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一个孤家寡人,现在的房子已经是超出他职级的了,还嫌小,上次申请六十平方的,已经被打回去了,怎么还坚持不懈呢,反正填了也白填,肯定批不了。
红星拥军饭店。
毕星与王雪娇坐在最靠里那桌,王雪娇一张一张检视着照片上的内容:“你动作可真快啊。”
“你要的档案,我已经给你了。我要的数据呢?”毕星看着王雪娇。
王雪娇笑笑:“别着急,恽诚把这数据当宝贝似的藏着,我得稍微找找。对了,你应该在这里有不少人手吧,今天晚上,帮忙把我们住的宾馆断个电,怎么样?”
“你知道得真不少。”毕星的话里有话,神色不愉。
没有一个间谍希望被别人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下线,除了安全因素之外,还有经济原因。
往前数,二战时,有一个英国特工编了二十八个人的情报小组,骗纳粹的工资。
二十一世纪,有一家公司的HR编了二十二个员工,八年都没有被人发现,骗走了公司一千六百多万的工资。
毕星没那么大胆,敢纯虚构,他只是把所有跟他获取情报沾一点点边的人算成了他的下线,包括但不仅限于老板娘忆楠、基地门卫、食堂打菜大妈、基地门口摆地摊的,连方梅也算进去了。
还有几个打交道比较多的重磅线人,那是真跟他有过交易往来。
比如服装店老板,这人是个两劳释放人员,在内地根本找不着工作,做生意又挤不过人家,这才到了格尔木,如今他的店能摆在好市口,还经常有基地的人去光顾,自然是有毕星的功劳。
他知道没有毕星就没有他,毕星让他干什么,他都愿意。
他不知道的是,毕星给他申报了一个重点线人,线人费每月两千美元,毕星每次找他办事,会给他五百人民币,要是不办事,就不给钱。
以现在美元对人民币一比五的汇率,毕星狠狠的赚了一笔人头费。
像这样的重点人员,毕星手里还有几个,甚至还有某部的一个文宣干部,能够提供更多的未公开事件。
王雪娇看出他的戒备,笑着摆摆手:“我无意打探你的事情,不过林知的尸体是别人认的,这人你肯定特别信任,我想,请他帮忙断个电应该不难吧。”
“几点?”毕星问道。
“晚上八点半。”
王雪娇的梦想很简单:
中午山水拍到毕星偷人事档案,下午毕星被控制,晚上恽诚传输数据,恽诚被抓捕。
两人一起落网,王雪娇下班回家。
然而,命运的安排总是出人意料。
到了晚上毕星还活蹦乱跳不说,连“山水”同志都没有再发来消息。
王秦始皇雪娇,在地宫旅馆房间里待不住了,她决定出去转转。
从古至今,再到许多年之后,山民和牧民经常会接到临时通知:寻找失踪人口。
有些家属再也见不到失踪人口。
有些散落在地上的失踪人口无人认领。
这些人会被当地人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不知名姓,连墓碑都不会有。
林知虽然并非无名尸,甚至还有两个名字,但是依旧是以无名牧人的身份下葬的。
只有一棵胡杨树做为他的墓碑。
王雪娇站在树下,看着那一块小小的土包,心里叨叨:“你可不是我杀的,想不想报仇哇?想报仇就赶紧让他们脑子发昏,让他们早日被枪毙,你也能早点跟他们在下面再战个痛快。”
风吹胡杨树,吐出一点点嫩绿的树枝哗哗响。
差距啊,绿藤这会儿早就梧桐成荫了,这边才“草色遥看近却无”。
“余小姐?”有人叫了她一声,王雪娇转过身,看见一个男人点头哈腰地站在十几步远的地方,满脸堆笑。
王雪娇:“你是?”
“我是毕机长的朋友老威,我是开服装店的,店里新来了几个款式,都是国外最流行的,您有没有兴趣看看?”
毕星的朋友怎么可能只是来叫她看衣服,王雪娇转身与他一起向主街走去。
现在大城市里的服装店都已经有塑料模特,有活动挂衣架了。
这里的普遍水平还是把衣服用衣架子挂在墙上三四排,就算是霸道总裁来了,也只能嚣张地指着墙说:“把最贵的那件给我叉下来。”
试衣间就是店里一个角落,用布帘子凑合拉上。
老威的店比其他店的格调稍高一点,有一个塑料模特,还有两个可以把门插上的试衣间,当然,价格也贵。
他的店里不仅有最时新的款式,每个月还有最新的《大众电影》《华亭服饰》,甚至还有《ELLE》,女同志们哪怕不买衣服,每个月也要来一趟,哪怕杂志上的衣服买不着,她们也会在脑中逆推版型,自己仿一件出来。
老威的媳妇儿在外面招呼客人,老威把王雪娇带到隔出来的仓库兼办公室,恭恭敬敬给王雪娇倒了一杯茶:“余小姐,对不住,前面不小心错手伤了你的人,现在我在这给你赔个不是,认打认罚我都认了,只要你心里舒坦了就好。”
“原来是你。”王雪娇冷冷地看着他,“我还没找你呢,你倒先送上门来了?”
“我那实在不是故意的,本来那戒指是在林知手上,突然换了人,我才试了试,要是那位大兄弟他听不懂俄语,我再慢慢问他,谁知道他回答了,我还以为是另一个从俄罗斯来的人找上我了,迫不得已,只好先出手。”
王雪娇猛然抬脚踹在他的肚子上,她常年负重跑步,还练深蹲,腿上的力气出人意料的大,老威被她这一脚痛得脸色发白,顿时捂着肚子弯下腰去。
王雪娇厉声斥道:“你怎么这么蠢?现在俄罗斯是什么样你不知道?还从俄罗斯来找上你?他们这会儿能跑出来的都不会回去了,还找你。你以为你是什么重要人物,人人都惦记着?”
