪娇挤出一个笑容:“不知道小姐怎么称呼?”
王雪娇微笑:“我姓余,余梦雪。他是我的男朋友,杨杰。”
男人笑得十分灿烂,语气无比和善,好像刚才在酒吧里狂喷脏话的那个人不是他:“别人都叫我刀仔黄,幸会幸会,多谢余小姐仗义相助。以后余小姐要是在新界有事,尽管报我的名号。”
“黄先生是新界的扛把子?”王雪娇不是很确定。
不可能吧,根据她有限的地理知识,新界是港岛三大地理分区之中最大的一块,人陈浩南也就是混一个铜锣湾而已,他以一统新界?
刀仔黄谦虚地摇头:“不不不,我不是,我是和胜的堂主,那里是我们和胜的地界,我们和胜最讲义气,不管你有什么事,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哦……我就这么报你的名,别人会相信我吗?”
刀仔黄咧嘴一笑:“他们会找我求证的。”
“我要是进了大榄女子监狱,里面有你们的人吗?”
“有~”刀仔黄忽然一顿,“你怎么知道自己要进去了?”
王雪娇懒洋洋一笑:“没办法,在外面仇家太多,我得进去躲几天。刚才我不是又得罪一个么?
对了,我不想太招摇,省得我的仇家也派人进来杀我。你告诉我,里面的姐妹是谁,我进门打个招呼,免得跟和胜的姐妹产生误会。”
“没问题。”刀仔黄义气干云!
第130章
Madam王是个讲究人,她没有一大早就把王雪娇带走,约定的时间是中午,好歹让她抓紧吃一顿。
一大早,王雪娇和张英山就找了一间茶楼,要了一笼虾饺、一笼烧卖、一笼豉汁排骨、一笼紫金凤爪、一碗艇仔粥、一份腊味萝卜糕,一份马拉糕……两个人点了满满一桌,店员看着他们桌上的笼屉和碗碟,小声嘀咕一句:“真能吃。”
王雪娇听懂了这句话,哼起《唐伯虎点秋香》里的调子:“越系快香越要整多只,如果而家唔食以后无机会再食。”
从茶楼吃完出来,沿街又扫荡了一份猪脚姜醋蛋和一份萝卜牛杂。
“这下真是吃饱了。”王雪娇仰头望着被高楼大厦切成小块的天空,“你回去吧,我走了。”
她正要转身,张英山拉着她的手:“我送你去。”
“不用了,又没什么东西。”
张英山将她拉到自己怀中,紧紧抱住,许久才松开手,一个字没说,转身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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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雪娇的罪名是醉酒飙车伤人还逃逸加拒捕,非常顺理成章的进了大榄女子惩教所。
“就不能酷炫一点吗,这个罪名显得我脑子不好,就不能是我一个杀穿了旺角或者油麻地吗?”王雪娇看着自己的罪名,不是很满意。
王美珍笑道:“阿姐啊,你还想干什么,再往上会死刑的哦~”
“哦,这样啊……”王雪娇这会儿才想起来,港英的法律是在1993年才废除死刑,今年要是杀了这么多人,还是得死……死在废除死刑前一年,绝对是青史留名的倒霉蛋。
“我们已经跟高级监督,就是以前所说的监狱长打好招呼了,如果你在里面做了任何违背监狱条例的事情,他们会照常把你带到水饭房,不过不会对你太严厉。”
“现在水饭房的伙食还是盐水加白饭吗?”这是王雪娇最关心的问题。
“不,前年已经修订了条款,水饭房的人与其他犯人的伙食一样。”王美珍笑道,“你不用担心这个,被关单间最不适应的还是孤独,很多人会隔着墙互相聊天。”
“在水饭房,可以看书报吗?”
“可以,不过不能看违禁的。”
“有东西看就行了,像我这种社交恐惧症患者,跟不跟人说话无所谓。”
王美珍第一次听说这种病,单从病名大概能判断出这是一种什么病,但是王雪娇全身上下都跟社交恐惧症没有一丁点关系。
这几天,王雪娇学习了港英监狱里的各种歪门邪道,发现自己就算受人照顾,也不会被人侧目。
此时的港英政府知道自个儿1997年就要板上钉钉的回归了,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不想特别严格的管理,也不想惹出什么是非来,毕竟不是谁都能赶在1997年润英的。
换了天下之后,谁知道新班子是个什么态度,万一要翻旧账呢?
大陆来的片子里有不少内容是说新政府来了之后,组织以前的人开“诉苦会”,那些被投诉的人都头戴高帽、游街、身上挂着牌子,被扔石子,严重的还要枪毙……怪吓人的。
以及,ICAC成立归成立,该收钱的人也没全歇着,苦窑里的“皇冠牌”收钱替某个老大照应一下里面的兄弟,很合理。
王雪娇想了想,又问道:“你们对那个组织者的信息,除了她是个女人之外,还有没有一点别的?特别漂亮?特别健壮能打?”
“真的没有,事实上,连线人都没有见过她的,都是她的手下出面。跟杨杰的情况差不多。”
“对了,我还想问你呢,总有人见过杨杰吧,我担心他这个身份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王美珍笑笑:“杨杰得罪过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跑路去了荷兰。”
“这么多人全都死得死,跑得跑吗?”在王雪娇的印象里,杨杰应该睡遍了所有老大的女人,起码有一百个吧。
王美珍:“不多啊,就两个。”
“啊?才两个。”
“两个大佬的六个女人,跟他熟的八个人里,有六个已经死了,两个刚逃到荷兰,至少几年不会再回来了。”
王雪娇:“死得真快。”
“死得不快,新人怎么上位?他们这些烂仔也竞争激烈。……你擅长什么工作?在监狱里你需要去不同的工场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