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一听,才听见他们说地图与实际道路对不上号。
这太正常不过了,手绘地图就是这么迷离。
2006年青藏铁路全线通车,王雪娇2007年跟朋友们自驾过来。
根据新出版的地图,那段青藏铁路应该跟青藏公路相距至少十几公里,而实际上,王雪娇站在公路上,就能清楚地看到铁轨下面垫的石子是白还是黄。
至于那些细碎的小路,那更是想也别想,就是一片纯纯的空白。
王雪娇他们当时也没多想,反正就一条大直路,照着走就是了,难道还能迷路迷到珠穆朗玛峰不成?
事实上,也确实没有迷路。
但是恽诚的工作人员似乎不打算像她和小伙伴那样浑浑噩噩度日。
他们从车上取下了一个三角架,三角架上还架着一个挺大的机器,那个机器上面有一个镜头。
王雪娇不认识它,只认识它上面刻的几个英文leica
徕卡
徕卡相机嘛,听说过。
可是,长成这样的相机,她真没见过。
她不动声色地走回张英山和韩帆身边,低声示意他们往那边看:“他们架着的是什么玩意儿?”
韩帆脱口而出:“测绘仪!”
第114章
测绘,简单来说,就是把地表的各种自然地理要素和人工设施的数据、形状以及等等都记下来的一种行为。
包括但不仅限于气候、村落、居民、土质、水井以及可容驻兵力。
最早在中国偷摸测绘的是日本人,从1872年开始测绘,到1931年,一个叫中村震太郎的人在东北非法测绘被枪毙,史称“中村事件”,1931年9月17日还在走外交途径聊这事,第二天,就是九一八事变了。
总之,非法测绘是一个挺严重的事情,王雪娇唯一的疑惑是她所知的非法测绘人员,都是拿着手持的便携式测绘装备,恽诚这大张旗鼓的,是不是也太嚣张了。
“你们在看什么呀?”编剧跑过来凑热闹,这个叫于文靖的妹子也是一个好奇宝宝,对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想去看看,照她的说法就是收集写作素材。
王雪娇指着那几个正在测绘的工作人员:“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那是相机吧?拍照?”
果然,于文靖也不认识测绘仪。
尽管鬼子在一百多年前就开始在中国搞非法测绘,但绝大多数普通人都没有真正见过,也不觉得在公开场合拍拍照片有什么问题。
事实上,现在就连《测绘法》都还没有出台,得再过几个月,然后明年才实施。
如果不是王雪娇学习过“如何快速挣到无须纳税的五十万”教程,如果韩帆没有在野战部队待过,如果张英山不是整天鬼鬼祟祟盯同事而自学了很多特务小技巧他们也不会对非法测绘的事情有什么特别敏感的反应。
不过就算他们有反应,现在也干不了任何事情。
大哥大那是一丁点信号都没有,包括在有五六户人家聚居的小村落里。
他们有了矛盾,亲族靠长辈调解,不亲的人靠手里的武器调解,只要倒下一个,矛盾就解决了。
从沿途要经过的地区来看,估计能有那么一丁点无线信号的地方,也就格尔木了也没准格尔木都不行。
一望无际的荒漠,测绘的人连掩饰都不掩饰,王雪娇也不掩饰,就站在旁边看,她看到仪器上还有一行数字,应该是测绘仪的型号TC1610,看起来很高级,居然还有操作菜单,还搭配着软件。
“厉害啊。”王雪娇发自内心地感叹,“像电脑一样。”
手里举着一根棍棍的工作人员挺得意地告诉她:“这可是去年才出的新款,特别好用,比我以前用过的简单多了,以前都得自己记,这个只要记在电脑里就行。”
嗯嗯,看着就很贵,多么适合被打劫啊~
在这里测了几个点后,负责生活的工作人员收拾厕所帐篷,他们分工发配合得像流水线一样,很快车队又继续开拔前行。
一个半小时后,车队又停下来,这次的理由是吃午饭。
依旧是负责测绘的工作人员跑出去测测测,负责生活的工作人员搭帐篷、支炉子,这边的海拔高上去了,就连烧水都用的是高压锅,不然煮不开。
王雪娇让懂行的韩帆抱着狗剩,以遛狗之名,去看看那帮人到底在测什么东西,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寻龙分金看缠山”,还是研究导弹往哪里打,或是怎么破坏地基路面。
狗剩围着测绘仪的三角架转了一圈,非常满意,抬腿撒了一泡尿做为标记,强势宣称“这是我的了”。
工作人员烦死它了,不过打狗也得看主人,他们知道狗剩是余小姐的爱宠,他们也只能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宝宝不要乱动它哦,这个不是玩具。”
韩帆抱起狗剩,就像个遛狗大爷似的,勾着脑袋看热闹,目光充满了清澈的天真,时不时还问一些很傻的问题,就好像完全不懂的外行人。
厨子们在做饭,高压锅能做的菜有限,全是炖煮的,王雪娇实在看不上它们,就随便来了两勺土豆炖牛肉,浇在米饭上,凑合了一份盖浇饭。
最不挑食的是韩帆和狗剩,王雪娇看着韩帆吃饭的样子,感觉他企图通过吃,把恽诚的活动经费吃光。