老威缓了半天,心里痛骂王雪娇几百遍,脸上却不敢露出一点,放久才重重吐出一口气,开口:“因为前几个月就有一个,怎么劝都劝不动的我还以为,又来了一个。”
“那个?谁?”
“就是跟林知一起的,刚解体那会儿,我们就找过去了,林知同意跟我们合作,那个人死活不肯,说情况不一定有想的那么差,要带资料回国,林知就把他处理掉了。”
王雪娇想起红柳沙包下的那滩血,猜想可能是那个人的。
“都多少个月前的事了,当时情况不明,现在还不知道吗?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我看你们就是想抢我们的活!”
老威低声下气地找到王雪娇道歉,就是想趁早把事情说开了,免得将来办事的时候多一个麻烦,毕星告诉他:最多让她出出气,打几下,不会有什么事的,她也是为求财,不会下死手。
他又好声好气地道歉讨饶,王雪娇看着情况差不多了,便见好就收,反过来问他:“你跟毕星关系不错?他应该给你的线人费很高吧。”
“确实,毕机长对我很好。”
随便认个尸就能给那么多钱,赶上他卖好几件贵的衣服了。
“看你这么满意,至少每个月有三千美金?”王雪娇问道。
老威愣了一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嘛。”
“那至少也有一千美金吧?总部的线人费都是按月发的呀。”王雪娇好像此时才忽然发现自己失口了,忙掩住嘴:“哎呀,你不要在意啊,可能每个站长的发钱方式不一样?
我是每个月领多少,就实发多少。有些站长为了提高积极性,会每个月就发一点点,到年底再全发出来,免得线人工作偷懒。”
反正,不管怎么样,线人费肯定是按月发的。
老威怔了怔,心里起了嘀咕,他从来就没有按月领过,也没听说年底一起发。
他很想问问毕星是怎么回事。
王雪娇只当自己什么都没说过,拍了拍老威的肩膀:“起来吧,我会跟我那兄弟说清楚,让他不要再跟你为难。对了,他也捅了你一刀,伤得怎么样?”
“没事,没事扎得不深。”扎得深,他也得忍着,哪敢说什么。
“今天晚上是你负责断电么?”王雪娇问道。
他一脸的茫然,好了,知道不是他了。
毕星大概买通了旅馆里的水电工,以现在的物价,给他十块钱让他稍微拉几分钟电闸,他肯定是愿意的。
“你要的。”王雪娇把从毕星那里拿来的人员档案放在恽诚面前。
恽诚坐在沙发上,拿起那些照片,逐一查看:“他还真敢。”
王雪娇眉头微挑,唇角挑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他只是太想进步了。”
说到底,毕星也只是利用职务之便,收集自己身边信息的人罢了,比不得恽诚这种全世界到处乱蹿,专业收集各种资料的情报贩子。
恽诚知道想要资料,就不能着急,先要确定线人的忠诚度,然后才能谈情报的真实性和准确性。
他要让人给他提供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的数据,就是从一块钱一张的发射中心周围环境的照片开始。
都是大马路,都有人来人往,拍一拍有什么关系。
然后一点点的升级,站在楼顶拍发射中心的全景,二十块钱一张照片,安全无副作用。
最后就是:如果能进入发射基地内部,一百块钱一张照片。
住在那附近的人,有几个是没有内部关系的,托关系拍几张,几百块钱就到手了。
再往里,三百一张、五百一张找内部打杂的人帮忙拍,分点好处费,大家赚得开心。
这份基地档案名单,就是恽诚对毕星的一次试探,他坚信毕星不可能是什么忠诚的人:“他这种人,只要条件到位,他什么都可以出卖。”
王雪娇微笑:“你看人真准!”
只不过毕星不是这么看你的呢~你可是毕星眼里的竞争对手,断他财路、毁他饭碗的大反派。
“还有这个。”王雪娇扬了扬手里的文件盒。
里面装着恽诚给她的微型摄像机。
恽诚要的根本就不是人员档案,他要的是毕星偷拍人员档案的这么一个动作。
这就是他所说的“无法拒绝的理由”。
偷拍下来的视频往国安那里一递,毕星就算有通天的能耐,也只能认罪伏法。
恽诚将视频看了一遍,赞叹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跟基地的人混熟了。”
“哪里,是毕星带我进去的。如你所说,他没有什么忠诚度,谁给的钱多,他就把消息卖给谁。”
恽诚十分满意:“你真的是天生做间谍的料。”
王雪娇微笑:“多谢夸奖,你打算什么时候稍微支付一点应该给我的报酬。”
她要的不是钱,她要恽诚证明,他能够像他说的那样,可以随意控制“银三角”经墨西哥流入美国和加拿大的毒品渠道。
“你放心,完全没有问题,只不过你要怎么才能知道,我已经做了呢?”恽诚真诚地问道。
王雪娇笑出声,她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恽先生,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对北美市场毫无兴趣吧,我也是个商人,只要有利益的地方,我都会去的。
要不是拿不下墨西哥港口,我早就去了,那些墨西哥人工作积极性真是出人意料的高。”
最后一句话,让恽诚对王雪娇的话再无怀疑。
现在东亚对南美人的认知是:又笨、又懒、又愚昧,整天只知道吃玉米和杀人祭祀。
实际上墨西哥人在全球卷王排名是世界第二,排在日本之后,甚至说话方式都像日本人,曲里拐弯,客气半天才说到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