路上的行进速度不快,几乎两三个小时就要停下来,有时候是为了休息上厕所,有时候是说风景好,适合拍宣传片,让王雪娇去换了衣服,去拍两张。
不管哪一次休息,他们的测绘仪是一定要出场上班。
认真,真是太认真了。
做正经地图测绘的部门要是有他们这么认真,九十年代的纸质地图也不至于经常错误连篇。
一整天都在坐车,而且周围的风景十分单一,王雪娇闭上眼睛睡一觉,再睁开眼睛,还宻为车子没动,其实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照这速度,今天晚上只能住帐篷里去了。”王雪娇非常不满的嘀咕。
下午四点多,车队前方是一圈小山坡,司机告诉王雪娇他们:“今天晚上我们住在这。”
说是山坡,其实最高也就五六层楼那么高,有一汪水被土坡环着,水边的沙土上凝结着白色的盐霜,是一个小咸水湖。
车队住这里有一个优势,肯定没有风,不会半夜飞上天。
不然咸水湖早就被沙土埋了,王雪娇也看不着它。
不止是恽诚的车队有住在这的想法,看起来,很久以前就有人这么想了,这里竟然有一个大招牌,招牌上用白漆刷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修车、加水加油、住宿、炒菜。
车队往里开,先经过一排用破木头和破轮胎凑合起来的围墙,接着里面出现了房子。
房子的风格毫无风格,就是随便拿水泥糊了一个四四方方的一个屋,有两层,看风化的程度,大概已经在这里有好几十年了。
屋子旁边是延伸出来的破木棚子、破彩钢房子、地上堆满了成色新旧不等的汽油桶、轮胎。
破木棚子里住的是几只山羊,它们听见车子的声音,向外探头探脑。
离它们不远的地方是一个铁架,铁架上是已经被开膛破肚的山羊身体,血还没干。
房子侧面还停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车子,有卡车、有大客车、有中巴、有小车,甚至还有几节小火车的车厢,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弄来的。
这些车子的外观都被夹着沙子的风,磨光了油锈,金属部分也锈得不成样,车牌上的数字都几乎看不清了
两层楼的门口放着几把木椅,椅面上全是灰,也不知道多久没人坐了。
“汪汪汪!”一只被铁链拴着的大狼狗冲着车队龇牙咧嘴,走来走去。
“呀~狗狗~”于文靖一下车就欢快地往大狼狗那边跑,被王雪娇一把拉住:“小心有狂犬病。”
于文靖自信非常:“我跟所有的狗狗关系都特别好,不管是哪里的流浪狗,都从来没有咬过我。”
王雪娇摇头:“你怎么知道这条狗也这么想,要是它把你咬了,你打算上哪儿找狂犬疫苗去?”
尽管于文靖还是不以为然,不过她不敢得罪王雪娇,就远远地站在那里看。
她撕开随身携带的香辣牛肉干,扔了一块过去,那条狗向前快走几步,低头把牛肉干吃掉了,大概是把它吃美了,整个身子伏在地上,啊呜啊呜,认真嚼着,刚才那股凶劲荡然无存,嘴巴叭唧叭唧的,跟爱吃蛋黄派的草原狼没什么区别。
“呜汪~”狗剩也跳下车,它气势汹汹地向大狗所在地扑去,像一团黄色的毛球。
它脚下生风,烟尘四起,眼中燃起了滔天战意,以前于文靖的香辣牛肉干都是特供给它的,哪里来的野小子,竟敢跟它抢牛肉干。
当狗剩剩冲到离大狗还有五米远的时候,大狗霍然站起,眼睛盯着这个同类。
勇敢狗剩不怕危险,继续向前冲。
还有两米,王雪娇厉喝:“停下。”
还有一米五,狗剩停下了。
轩辕狗剩同志有着高高的灵魂,还有高高的技术,就是它的整个物理身高,都没有这只大狗的腿长。
它勇敢地对着大狗叫了两声,大狗向前猛然一扑,轩辕狗剩四爪在地上猛刨,跌跌撞撞地调头就蹿,逃到王雪娇身后躲起来。
大狗脖子上的铁链绷得笔直,恼怒地冲轩辕狗剩叫了几声。
屋里的人听见外面的动静,眯着眼睛走出来,他看着有五六十岁,穿着一整张羊皮做的袄子,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额头上的皱纹极深,就像所有被风沙吹了几十年的本地人一样。
打量了许久,他操着口音浓重的方言问一个正在搭帐篷的工作人员:“你们今天住这里啊?”
“是的。”
“你们要点撒嘛?”
“不用,我们自己都有。”
“不加油?”
“不加,我们自己有。”
“吃饭呢?我们这边有现杀的羊肉,香得很嘞。”
“我们都带了。”
“不吃也不喝?”穿着羊皮袄的男人盯着他:“那你们得付钱。”
“什么钱?”
“停车费。”
说话的功夫,有几个人从屋里出来,一人拿了一块黑乎乎的脏抹布,对着车身使劲擦。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跑到一个人身旁,说了几句,那人是恽诚的助理万央,他向“羊皮袄”走来:“要停车费?多少钱?”
羊皮袄扫了一圈,伸出一根手指头:“一千。”
工作人员瞪大了眼睛:“什么?!”
“你们这么多车,到我们家,吓到我的狗,还有好多垃圾,不都是我收拾?我们还提供擦车服务咧,一辆车五十块,不然你们就停到外面去!”
羊皮袄挥手赶他们。